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哪有这种说法，简直是罔顾人伦！”
祝飞脸上明显不乐意了，他一向疼爱天资聪颖的庶女祝欣然,才将赘婿许给祝有仪。
顾氏插着腰质问，“怎么区区一个庶女，还嫁不得了？我也是为了名声着想。我看你这次带领学生参加修士大会，没挣到什么好名次吧？下次可就是李家带队，听说近日来李孚有个儿子颇有势头，看架势，也要到金丹期了。”
被揭穿后，祝飞有一丝窘迫。
这次的修士大会，筑基期的学生里，除了祝欣然勉强跻身前十，其余人的成绩可谓是一塌糊涂。祝家好不容易在青樟书院占了点上风，如若不趁热打铁占据舆论优势，恐怕要被李家反超。
不过他仍犹豫不决。
顾氏看出他的踌躇，一下子怒火中烧，道：“将他许配给有仪的时候，你可是笑容满面，怎么一到祝欣然，就如此不乐意？莫非在你心里，她那个早死的亲娘地位远高于我？”
“兰茹，胡说八道什么呢。”祝飞不敢直视她，只道，“把那个……叫什么来着，李琢玉是吧？带过来让我看看。”
顾氏冷哼一声，吩咐下人，“叫祝欣然也过来，我有话同她说。”
不消片刻，李琢玉被换上体面的衣裳，带到了祝飞面前。
顾氏换上一副亲切随和的模样，夸赞道：“贤婿生得俊逸非凡，不像粗人，我听闻你的生母曾是苁蓉楼的名角儿，可是随她？”
祝飞不满地哼了一声，“出身不大好啊。”
李琢玉微低着头，睫毛盖住了眼底情绪，道：“我从未见过生母，自是不知她容貌的。”
“倒是我的不是了，提起你的伤心事，贤婿不要怪罪。”顾氏走近几步，又说，“欣然同你一样，也是苦命的孩子，她的生母是个舞女，在她三岁便生病走了。”
祝飞咳了两声，但没说话。
李琢玉心底疑惑，但隐隐猜到了什么。
这时，祝欣然整理完行李来了，她换了一件全白的长裙，以表示哀悼。
“爹，娘，姐夫。”祝欣然双眼通红，刚一开口，眼泪便落了下来。
祝飞很是心疼，叫小厮递上帕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顾氏过去拉着她的手，道：“方才还说呢，你和琢玉有缘份，身世也像，又同受有仪离世的痛苦，必然惺惺相惜。”
祝欣然颤抖着身子，不解道：“娘亲这是何意？”
顾氏递了个眼神给祝飞，示意他开口。
祝飞拗不过自己的夫人，只好说：“我们长辈的意思是，将李琢玉再许给你。”
“嗯，欣然全凭爹娘做主。”
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祝飞一时愣住了，如果她反抗顶嘴，他还有个理由生气，但祝欣然恭顺地垂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让他更加于心不忍，只觉愧疚。
“要不还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顾氏打断了，她眉开眼笑，“欣然就是懂事体贴，如此一来，也算是圆圆满满。”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因为是二嫁，没有举行婚礼宴席，只是选了个良辰吉日拜堂，就在三日之后。
消息传了出去，众人纷纷称赞祝飞大义，连李孚都震惊了好一会儿。
本以为送个垃圾只能臭祝府一个没名气的女眷，没成想，还能拉另一个前途无量的女修下水，此举实在愚蠢，也实在令他狂喜！
在此期间，祝欣然依旧很平静乖顺，与先前祝有仪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晃到了成亲之日。
当天，李孚带着一大堆天材地宝找上了门，笑容无比灿烂。
“亲家当真是菩萨心肠，这位、这位新妇也是蕙质兰心啊，如此善待我儿，李某感动不已。”
祝飞干笑着，顾氏打了圆场，道：“亲家说的什么话，真是见外，照顾姐夫本就是欣然该做的。”
祝欣然言笑晏晏，道了声是。
屋里，李琢玉又穿上了红色嫁衣，被人摁着梳妆打扮了一番。
待下人出去后，应支感受到他情绪低落，在他身上一圈圈地游走。
“怎么了？”李琢玉低声问道。
脑中依然传来那奇怪的音调，却没想到，在调子中听出了自己的名字，他微微睁大眼睛，又仔细听了一遍。
“李@*%琢?%&玉?$”
“你……在喊我么？”
应支用触手拍了拍他，似乎在点头。
接下来的话越来越清晰了。
“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应支想了想，无法回答，身为邪神，祂没有人类那么多无用的情绪，祂只知道，今天漂亮盒子心里散发出的味道祂不喜欢。
“哭&%$的味道$%”
祂尝试着用这几日学到的人类语言形容，但祂一直呆在李琢玉身边，听过的话少得可怜，语法有些奇怪。
唉，要是恢复力量就好了，可以瞬间吸收关于人类的一切知识，可恶的天道。应支有些惆怅地想着。
李琢玉突然笑了，他不是很喜欢被看穿的感觉。
“我没有哭，”他否认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是人世间最幸福愉悦的大事。”
应支听不懂，吸在他的腰上不动了。
百年就算很久了吗？人类真是可怜，自己更要好好爱护这个转瞬即逝的漂亮盒子。
“姑爷，吉时到了。”
一名小厮走了进来，为他遮上红盖头，领着李琢玉到了前厅。
厅里点了红烛，挂了两段红绸，贴了一张旧的喜字，除此之外与平常无异。
祝飞和顾氏坐在上位，左边摆着祝有仪的灵牌，右边是李孚，再一旁还坐着一位瘦削的老翁，腰上别着一个装丹药的金葫芦。
烛影摇晃间，照出老翁腮上丑陋的点点褐斑，蔓延到黢黑的脖子上，和上面刺着的青黑色经文杂糅在一起，斑斑点点，很是诡异。
祝欣然身穿大红色嫁衣，螺黛描眉，面容白皙，口脂鲜红，得体地给父母敬酒。
祝飞心里懊悔无比，但事已至此，只觉得万分对不起祝欣然，看向赘婿的眼神也愈发凶狠，都快藏不住了。
李孚瞥见他的眼神，开心的不得了，他都不需要隐藏，将这份喜悦摆在脸上公之于众。
他接过新妇敬的酒，道：“亲上加亲，我们两家缘分不浅，青樟书院定会越来越好，也祝亲家早日飞升。”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李琢玉浑身颤栗，表情刹那间冰冷无比。
小章鱼借着红盖头的遮掩，爬到他的脖子上，这触感让李琢玉回过神来，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恐惧。
“$%&不哭&”应支道。
他无法说话，只是微乎其微地摇头。
“谢谢爹。”祝欣然行了一礼，叫人挑不出错。
到了灵牌前，她将酒倒在地上，笑着道：“姐姐，我定会照顾好琢玉，不让他受一分委屈，你放心地离去吧。”
说完，她眼眶一红，落下两滴清泪，我见犹怜。
最后到了老者面前，她道：“师傅，今日邀您前来为徒儿证婚，欣然敬您一杯，愿您得道成仙，功德成神。”
望天散人将酒水一饮而尽，一半顺着嘴角流了下去，打湿一绺稀疏的胡子，他打了一个震天动地的嗝，喷出腥臭的口气。
“好徒儿，老道谢你吉言。”
敬完酒，李琢玉和祝欣然便要开始拜堂了。
望天散人苍老沙哑的声音环绕在大厅里，阴气森森。
“一拜天地。”
……
“二拜高堂。”
……
“夫妻对拜。”
……
沉默中，二人完成仪式，礼成。
顾氏满意地站了起来，身心舒畅，笑道：“欣然，往后琢玉就是你的相公了。你一个女子，就不要埋头修炼了，这几千年来，女子修炼得道的又有多少人，还是早日要一个孩子，才是第一要事。”
“是，欣然全凭娘亲做主。”
她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望天散人在角落里就着丹药下酒，阴翳的眼神流转于祝欣然和顾氏之间，神色阴晴不定。
“还有贤婿，”祝飞沉着脸道，“你是废人，又不用修炼，更要伺候好欣然。”
话很刺耳，但李琢玉恭恭敬敬，“是。”
“好了，洞房花烛夜，莫要浪费了时间。”李孚找了个由头，看完了乐子，扬长而去。
他前脚刚走，外头传来了一阵骚乱，似乎有女子的哭泣声。
顾氏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一旁小厮支支吾吾：“夫人，是……是一个女婢，她……”
话还没说完，一个女人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夫人，奴婢怀孕了。”
她满脸泪痕，头发散乱，表情却很坚毅，直视着前方。
顾氏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眼前的女人越看越眼熟，“你叫什么名字？怀孕了就自行出府吧，生完再来伺候。”
女人道：“夫人，奴婢名叫柳娘，怀了大少爷的孩子。”
顾氏想了起来，这人本是府里打杂的女婢，带着一个孩子，有段时间，有容讨了她去，她便一直贴身伺候着有容。
她道：“哪来的杂碎在这疯言疯语，怕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辱有容的清白。”
“夫人，在三个月前，大少爷强占了奴婢的清白，此事你也是知道的，后来的两个月，他一直……”
“强占？”顾氏冷笑，故意道：“那你想要如何啊？”
柳娘柳娘抖如筛糠，但想到生病许久奄奄一息的鲁生，她还是豁出去了：“奴婢不敢痴心妄想，只求夫人给奴婢一个名分，或者，白银十两。”
祝飞没了耐心，烦躁道：“一个骗子，也敢敲诈起祝家，来人，把她丢出去。”
“老爷，奴婢不是骗子。”
顾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假装心善的扔下一个铜板，慈悲道：“年纪也不小了，居然肖想少爷，这做人呀，首先得讲良心。”
她捂着鼻子，挥了挥手，“扔远点，别脏了祝家这片干净的地儿。”
“夫人……”
柳娘苦苦哀求，但被几个高大奴仆架起来，一直到府外好几里的地方，又被拳打脚踢了一顿。
她昏死过去，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铜板。
作者有话要说：是第一章的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