百姓历来崇敬鬼神,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但也有无暇顾及之时,那便是战乱时期。百年前各国混战结束之后洛阳城内夜夜有哀嚎之声,时常有人无故惨死,不久后一个道士入宫求见被挡,他便在宫门外开坛做法,那一夜皇上终于睡了个安稳觉,第二日便召了道士入宫嘉奖。
皇上想封道士为国师让他住在宫里,但道士拒绝了,他只愿四处游历除魔卫道,皇上听后虽未气恼但不免担心失望,于是要赐他一座府邸,让他至少每年在洛阳城内住些时日。道士说城中喧嚣不适宜修炼便挑选了城外的青霞山为住处,皇上也不再勉强,着人在山上修了道观,道士之后便以青霞子为名号。
而青霞子之所以选青霞山便是因为灵吸石,早前他路经青霞山,站在山脚便发现邪云密布恶灵丛生,奇怪的是当他真正上了山,虽能感受到恶灵的存在,却看不到一个恶灵。
他顺着恶灵的气息来到一片被焚毁的桃林中,在一颗黑黢黢的桃树旁感受到了强烈的恶灵气息,后来他便在树下挖到了血玉。不知这山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惨烈的事,竟让这么多怨魂恶灵化作了一块玉石,青霞子靠着自身的术法符咒,又将玉石变成了能吸取恶灵的灵吸石。
青霞山最鼎盛的时期是在五十年前,那时掌门便是灵虚子的师父,掌门有个天资极高的小师弟云霄子受封做了国师,青霞山自然成了所有道观之首,每日来祈福参拜的人不计其数,但五年后云霄子背上了装神弄鬼欺君罔上的罪名,被打断双腿赶出了宫,他在青霞山养了半年伤后便不告而别。
听灵虚子讲完,尘遥子感叹原来青霞山还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前尘往事,他顺着灵虚子的话一想问道,“师父是怀疑,那位云霄子前辈离开青霞山时偷走了灵吸石?”
“师父他老人家当年也曾怀疑过,只因灵吸石平日一直被供奉在大殿,若说偷那人人都有可能,无凭无据也不能认定是云霄子偷的,况且灵吸石只能用来吸食恶灵,即便被人拿去也作不了恶,师父后来便只派人暗中寻找。”
“云霄子前辈是师父的师叔,咱们青霞山收徒一向要考察人品资质,他自然是有真本事的,怎会被皇上认为装神弄鬼?”尘遥子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当年师父也问过云霄子,但他什么都不肯说,后来师父无意中发现他贴身藏着一只玉镯,猜测他被逐出宫是牵扯到了宫中女眷,碍于皇家颜面才没有明言。”
“既是如此,想来灵吸石失窃应该与云霄子前辈无关,他贪恋红尘世俗,灵吸石于他也无用处。”
“师父对失窃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如今有了线索一定要继续追查,你先去负黍山,等回来后再细细问问黎姑娘,找到那个男子。”
灵虚子坐得累了,起身在房内走了几步,尘遥子赶忙扶着他走到床边。
“师父累了一天早些歇着,我这就下山早去早回。”
“好,路上小心。”
第二天黎筱年在后山徘徊了一上午,期望能再次见到裴頠,昨天晚上她才反应过来忘了问裴頠的名字,大约是好久不用脑子,到关键的时刻它就转不过来了。可惜她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却没等来裴頠,不过像他这样有身份还这么好看的公子哥儿,打听起来应该也不难,再说最不济还能去问卫姮。
不知不觉中黎筱年越走越远,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座坟茔,大约是青霞山自家的坟地,搁在过去她不忌讳也不害怕,可现在她莫名觉得阴风阵阵,正打算离开却觉得腿脚不听使唤,仿佛有什么特殊的磁场在吸引着她。
“各位古人前辈,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你们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让我离开这儿吧。”黎筱年对着坟头求饶,可她还是被牵引着继续向前,什么叫做身不由己她这回算是真正明白了。
几乎要走到坟地最边缘的时候,她终于停了下来,又累又怕出了一身汗,一阵风吹过她的每个毛孔都立刻闭了起来。
“青霞子?”黎筱年盯着眼前的墓碑,心想这难道就是青霞山的开山祖师爷?她连忙跪在了坟前。
“祖师爷您把我叫过来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您要不晚上给我托梦吧,我就不打扰您了,天寒地冻的您老注意身体穿厚些。”黎筱年很虔诚地磕了三个头,等她去摸拐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刚才分明在自己身侧的拐杖却不见了。
不是真的这么悬乎吧,黎筱年揉了揉眼睛,自己身边几米还是没有拐杖的影子,然而当她再次抬头看向青霞子的墓碑时,眼前所有的坟墓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焦黑的大树,她身下的地也变成一片焦土,甚至她还能感到温热,仿佛火刚刚熄灭一般。
幻象,一定是幻象,黎筱年闭上眼不去看,青霞山这么厉害自家的坟地肯定不能让人随意进出,这些都是灵虚子搞出来的什么障眼法迷阵,只要自己内心坚定自然就不会被影响。
黎筱年趴在地上慢慢地向前爬,她相信只要爬出这个地方一切都能恢复正常,爬了没几步,她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她没忍住睁眼一看,是一个被烧得焦黑的爪子,是人的手!
一声刺耳的尖叫响彻整个后山,阿莫和云奴奉命正在寻找黎筱年的踪迹,他们听到声音便朝着后山深处找了过去。
黎筱年顾不上脚疼,站起来就想跑,可跑两步就又摔倒了,在她的眼里周围都是被烧毁的尸体和残肢,她甚至正趴在一具尸体上,和两个空空的眼洞在对视,黎筱年拼命地叫喊拼命地爬行,而她的双脚上凭空多了几只黑色的手,拽着她不让她离开。
“她这是怎么了?”云奴见黎筱年趴在一个坟头前用力地嘶喊,心里不由得发毛。
“是不是有什么咱们看不见的东西?”阿莫也有些害怕。
“你去看看把她带回房,别叫小姐等着急了。”云奴说罢匆匆离开,阿莫走也不是想去又不敢去,盯着云奴的背影暗骂了几句鼓起勇气走上前。
“姑娘你怎么了?”阿莫站在黎筱年身后问道。
黎筱年只顾着拍打拽住自己的手,耳中听到了阿莫的声音却没有在意。
“放开我别缠着我,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阿莫环顾四周,除了一座座坟茔再无别人,不知黎筱年究竟看到了什么,而她口中的“你们”又是什么人,他不由地微微发抖,将手搭在黎筱年肩头又问,“姑娘你看到什么了?”
黎筱年突然发现自己肩头又多了一只手,扭头便咬了上去,阿莫没防住赶忙叫她松口,可她充耳不闻越咬越用力,鲜血顺着阿莫的手指滴到了地上。
这一刻阿莫觉得她是真的想吃自己的肉,正想找个东西给她一下,她慢慢地松了口,呆了片刻之后抬头看到了自己。
阿莫忍着痛将黎筱年扶了起来,“姑娘这是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
“阿莫!”黎筱年抱着阿莫痛哭流涕,“我以为我要死在这儿了!”
“方才出什么事了,姑娘仿佛看见了什么。”
黎筱年半天都没缓过神,只抱着阿莫不撒手,这时候能有个真正的大活人,不管是谁黎筱年都觉得安心不少。
阿莫在郭策府上是个低等下人,平日里那些眼高于顶的丫头们都不愿搭理他,如今风水轮流转,卫小姐竟然主动投怀送抱,让阿莫心里痒痒难耐。
“姑娘的拐杖在哪儿,我送你回去,”阿莫四处打量着,在几步开外看到了拐杖,阿莫松开手道,“我把拐杖给你拿来。”
阿莫刚松手黎筱年踉跄着就要摔倒,阿莫眼疾手快拽了一把,黎筱年靠在阿莫身上摆着手,“我,我走不了,腿软。”
阿莫很轻松地就把黎筱年抱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一会儿该放饭了,我先把姑娘送回房间,等我忙完再给姑娘送些吃的过去。”
“我不回去,带我去找灵虚子。”
“掌门此刻还在诵经,不如姑娘在房里等。”云奴已经准备好了蒙汗药,等中午便要动手,若黎筱年不在房里,阿莫便又要挨骂了。
“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灵虚子,我去他房外等着。”
阿莫不好再多言,只好带她去了灵虚子的住处,黎筱年这会儿也缓了过来,想起自己去后山的目的。
“阿莫,你以前有没有伺候过那些当官的大人们,知不知道洛阳城里最好看的公子哥是谁?”
阿莫一听便知她想问的是裴頠,原来她不知道裴頠的身份,“我不知道姑娘想问的公子是什么人,我也没做过家奴,况且家奴都是签了卖身契不能随意出门的。”
阿莫将黎筱年放下,让她靠在门上站着,这时她才注意到阿莫手背上两排整齐渗着血的牙印。
“阿莫,你的手是不是刚才我咬的?”黎筱年拉起他的手,小心地在牙印周围摸了摸。
“不妨事,我自小做活受的伤多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小小年纪受这么多罪,你爹娘会心疼的,方才要不是你我大概就死在那片坟地了,呸呸呸真晦气,”黎筱年拍了三下木门又问,“对了,你不是该在伙房帮大力叔吗?怎么会去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