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颜走后,萧瑾轶看眼呼云延不语,呼云延察觉不对劲,问:“怎么了?”
“你让他来的?”
呼云延装傻充愣:“我让他来做什么?你刚刚也听见了,他来的目的,一为给你送信,二为——”
萧瑾轶打断他说:“雪落山庄是你们呼云家的地方,来不来这里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呼云延沉吟片刻,说:“是我让他来的,”伸手,“达颜之前送你的玉佩给我。”
“我若是不给,你能来抢?”萧瑾轶转身背对他,“你让他来这里无非是想坦露你我的关系,是,”他神情微变,“我现在是你大将军的妾室,我承认,这回你总该放下之前的嫌隙了?”
呼云延听出他心情不愉,迈步欲走至身边,却听萧瑾轶又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再乱生事端,成吗?”
“成,”呼云延从背后抱住他,好似祈求般,“达颜要来幽都,我想着之前他送你玉佩和折扇,在旁人看来像定情信物,我心里不舒坦,想借机打压一下他,让他知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他怕萧瑾轶又说出别的话,忙又说:“总之你是我的,我们两人在明禅寺拜过菩萨,生生世世你都得是我的人,旁人若是敢来拆散你我,我定不留情面驳斥痛击。”
萧瑾轶轻拍呼云延放在小腹上的手,说:“切莫执念太深。”
“怎么能说是执念太深,”呼云延说,“你怕了?你害怕我这样对你是吗?”
萧瑾轶没回,他自顾自继续说:“怕也得担着,从我第一次吻过你之后,那种执念便抹不掉,要怪就怪你当初不该那般对我,有求于我也好,利用我也罢,我都认了。”
说到最后,他只轻声喊道:“萧瑾轶。”
萧瑾轶缓缓呼出一口气,将达颜的玉佩拿出递给他,说:“你还给达颜吧。”
呼云延像许久没吃过糖的孩子,接过玉佩心里欢喜,说:“不许反悔。”
达颜在房中踱步,不过半年未见,幽都竟生出这样的事端,好好的庆王殿下竟成将军小妾,那他还有机会吗,正想着,听门外传来:“知道你没睡,我进来了。”
呼云延进屋也不多话,径直拿出玉佩折扇扔在桌上,说:“庆王殿下说了,往后大大小小的事,你同我说便可,我替你通传。”
达颜扫眼桌上物什:“是他这么说的,还是你这么想的?我与殿下订立的盟约,怎么也轮不到你来传达,”笑笑,“万一你心存歹念,传过去的话词不达意,误了正事,我找谁评理?”
呼云延跟着笑说:“你也算是有两个侧妃的人,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夫妻同心同德,我不愿的事,殿下怎么会去做。”
达颜听出意味,直言:“那殿下不愿去做的事,你又该如何?”见呼云延不语,乘胜追击,“你便强迫他去做是吗?”叹息一声,走近轻拍对方肩膀,“不是我说,房中秘事,夫妻相处之道,不是你这么做的。”
呼云延哂笑:“你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个世上夫妻相处之道很多,未必就适用我和萧瑾轶。”
达颜不再规劝,说:“盼你能一心一意对他。”
“这是自然。”呼云延说。
达颜见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不知为何,心知竟生出别样情绪。
郎丽月在房中一直同萧瑾轶说达颜无礼之处,萧瑾轶听着时不时笑笑,郎丽月说:“主子,你得给我评评理,那个八王爷真的是个奸诈之人,哪有这样暗地里动手捆住人的,要我说,咱们还是得提防点他,他那样的人,指不定随时会反咬一口。”
萧瑾轶看眼她,郎丽月摸摸脸颊:“主子,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不然你怎么这么看我?”
“没有,”萧瑾轶说,“我在想你最近进步很快,能看出不少名堂。”
郎丽月嘿笑两声,自从在澍州将郑硕投入井中又昏睡一夜后,她便长大许多,许是知道日后自己便是主子身边的一把利刃,所以做什么事之前,定会揣摩几分,自是比往常机灵些。
萧瑾轶说:“也不知你姐姐在天有灵,看你这样,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郎丽月敛容,不解:“姐姐怎么会不高兴啊?”
萧瑾轶说:“因为作为哥哥,我并不想让隋文参与我的任何事,凶险异常不说,走错任何一步都会牵连她,但事实是,她早已投身其中,甚至乐此不疲地为我做些铤而走险的事,说实话,我很不喜她这样为我奔波,若可以,我宁愿她在闺阁中天真浪漫。”
郎丽月低头看眼脚上的绒靴,说:“主子,若我说,作为妹妹,能为哥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高兴还来不及,日后要是有差池,也不会埋怨,定是心甘情愿。”
萧瑾轶闻言叹息一声,郎丽月怕萧瑾轶徒增烦恼,忙岔开说:“主子,要不要给呼云清回信?”
“不急,”萧瑾轶说,“呼云清刚开始起步,定忙得焦头烂额,等幽都这些事平息,再回也不迟。”
郎丽月轻哦一声,拿上书信转手烧掉,萧瑾轶则仔细查阅达颜送来的书信,上面清楚写明金国的大王爷回清,是如何借萧瑾宣佣兵,帮其在澍州平复山贼,收归其用,又暗杀多少朝中大臣,一步步换上自己的人。
当然,萧瑾宣也允诺,自己一旦走上高位,定会给回清所需的东西。
现在看似稳坐皇位的萧瑾轶内心也揪着一件事——兵权,国库空虚,马上寒冬来临,澍州虎头营,青海迟家军,金川越林军,都需要冬衣干粮过冬,军费是笔不小的开支,所以萧瑾宣准备从哪里下手弥补这个空缺。
正想着,呼云延推门而入,郎丽月不消说自行退下,萧瑾轶抬眸问:“都给了?”
没等回答,呼云延快步走至面前抱起他上榻,待拉过帷幕,这狭小之地只留两人时,才说:“马上就是鲜贵妃的生辰,你猜猜,萧瑾宣会在谁身上下手,去弥补军费。”
难得两人想到一起,萧瑾轶说:“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渠道。”
呼云延说:“之前赶走太妃这件事还扎在每个人心中,现在他又要急于做这件事,你猜猜那些老权贵会怎么想?”
萧瑾轶思索会儿,说:“所以得把这个台子给萧瑾宣搭起来,不然他怎么唱戏,你说是不是?”
呼云延伸手轻刮萧瑾轶鼻梁,说:“那就搭吧,”说完欲俯身亲他,被萧瑾轶避开,对他说:“今晚且先这样,折腾久了我不行。”
“那软膏你没用吗?”呼云延亲他的耳朵,说:“娇贵的很。”
“不愿意了?”萧瑾轶问。
“怎么会?”
萧瑾轶又问:“金国大王爷回清有几个孩子?”
呼云延想了想,说:“金国皇族孩子一向很多,没个十个也有八个,”一脸疑惑,“怎么,你想收养一个回来?”
萧瑾轶说:“不可以吗?”
呼云延微怔,以为他在说笑:“金国那些人我劝你还是别动,都是捂不暖的家伙,别看达颜现在对你客客气气,等他哪天登上皇位后,指不定就会怎么盘算你。”
萧瑾轶垂眸:“那就现在开始盘算他。”
呼云延明明困得眼皮睁不开,还要同萧瑾轶说话,待最后只能支吾两声,萧瑾轶不再言语,给他盖好被褥起身来到窗边透气。
恰逢此时,达颜也睡不着,出门漫步,看见站在屋内的萧瑾轶,举步欲朝这边走,迟疑了会儿,见萧瑾轶合上门出来,他说:“庆王殿下也是有心事睡不着。”
萧瑾轶轻嗯声,说:“你我想的想必是同一件事,都为自己的前程思索出路。”
达颜摇头:“说实话,我之前在金国其实是个闲散王爷,对这些权谋之术并不感兴趣,但因我这样,无法保护自己的生母和亲姐姐,累得生母在宫中寸步难行,亲姐姐远嫁出塞,成为旁人手里的玩意儿,凡此种种,逼得我不得不这样。”
他见萧瑾轶一脸坦然,又问:“殿下之前的境遇,不比我好多少吧?”
“不太好,”萧瑾轶直言,“确切地说,没遇上呼云延之前,这条路是死的,如何走手里的灯都会灭,所以我只好找来呼云延续上烛油继续走。”
达颜没想过萧瑾轶会这么说,微怔会儿自嘲般笑说:“我之前还以为是呼云延逼迫殿下做这样的事,现在看来殿下也乐得其中,还是说,长此以往,早没了之前的心志,要知道一个男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心甘情愿居于另个男子身|下。”
萧瑾轶沉默不语,连他自己都时常困囿在这样的烦恼中,如何能给出旁人一个答案。
他不说,达颜也不急于去问,两人信步散庭。
*
隋文在宫中得知那些太妃的事,有些坐不住,倒不是说那些太妃如何会牵动自己,而是她敏锐的感知,萧瑾宣下一步会对自己出手。
在内庭,她可以探听外面如何都打探不到的事,若出了宫,就不好说,再者,万一哪天哥哥要兵变,自己也可在内庭接应。
果不其然,没几日,萧瑾宣借着鲜贵妃生辰,在殿内设宴,邀她同往,不止隋文,还有萧瑾轶,这是他自抬轿子进将军府后首次在众人面前露面,不少人揣着一探究竟的心来到酒席上。
鲜贵妃虽不爱热闹,可这样的场合不得不来,她安然地坐在萧瑾宣身旁对前来恭贺的大臣皇族点头微笑。
席面前,梨园的戏子咿咿呀呀唱个不停,整个内庭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