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鸡鸣三声,曙光降临。
李琢玉早早醒来,开始运气。他并不是天纵奇才,甚至连普通修士的天赋都不及,只能笨鸟先飞。
黑气游走全身,一遍结束,重归丹田,已是晌午时分。
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踹门而入,小翠跟在最后面,脸上顶着两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她被同伴背叛了,有个婢女向小姐告了状。因为私底下嚼舌根,小姐狠狠掌了她的嘴,然后跑去苁蓉楼找方公子。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小姐突然又命人把姑爷带过去。
李琢玉被两个小厮压着,他没吭声,任由别人将自己带出府。
在往常,他是不被允许出府的,祝氏怕外头的人看见他身上的伤疤,有损祝家形象。
李琢玉被压上一辆马车,颠簸了一小会儿,到了方怀仁的宅院。宅院不大,但处处透着讲究,山水景观很是漂亮。
他如同一个囚犯般被押解到祝有仪面前,见到的是一个不同往常的祝有仪。
祝有仪披头散发,脸色蜡黄,想必是几天没睡好觉,脸上还隐隐有未干的泪痕。
她道:“他过来了,要杀要剐随你便,我只求……只求你回心转意。”
方怀仁长得很是俊俏,一袭云纹锦绣长袍,脖子上点点红色唇印,用衣领欲盖弥彰地遮着,手里执扇,上面是一副大师亲笔的水墨山水,价值不菲。
他用扇子挡住嘴,眼神无奈,“有仪,他来了也没用,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
“有可能!”
祝有仪不死心,眼里含着泪水望向他,“你别骗我了,怀仁哥哥,你去斩兽谷寻白虎脊骨为我锻骨鞭,我都看在眼里,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哦……你是不是想要骨鞭?我给你就是了。”
方怀仁眼睛一亮,挥挥手,一旁小厮从屋里取出一个木盒子,里面确实躺着一条瓷白色的长鞭。
祝有仪看也不看,用力推开盒子。
“我不想要骨鞭,我只想要你啊!”
只听噼里叭啦一阵响,那骨鞭如同断线的琉璃手串在地上炸开,碎成好几截,但百年的虎骨极硬,绝不能是一敲便断的。
方怀仁掩着唇,神色有几分尴尬,“没寻到百年白虎,只碰到只一年的,凑合凑合。”
他神色一变,语气中又透露着怒气,“我又不欠你的,骨鞭你拿走吧,不要再死缠烂打了!”
祝有仪瘫坐在地上,泪如泉涌,“可是那个晚上,我们、我们明明已经……”
方怀仁一想到那晚,止不住的后悔。
那晚因有容兄举办宴会,他太开心了,便多喝了几杯,醒来时居然和祝有仪躺在一起,吓了他好大一跳!
“往日之事,不必再忆了吧?”他清了清嗓子,“不过,你是有夫之妇,那晚我确实对不住你……丈夫。”
“有夫之妇?有夫之妇?”
祝有仪咀嚼了一遍这个词,突然朝李琢玉发难,“你要是死了,我不就没有丈夫了么?”
说罢,她掌心蕴含全身所有内力,拍在了李琢玉心口上。
李琢玉飞出二丈远,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现在处于练气期,他完全承受不住筑基期修士全力一击,只能拼尽全力修复内脏。
见此场景,方怀仁捂着心脏,心里暗道,这泼妇好生残暴!
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别在这里里杀他,脏了我的院子。”
“那怎么办,怀仁哥哥,我都听你的。”
“我一向心善,见不得打打杀杀,你把他丢进斩兽谷,自生自灭吧。”
众所周知,斩兽谷里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
看吧,怀仁哥哥也是想让李琢玉死的,他心里是吃醋的,是有自己的!
祝有仪痴迷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怀仁哥哥,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们之间的情缘。”
“去吧去吧。”
下了逐客令,方怀仁看着祝有仪将人拖走,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
这个倒霉赘婿一死,祝有仪势必会受到李家的压力,顾氏最好面子,也不会放过她,说不定会禁她的足。
这样一来,既和自己撇清了关系,又可以摆脱祝有仪的纠缠,一箭双雕,一石二鸟,难不成自己真的是天才?
落日余晖萦绕在树的枝头,给山谷镀上一层暖色,而遮天蔽日的树荫之下,是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祝有仪把李琢玉扔在地上,语气冰冷,“就是这里了,有狼群的痕迹,哼,用不了多久,野狼就会将你分食殆尽。”
李琢玉艰难地抬起头,道:“我死了,李家不会罢休。”
“那又如何?”祝有仪不为所动,“怀仁哥哥会怕区区一个李家?他会娶我,带着我远走高飞。”
她好像疯了。
李琢玉不再与她争辩,心里计算着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
待祝有仪走后,李琢玉撑起身子,靠在一块石头上,嘴里都是血腥味,那一掌伤及肺腑,一时半会儿修复不好。
天色渐暗,斩兽谷更加冷了,夜里的寒气渗透进身体,他冻得发抖,还听到了属于人的哀嚎,紧接着皮肉撕开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附近有人,而且遇袭了。
李琢玉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跑去,试图远离这个地方。
伤势太重,他停下来时,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疼痛,余光中闪过几个黑影。
而后,黑暗中亮起一盏盏贪婪的萤火——是狼群。
狼群将他包围起来,一只最为壮硕的头狼走到李琢玉面前,耸动鼻尖嗅了嗅,它呲开锋利的尖牙,嘴里的腥臭味扑在他的脸上。
其余的狼按捺不住,淌着涎水靠近了,只要等王吃掉猎物的内脏,它们就会一哄而上,彻底将猎物撕碎。
头狼的獠牙几乎要戳破李琢玉的脖颈,只需上下牙用力一合,他就血溅当场。
他要死了么?
不、他还不想死。
皮肤被尖利的獠牙划破,一丝疼痛蔓延开来。
李琢玉下意识握住拳头,眼前的树木开始异变,张牙舞爪,扭曲着,旋转着,所有的色彩混在一起,像化不开的墨色。
头狼感到一阵恐惧,往后退去。
黑气从李琢玉的七窍涌出,朝头狼奔涌而去。
此刻的他,如同地狱深渊爬出来的恶鬼,双眼是空洞的,透着混乱的灰冷。
头狼瞬间被黑气侵蚀,动弹不得,发出低沉的哀鸣,声音越来越弱……
这时,手指被什么黏腻柔软的东西缠上了。
李琢玉蓦地回过神,一只章鱼从他的袖口中爬出来,盘踞在掌心。
他这才发现,头狼已经毙命,小山般的身躯倒在地上,眼睛和吐出的舌头呈现出诡异的黑色。
他慢慢抬眸,余下的狼踌躇着,它们是很聪明的凶兽,彼此交换了眼神,并不敢贸然进攻,夹着尾巴逃跑了。
“这是什么?内力么?”
李琢玉张开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巨大的震惊和兴奋。
到了筑基期的修士,比如说祝有仪,可以通过灵气凝成内力,以内力攻击。
他方才确实没碰一分一毫,将头狼杀死,莫非说明,他已是筑基期了?
可惜小章鱼无法回答他,只是用触手拍了拍,下一秒又藏进了袖子。
“阁下好功法,竟能单凭内力震杀头狼。”
树林后面,一小队人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位高个女子,肩膀上立着一只黄鹂鸟。其余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应该是和狼群搏斗中伤到的。
女子朝他一抱拳,道:“在下御兽门莲无霜,谢过救命之恩。”
御兽门?闻所未闻。
李琢玉微微颔首,并未说明实情,只是报上姓名。
“李琢玉。”
莲无霜对此人很是好奇,没听过他的名讳,但此人功法江湖罕见,令人捉摸不透,莫不是什么隐世高人?
她搭话道:“夜晚斩兽谷危险重重,李兄不如和我们回御兽门歇息。”
李琢玉思索片刻,点头答应,“在下感激不尽。”
莲无霜肩头的黄鹂鸟展翅而起,飞到上空巡视一圈,啾啾叫着指明方向。
李琢玉跟在他们后面,有几分紧张,宽大的袖袍之下,不自觉地捏起手心里的章鱼。
邪神舒服地任君盘玩,飘飘欲仙,心道,漂亮盒子还会按摩,手法得当,祂满意极了。美中不足的是,漂亮盒子差点又死了。
御兽门建立在一个不起眼的山头,门外却禁制颇多,莲无霜破开十几道封印,才算真正到了目的地。
这才发现,御兽门内部不容小觑,建筑房屋皆用百年老木和玉石,单单一盏茶杯,竟是琉璃所造。
李琢玉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知晓琉璃是皇亲贵族才用得起的。
这个御兽门什么来头?
在大厅坐了片刻,门主走了过来,这是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身旁跟着一只巨大的灵兽,似虎似猫。
虎猫在李琢玉旁边嗅来嗅去,警惕地看着他,嘴里发出呜呜声。
莲无霜安抚地摸了摸猫头,呵了一句,才道:“阿爹,我们回程途中遇到一群野狼,是这位修士出手相救,才得以保全。”
门主皱起眉头,“怎会遇到野狼?”
入御兽门需通过斩兽谷,但谷中有路引阵法,只要跟随指引,便平安无事。
提到这,莲无霜眼底闪过一抹嫌恶,“还不是因为方怀仁,猎完了谷中所有白虎,导致白虎符燃毁,坏了阵法。”
“逆子!”
门主气得摔了拐杖,“谷中的凶兽岂能随便猎杀?这可是御兽门几代人布下的制衡之术,这个逆子!”
李琢玉默默地为自己疗伤,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
原来方怀仁是御兽门门主之子。
门主压下怒气,才想起有外人在,走到李琢玉面前,恭敬致谢。
“多谢修士相助小女,若有什么看得上的宝贝,皆可取走。”
他微一侧身,旁边上来一个弟子,举着托盘。
李琢玉不认得天材地宝,只是偶尔看父亲和祝有仪用过几样。可是这托盘上的,比他们的还好。
他摇摇头,问道:“方才二位在说方怀仁?”
门主的眼皮狠狠一跳,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阁下认识犬子?”
“认识。”李琢玉面无表情,道,“明日方公子要带着在下娘子私奔。”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