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落座,太子盯着眼前弹琵琶的男子,问:“你们没觉得清修长得像谁吗?”
呼云延看出几分相似,却说:“恕臣驽钝,还真没看出长得像谁?”
秦云岭认真看,随后说:“我怎么看着跟那位爷有些像。”
“是啊,”萧瑾宣轻描淡写地说,“是跟咱们老五有些像,可清修比老五乖巧多了,老五要是有这般乖巧,我怎会让他去澍州,澍州虱子多,虽不致死,可让人犯恶心。”
呼云延很少见太子这般表露心声,眼下也不急于说话,静观其变。
秦云岭是太子的家臣,说话没那么拘束,直言:“殿下,庆王虽是您亲生弟弟,可那个位置容不得两人坐下,当断还是得断。”
萧瑾宣抬眸并不回话,只看呼云延,说:“呼云将军意下如何?”
呼云延装傻充愣,只说:“臣觉得殿下身边弹琵琶的长相甚得我心,要是殿下舍得,赏给我如何?”
萧瑾宣微怔,想起之前送去将军府伶人的惨样,笑说:“你喜欢就拿去。”
呼云延跟着笑说:“那臣就收下了,多谢殿下。”
秦云岭云里雾里,怎么刚刚还在说五殿下,一眨眼跳到眼前人身上,弄不清楚,索性少说为妙。
弹琵琶的男子虽没读过什么书,但对呼云延之前的事知道颇多,呼云延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身上的传奇故事多了去,最受说书先生喜欢,每逢茶肆开张,必有呼云延的故事,他心下喜悦,弹得曲目格外灿烈,呼云延闻声去瞧,只说:“这歌姬的手真是巧。”
“奴才有名字,”那人说,“奴才叫方清修。”
“方清修,”呼云延念叨两遍,“是个好名字,也不知是哪家的老鸨读书读得多,能取出这样的好名字。”
方清修止住,望向呼云延,说:“将军,我不是曲坊里的歌姬,我是太子殿下从人堆里买来的。”
呼云延看眼萧瑾宣,说:“殿下好雅兴,能从一堆人中找出这样一个秒人,定是深讨殿下欢心,臣自觉刚刚失言,不该向殿下讨要清修,还望殿下能收回成命。”
方清修一愣,不经意间拨断一根琴弦,说:“将军为何要了我又要收回去,是清修不好吗?”
萧瑾宣看出方清修所想,轻咳一声,推波助澜,“呼云将军随性惯了,定是嫌你话多,放在身边碍事,清修啊,你该少说话,多做事,这样呼云将军才会喜欢你。”
说的方清修脸蛋一红,别开脸说:“殿下惯会取笑清修。”
呼云延上来打圆场,说:“我的太子殿下啊,您可少说两句啊,家里还有一位祖母,您又不是不知道,祖母对臣管教颇严,要是让她老人家知道我带个男人回将军府,不得打断我的腿。”
秦云岭此时接话,说:“我说呼云老弟忒迂腐了些,还把人带回府上,直接养在外面就好,带回去多麻烦。”
呼云延看着方清修,心里想得却是萧瑾轶,说:“我这个人吧,就是认死理,认定了怎么说也想带回去藏起来,不让别人惦记,若说放在外面,我还真怕有人会偷。”
此话一出,方清修臊的将琵琶扔下就跑,萧瑾宣在后说:“没礼数。”又对余下人解释:“清修是我很早之前买来的,一直放在在宛苑,没带出去过,养出小性子,诸位莫笑。”
呼云延笑说:“那臣更是不敢带走这样一人了,既是殿下身边的人,还得留给殿下才好。”
萧瑾宣抬手,说:“我不好这口,留给我只能消遣听曲,”看向呼云延,“你就不同。”
秦云岭随声附和:“呼云将军就别再推脱了。”
呼云延假意应下,暗想来宛苑一趟堪比鸿门宴,他刚刚不过想假借方清修岔开话题,谁知绕来绕去还是回到自己身上,他那形如铁桶的将军府,如何都要被萧瑾宣撕开一道口子,倘若这道口子是方清修,或许还好说些,于是欣然接受。
三人随便闲聊直到晚间,萧瑾宣说宫中还有要事离开,徒留秦云岭和呼云延在此,秦云岭让人从酒库了拿来烈酒满上,与呼云延对月饮酒,时不时问上一句:“老弟下了不少功夫才抓住赛金卑吧。”
呼云延抬眸见人一脸酒意,不知此人真醉还是装醉,含糊地说:“别提这事了,真是晦气,最开始抓赛金卑可是翻遍整个青海,现在抓更难,四处乱窜,加上此人心机颇深,你走到他那时,早跑没影了,害我找了好久。”
秦云岭斟满酒,说:“那可真是费工夫,”叹息一声,“说实话我还有些羡慕老弟,家人就在身边,不像我,隔着千里就凭几封书信与家人往来。”
呼云延见人说的悲惨,轻哦一声,说:“怎么?老哥来幽都这样繁华的地方竟不带自己妻妾来享享福,留在老家多没意思,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秦云岭一口喝下杯酒,说:“家里人恋旧,觉得留在老家还是舒坦些,不过也好,幽都随便一处宅院就够我在内庭待几辈子,这真有些吃不消,留在老家,怎么说也能多弄几亩良田,过的日子轻松惬意。”
呼云延一听奇道:“怎么,老哥作为太子殿下身边近臣,竟没个生财路子?不该啊。”
秦云岭摇头:“别看太子殿下私宅颇多,可他对下属就不这样,一分一厘都是自己用命换来的,随手赏人这样的事,殿下做不来。”
呼云延轻啧几声,还真不知道萧瑾宣私下是这样吝啬之人,只知此人生母位份低下,到死都还为奴为婢。
秦云岭继续说:“这些日子太子殿下在清点国库,发觉这库中竟没什么可用之财,没辙只好先从自己私账上走,可一个国家怎么能由一人担着,入不敷出啊,所以殿下还在思索,到底从何处取水。”
呼云延听得认真,竟忘了喝杯中酒,被秦云岭逮住猛灌几杯,说:“继续喝。”
两人喝到子夜才散,呼云延看着秦云岭被抬下去,心道这人真是遇酒就开始往外兜售实话,收不住,可这些年在太子身边没出什么大乱子,是萧瑾宣御人有术还是说握有把柄。
正想着身上落下一件衣服,呼云延警惕转身,见方清修站在身后,抬眸笑迎自己,说:“将军,我带你去歇息。”
那正好,呼云延想,免得自己人生地不熟触动机关被射成刺猬。
方清修在前走,呼云延在后跟着,问道:“你跟殿下多久了?”
“快五年了,”方清修扭头不停步,“殿下待我极好,只说我长得像他一位故人,我之前还纳闷到底长得像谁,今日才是原是长得像那位庆王殿下。”
“怎么?”呼云延问,“没见过这位庆王殿下?”
方清修摇头:“太子殿下说,除了宛苑旁处都不要去,去了就不许再回来,”说到这压低声音,“可我忍不住,有时候会偷跑出来,去听说书先生讲将军的故事。”
呼云延说:“回来不会被主子打骂?”
方清修说:“那不会的,太子殿下虽这么说,可对我极好,哪怕知道我出去了,回来也不会苛责。”
呼云延轻笑一声,方清修哼着小曲带他来厢房,推门进去,说:“这地方是我住的,将军要是不嫌恶,今晚就在这落榻。”
说着要去帮呼云延脱鞋,却觉肩膀一疼,随后晕倒在地,呼云延收手,借着亮光瞧眼方清修,说:“长得确实有几分像,可只是形像,神差远了。”
又看眼自己脚下的靴子,“他也不会这般殷勤对我。”
萧瑾轶接到呼云延的书信已登上快船,坐在船头看着书信,对郎丽月说:“呼云清来信了吗?”
郎丽月摇头:“主子,呼云清上次来信不是说要半年后再说,您怎么忘记了。”
萧瑾轶轻哦一声,眼下自己唯一一点家当被呼云清拿去金国做买卖,还不知能不能成,这马上就要回幽都,到时候随时会用钱。又见信上说,太子似做好一切准备只等他归来,瓮中捉鳖,而他又不得不回幽都,为几件大事。
一来二去几件时萦绕在心头,无处化解,他支在船头看向远方。
郎丽月知主子心头烦闷,小心翼翼走出房间合上门,刚转身见康继生,吓了一跳,捂住心口,说:“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是你太在意你家主子,而没注意我站在门边。”康继生辩驳。
郎丽月撇嘴:“跟你家主子一样巧舌如簧。”
康继生轻哼一声,欲敲门,郎丽月见他手里端着汤药,问:“又要喝药?主子这一天至少喝三遍这样的汤药,怕是舌头都是木的,前几日喝下,好几个时辰没有胃口,吃不下任何东西,你家主子配的什么药,这样折损我家主子。”
“当然是好东西,”康继生其实不知是什么,但护主心切,“我家主子断不会害你家主子的。”说完闪身一旁对门里喊:“殿下,该喝药了。”
萧瑾轶在内说:“进来吧。”
康继生昂首阔步走进船舱,似在跟郎丽月置气,郎丽月轻嗤一声,暗想自己还不稀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