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诊完脉将呼云延喊去一旁，低语：“老太君是急火攻心，心脉跳动厉害，下官先开一剂降火败毒的药方，切莫再让人动气，需要静养，”说完瞧眼帘内的安道县主，继续：“老太君的身子经不住折腾，之前那些虚症今日全都显露出来，要留心。”

呼云延蹙眉问桂香：“祖母身子一向很好，怎么今日诊出这样的脉象？”

桂香顾左右而言他，呼云延质问御医：“祖母的身子一直是你在照料，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御医有些为难，只说：“安道县主从很久前便难以入睡，夜里常梦魇，下官一直开得温补方子，也劝县主放宽心，有时候是心病。”

只说到这里，余下的话呼云延都明白，从年初说到现在的，左不过就是自己的终身大事，看似红火的呼云家，经过这代人越发不成，从出生的小辈来看，无人能及当年呼云延半分，所以安道县主只能指望呼云延。

作为一家之长，自是期望自己家族香火绵延百年不衰，无可厚非。

呼云延想到这，只好说：“先开方子。”

伺候安道县主服下药后，呼云延出屋对康继生说：“把陆通判请过来。”

康继生应声离去，呼云延站在庭院中看着萧瑾轶屋内的烛火发愣，不一会儿陆通判急匆匆赶来，正要参拜，被呼云延一把拉住，问：“那法子你可试出来了？”

陆通判微怔，旋即醒悟，低语：“将军实不相瞒，那法子有些害人。”

呼云延说：“怎么？”

陆通判说：“这法子是让男子生有女子那东西，喝下后，会显出怎样的征兆，下官也难以判断，若是小腹绞痛，冷汗不止还好说，若是旁的就不好了。”

呼云延听出话里有话，只说：“会死人吗？”

陆通判一听支吾半晌，说：“没有十足把握。”

呼云延摆手：“方子给我。”

陆通判看眼四周，唯见不远处窗台里的身影，不消一天，整个幽都都知呼云延娶了那位庆王殿下做小妾，若没错，此时站在屋内的正是那位殿下。

联想到种种往事，好似窥见一点踪迹，陆通判脸色微变，说：“下官来得急，没带纸笔，可否借将军书房一用？”

呼云延闻言喊康继生：“带陆大人去书房。”随后三步并作两步进屋，萧瑾轶站在桌边，直勾勾盯着桌台上的物什不置一词，呼云延从后抱住人，说：“用过晚饭了吗？”

“没有，”萧瑾轶回的干脆，“没什么胃口，吃不下。”

呼云延刚想对外喊呈上饭菜，又听萧瑾轶说：“我不想吃，不必叫了。”

两人静默片刻，呼云延知道他在赌气，靠在人肩膀上，偏头说：“往常你来这里或我去你那里都偷偷摸摸的，如今可光明正大的，好不适应。”

“是吗？”萧瑾轶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会乐在其中。”

呼云延箍紧人，说：“祖母身子不适，我又是奉汤又是端药，跑来跑去的，这冷的天，身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萧瑾轶不语，他又说：“今晚我不碰你，你且早些歇着，明晚还要坐轿子入我将军府，可别累着了。”

“呼云延，”萧瑾轶直呼其名，喊得呼云延呼吸一滞，说：“怎么？”

“搬来将军府，辟给我一个单独的院落，郎丽月近身伺候就好，旁人一概不需要，我不与你们将军府任何人往来，也不必前来拜会，”萧瑾轶平静地说，“这些你先应下，往后要是有别的我再提。”

呼云延嗤笑一声：“把这当你庆王府了？”

“不行吗？”萧瑾轶说。

“没什么不行的，”呼云延说，“将军府别的没有，独辟出来的院子多的是，你想住在哪就住在哪，我平日里绝不来烦你。”

“好。”

呼云延见人回得干脆，心生不满，说：“怎么说我还是这将军府的当家人，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

萧瑾轶转身直面他，说：“需要我以妾室之道行跪拜之礼，还是说要我站在你身旁，给你布菜添衣，又或者是帮你暖床，静候将军归来？”

一连串问得呼云延心下渐冷，说：“好厉害的一张嘴，说得我是哑口无言，”侧身拿起案上的茶壶灌口水，“若你想，我也无妨，既然入了这将军府，一切都得按着这里的规矩来，明日会有几个嬷嬷来教你如此伺候人，你好生听着，晚上要用。”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徒留萧瑾轶站在屋内，许久他开门来院中，对屋檐上轻声喊道：“郎丽月。”

郎丽月寻声遁出，轻飘落在他身边，说：“主子有何吩咐？”

“把屠百户喊来。”

商议完要事，屠百户正要出门，见呼云延不知何时端着一碗汤药站在门边，他说：“大将军。”

“这么快就走了，不再坐坐？”呼云延冷声说。

屠百户说：“下官还有事，先走一步。”

呼云延进屋，将汤药放在桌上，说：“陆通判新开的方子，说是补血旺气的，对身子好，快些喝了，切莫凉着。”

萧瑾轶坐在案牍前并不停笔，说：“放那，我一会儿就喝。”

呼云延凑近人也不看在写什么，只说：“这药凉不得。”

萧瑾轶明显察觉语气不善，没辙起身将汤药一饮而尽，空碗递给呼云延：“大将军可以走了吗？”

呼云延瞟眼碗底，说：“可以。”却不动身。

萧瑾轶也不抬眸，坐下继续盯着桌上文书，良久呼云延问：“可有不适？”

“没有。”萧瑾轶回。

呼云延轻啧一声，扔下瓷碗，一把抱起萧瑾轶放在桌上，压着人卡住下巴，说：“瞧把你给能耐的。”

萧瑾轶挪眼看他，说：“闹够了吗？”

呼云延忽的笑出声，说：“没闹够。”打横抱起，扔在床上，扑上去，说：“我本想着今晚让你好好休息，可见你生龙活虎一切如常，想来狱中伙食不错，让你出来还能这般精神。”

萧瑾轶推开人，在床角整理衣物，说：“牢饭好不好吃，将军进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呼云延扯住他衣袖，拉近笑说：“都说你在牢中吃不下饭，想来瘦了不少，今晚我就验明正身，你是真的瘦了，还是假的瘦了。”

萧瑾轶拼尽全力，想找个着力点，奈何呼云延劲太大，如何都推不开，他索性拔掉头上玉簪，刚要动手，却被呼云延握住手腕，玉簪腾空后又落下，直戳呼云延肩膀，扎得不深，却现出血迹，萧瑾轶本意并非如此，大口喘气，说：“你疯了吗？”

“你是不见血不罢休啊，”呼云延面色不改，“你这么恨这层身份，大可杀了我拿走文牒，逃出将军府去金国，找你想要找的人。”

萧瑾轶平复两下，只说：“我要找的人近在眼前，为何要去金国。”

呼云延见他一脸冷漠说出这样的话，自嘲般一笑，说：“萧瑾轶啊萧瑾轶，你每次都能恰到好处捏住我的命脉，让我动弹不得，表面上看，是我把你锁在这里，做我的妾室，暗地里，其实是你掐着我，让我照着你想的去做。”

说完大笑出声，拔出肩上玉簪，扔给萧瑾轶，说：“我呼云延这辈子真是——”不说完，下榻穿鞋离开。

萧瑾轶坐在榻上待人走后，卸掉所有，靠在枕边握紧被褥，半晌脸色才恢复。

*

“你是说呼云延在狱中拿着尖刀抵住萧瑾轶的脸？”萧瑾宣抬头问高旭，“你可看清楚了，呼云延有这么大的胆量？”

“千真万确，”高旭在旁研墨，“起初奴才也是一惊，但想着呼云将军许是没将这样一个落魄王爷放在眼里，再者，您赐给他一个那样的人，他如何能安生，无处撒气，只好将之撒在庆王身上。”

萧瑾宣摇头，问：“你跟他说了澍州的事？”

“说了，”高旭忙说，“但大将军似乎不在意，也没继续问我澍州旁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在那说。”

萧瑾宣不语，这个呼云延是真的沉得住气，还是本就没参与澍州那些事，郑硕在治水中丧生，萧瑾轶在澍州那些事，他像被人捂住眼睛，对此一点也不清楚。

但见郑硕没死前传来的信上写，呼云延和萧瑾轶一起同行去澍州，中途又分开。

背地里跟萧瑾轶往来，到底所为何事。

就怕两人合谋诓骗自己夺取政权，他沉思会儿，说：“让方清修继续盯着将军府，有什么事立马呈报。”

“是，”高旭得令，又说：“圣上，听说安道县主这几日身子不适，说想去郊外山上散散心养养身子。”

本来出幽都城门不需通行证，但萧瑾宣刚即位，生怕发生事变，连带幽都整个皇城，进出都需要恩准，非故不得随意外出，当然他也知是一时之策，只是现在还想求稳。

萧瑾宣说：“怎么之前没听说安道县主身子不适？”

高旭轻声说：“这——”只觉新登基的这位皇帝真难伺候，疑神疑鬼。

萧瑾宣说：“也罢，一个老婆子出城门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