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担心道:“你那个朋友可曾练过武?这女妖怪身手不错,心思又多,当心可不要着了她的道!”
谢行云笑道:“放心,我这个朋友厉害得很。”嘴上虽然安稳,可心里还是多了分隐隐的忧虑。
陆九霄说付萦怀恐怕是对他恨之入骨,陆殷杀害了付郢羽的爹,那也就是付萦怀的哥哥了?有这层恩怨,别的不消说,取教令恐怕是难办了。
隧洞里暗,慧明应该是没看见他的表情不定,只听他话里胸有成竹,心稍安:“我与师叔和女妖怪交战时,听她话里似是在躲弑戮教的人。”
铁面人出现,自然脱不开弑戮教的干系。谢行云问:“她有说为什么躲吗?”
慧明道:“好像是弑戮教丢了个孩子,正在全力搜捕,她逃得仓促,其余的也没说清楚。”
这可奇怪了,弑戮教就是找一具尸体,也比找孩子更合理吧?
二人等着陆九霄,也没什么事,谢行云便继续去看墙上的壁画。慧明见火光照过去,道:“是‘亦正亦邪’陆咎大侠。”
谢行云回头:“嗯?你见过此人?”
“没见过,但听闻咎魔堂的女妖怪痴心陆咎大侠多年,你此刻所站的位置,画的应该就是他天衍教教主的继任大典。”
谢行云一愣,恍然大悟!他怎么说那么眼熟,坐在椅子上这样睥睨群雄的样子,这一幕他见过啊!只不过主角不是陆咎,而是陆九霄啊!
不过,陆咎父子的长相并不像,陆咎五官柔和,不甚引人注目,陆九霄则是张扬明艳,到哪儿都是焦点。
都说儿随娘亲多,他当真是想看看陆夫人长什么样子,儿子才这般好看。
此时,隧洞内忽然莫名其妙起了一阵阴风,火折子灭了,谢行云想再点一支,低头时余光瞥到隧洞的黑暗尽头,似乎站着个影子?
是他进洞前看到的那个吗?!他猛地转过身,亮起手中的火折子,那个人影一见他点火,突然朝反方向奔去。
“等等!”谢行云也顾不上其他了,匆忙将几个火折子丢给慧明,道:“你在这儿等我!”飞奔追去,慧明喊了两声,他却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方才那一瞬间,他若是没有看错的话,人影是个个头不高的小孩子,莫非就是弑戮教在找的那个孩子?
跟着那道人影消失的方向,谢行云在黑暗里跑了一会儿,果然见那影子停下了,他忙亮起火,原来是前面没路了。
他这下便看得更清楚了,确实是个小孩子,还是个小姑娘,看上去大约有十二三岁的样子,脸庞异常稚嫩水灵,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正抬起脸看他。
“可有人跟着你?”
他还没说话,倒是这小女孩先问了。他回头一瞧,黑暗中静悄悄的:“就我一个。小妹妹,你跑什么?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是不是有人在追杀你?”
小女孩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盯出什么猫腻来,冷声道:“把火举高,让我看看你的脸!”
谢行云听她说话的语气不像是个孩子,反而有种威严之感,犹如听到长辈训话一般,不由自主地举高了火折子。
小女孩盯了他片刻,狐疑道:“你……不像他。你是谁?为何擅闯此地?你和外面那个死秃驴是什么关系?”
“……”不自报家门便算了,还如此咄咄逼人,好不礼貌的小孩儿!谢行云的脾气是还行,却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对着陆九霄他都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当下便笑道:“我是你爹!”
小女孩的瞳孔瞬间放大,厉声道一句“找死!”便提手来抓他的面门,他闪身躲过,抽出背上的鸦九剑,拇指一按,利刃出鞘,“铛铛”两声,挡住了攻势,剑身上居然被她的小手抓出了火光。
“好功夫!”谢行云由衷地赞叹道。
“什么破剑也敢挡老娘?看招!”小女孩抬起双爪冲他扑上,谢行云站定,提起剑柄,身法忽然诡异莫测,反手一指顶住她手腕上的脉搏处,手中长剑顺势一转。
逼得对方是力劲一松,不得不退,大惊失色道:“这身法!《碧麟剑谱》?”
谢行云见她不敢再轻举妄动,也收了步伐:“什么剑谱,我可从没听说过。”
小女孩恶狠狠道:“你使的是碧麟剑谱的身法!老娘见过的兵器剑谱比你吃的盐还多!别以为老娘看不出来!”
谢行云摊手:“小妹妹说的是碧麟双剑?那可是问剑宗的镇派之宝,我上哪里会呢?”
“哼,陆九霄!你装什么装?你跟你娘果然一个样!定是她与那狠心情夫纠缠,求他教你的!你少跟老娘来这套!你躲了老娘这么多年,如今做了教主,看你还怎么躲!”
说着,她从腰间取下一块牌子:“你此次来便是为了这东西吧?老娘早有耳闻。”
谢行云见她误认,也不急着反驳,想听她多说些陆九霄的家事,又见她就这么掏出铁牌,忍不住脱口而出:“给我!”
“给你?陆九霄,别说其他堂主如何看你坐这教主之位,老娘便是第一个不服!”小女孩抬起下巴高傲地看他:“陆殷死了,你看看如今的天衍是何等的落魄,哪有半点你爹在世时的样子?!哪怕是你姑姑,都也比你强些!你对得起你爹吗?”
谢行云忍不住皱眉,心里莫名焦躁,以前那些人就算是不与教主一条心,好歹也会做足场面功夫,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劈头盖脸地顶撞教主。
“我不是陆九霄!”谢行云让她看身上的衣服。
她狐疑地看了两眼,笑道:“对,你不是陆九霄,是‘陆十霄’,腆着个脸与那宗门子弟成亲。我的好表哥啊,看看段晓柔那个贱女人给你生了个什么好儿子!真是家门不幸啊!”
她这么说,谢行云便猜出了她是谁:“你是付萦怀吧?”可是付萦怀现今,应当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啊!
“不错!好侄儿记性真不错!”阴阳怪气的话音未落,付萦怀突然躬身再次扑来,谢行云不曾防备,匆忙之间提剑去挡,只听一声清脆的劲音,咔嚓一声,陆九霄送给他的鸦九剑,裂开一道细缝了。
好强的爪力!若要被此等劲爪当胸一抓,必然小命不保!可看手边没有东西遮挡,身后又是死路,还不待想这该如何是好,付萦怀伸过来的手臂便被人堪堪一握。
陆九霄从黑暗里出现,走到他身前,对付萦怀叹道:“表姑。”
他看上去并没有多用力,可是谢行云看见付萦怀强力挣扎了几下,都没有挣脱开,心里安稳了,低头去捡地上的裂剑。
“你……你才是陆九霄?!”
“表姑见我便能认出来,我见表姑,可是左右都认不出来了。”陆九霄道,“多年未见,表姑愈发年轻了。”
“哼!你跟你娘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连笑都如此令人厌恶!”
“是、是,”陆九霄敷衍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不如暂借表姑的咎魔堂叙叙旧?就这么定了,表姑先请。”
他说得从容不迫,语气不容置疑,付萦怀一怔,有些出神地看他,呢喃道:“表哥……”
“我可不是爹,表姑莫要认错了,这青天白日,人可以认错,到了晚上,千万要看仔细了。”
谢行云不禁失笑,天杀的陆九霄连面对长辈都这么不着调,但又看着裂开的鸦九心疼,笑不出来。
付萦怀冷哼一声,折道而去。
“唉,”陆九霄转身蹲下,叹道:“谢谢,你可真是——”
谢行云低着头:“对不起。”
“……让我悬心。”陆九霄无视他的惊愕,将裂剑从他手中夺过,轻轻一弹,剑便断了,再随手扔开:“既然坏了,我再送你就是。”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谢行云微微颤抖:“你……你不怪我?”
“为何?讨你喜欢的东西,坏了便坏了,你没事最好。”陆九霄顿了顿,一字一句认真道:“抱歉,我来晚了。”
“没有!不晚……不晚……”谢行云想到了什么,笑了:“扮作宗门赘婿,有人就是要杀这赘婿;扮作教主妹妹,这要杀的还是我。可能真是我的命不太好吧。”
陆九霄摸摸他的头:“那是还没到时候。”
“什么时候?”
“遇见贵人的时候吧。”陆九霄随口道:“表姑爱了我爹很多年,她又一向不喜我娘。加之我上任后为了麻痹严重他们,日日涂脂抹粉扮作女子,她听说了便更不喜欢我,她的态度是因为我,并非针对你。”
“她见了我还以为是你,破口便骂,骂得我狗血淋头。”谢行云道:“教主又得补偿我吧?好歹也算是为您老人家置身险境。”
他说这话时,仿佛看见教主的身影朝他靠近了一点,又仿佛没有,陆九霄的声音又轻又低沉:“方才你知不知道我——”
谢行云眨眨眼:“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