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夜审舒越三人,临近午夜,赵光第身上毒|瘾发作,混身冷汗,额间青筋暴出,却不说一句话,红着眼看着面前的萧瑾轶和呼云延。
萧瑾轶生的清秀,说话语调又慢,乍一眼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但余下三人都知,这位就是个活阎王,说出的话堪比温柔刀,刀刀直逼人心。
舒越头皮快磕破,说了一堆话,还是没让眼前两位爷满意,他说:“我知道的就是这些,王振友挥霍无度,将账上的库银用了,这是他的事,总不能让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担过错。”
萧瑾轶踱步走到他身前,踩住那条快被打断的腿,说:“舒老爷,刚刚你还说结交了太子和圣上,怎么现在又变了说辞,成了这样。”
舒越忍痛,全然没了之前的傲气,只说:“我那是在唬殿下,想着一旦抬出两位,整个澍州城没人敢欺负我们舒家,多少年都是这么说过来的,一时间改不了口。”
“是吗?”萧瑾轶语调不变,转对呼云延说:“我记得赵寨主之前宴请我们的时候,吃过一道菜,叫做灌汤包。”
呼云延会意:“是啊,灌满汤汁的包子流出的汁水异常鲜美,现在想想那个味道还是觉得鲜。”
舒越不知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没一会儿又听萧瑾轶说:“舒老爷这条腿算是废了,找郎中也没用,不如就断了,给狗做成灌汤包子,如何?”
“这——”舒越一听脸色惨白,舒成斌在旁听着,蜷缩两下身子,喊道:“爹,不行你就跟他们说了算了,也不能赖在我们头上,再说了,这件事知道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指不定圣上还能为我们出口气。”
呼云延挑眉看向舒成斌,说:“还指望你们的圣上啊,现在还不知道是生是死,被谁拿捏着在,我劝诸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舒越咬紧牙关,一直摇头,舒成斌身上毒|瘾犯了,先是开始抽搐不止,不停翻眼皮,随后在地上来回打滚,这症状持续一会儿又好了,刚刚说话前已经闹过一阵,现在才清醒,他大声说:“你们不说我来说。”
刚要开口,忽听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郑硕探出半个脑袋,进来直接跪下,说:“殿下,大将军,幽都传来书信,说圣上、圣上怕是不好了。”
此言一出惊讶四座,舒越和赵光第互换眼色,都缓缓呼出一口气,然萧瑾轶对此却不以为然,走到郑硕面前,问:“郑大人,是谁放你进来的?”
没问是谁让进来的,郑硕说:“是——”
“是你自己要进来的是吗?”萧瑾轶平静地问。
郑硕不语,他继续:“好一个奴才啊,养出你这样的,真是不容易,”转对呼云延说:“真是难为他主子了。”
呼云延笑说:“我要是有郑大人这样一个奴仆,怕是睡觉都要笑醒。”
郑硕知道自己来是撞在刀口上,但是若不来,回幽都也是死路一条,反正梁帝大势已去,拖不了几天,到时候太子即位,自己还能博个贤名。
萧瑾轶转身对郑硕说:“郑大人,你先下去吧,这乌烟瘴气的,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郑硕混身是汗,以为自己走不出牢房,也不知是怎么迈开步子离开的,刚出门,摔倒在地,怎么爬都起不来。
刚刚庆王殿下明明是寻常语调,他怎么听着,这么像阎王手下小鬼挥动索命刀发出的声音。
这一打岔,舒越脱口而出:“殿下,草民招,草民全都招了。”
萧瑾轶冷声:“说。”
舒越说:“澍州的税银是目前是在我府上放着,一分没动,但绝非我意,是圣上要放在我这的。”
萧瑾轶微微蹙眉并不多言,呼云延说:“继续。”
舒越说:“想必殿下也知道,我舒家一直做的都是什么买卖,可殿下也请想想,我舒越何德何能,能随意贩卖这样的禁品,实不相瞒,其实当年草民曾在幽都做过买卖,与皇商无异,后来因被圣上瞧见,见我颇有几分经商头脑,便将于通县的生意交到我手上。”
话里话外都是梁帝,再清楚不过,是当今圣上要做这场买卖,户部曾是太后的银袋子,在那期间,梁帝自是需要另寻出处,做这样的买卖一本万利,找来专人打点给点蝇头小利即可。
或许事情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但久而久之就变了味,成了现在连梁帝都无法操控的样子,这点萧瑾轶早有推算,但众人掩耳盗铃的却是太子这条暗线。
于通县之前是梁帝的银袋子,可不知从何时开始早变成太子的。
有些话舒越他们说出来就是死罪,但要是萧瑾轶猜出来便不是他们的过错。
审到天亮,萧瑾轶回到房中,坐在躺椅上半晌不语,呼云延也不急于用饭,只招呼仆役先备好,随时上菜。
不知过了多久,萧瑾轶开口:“现在太子怕是不在乎于通县这点税银了,毕竟即位后,掌管整个国库,而这点税银就像曾经附在身上很有用,现在却无用的膏药,能甩掉,尽早甩掉。”
呼云延却说:“我猜想,圣上在放你出来前想过将于通县这个银袋子交到你手上,可是他低估了太子的手腕,其实早在太子第一次来澍州治水时,这银袋子就不归他管了。”
萧瑾轶点头:“王振友是名义上的澍州州府,为梁帝效力,可实际上没什么实权,兵权给了虎头营,财权又一直在舒家手里拽着,账上空虚,也难怪会想出买卖通行证这样的手段维持衙门日常。”
两人沉默片刻,呼云延喊人上菜,说:“饭还是得吃,”待下人走后,边盛汤边说:“圣上怕是还没死,但也不远了,一口气吊着,而且,很有可能太子会以圣上口吻下旨让你速速回京,见他最后一面,人之常情。”
萧瑾轶接过碗抿口汤,说:“那就回去,我也有事要面见圣上。”
呼云延从萧瑾轶眼中看到别的,似暗处幽火,缓缓照亮四周,再以迅猛之势燎起,火光冲天。
果不其然,没多久圣旨传来,让庆王回宫,传旨宫人到时,萧瑾轶正在河堤上监工,恰逢连夜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一到晚上雾蒙蒙的,隔远了什么都看不见。
草棚位置,萧瑾轶站在那里,水漫过脚脖,打湿鞋袜,也不知浸泡了多久,其身旁的张成典递来一杯热茶,说:“殿下,喝点暖暖身子。”
萧瑾轶摇头不语,盯着河堤上的人群,只待火药炸开,马上就是潮期,若不赶在那之前完工,洪水定会冲上河堤奔腾而下,上游找的那个泄水位置近期将完工,湖泊挖有九成,只待验工。
从舒越家中搜出的金条全部洒下这三项工程上,只待竣工,澍州便可免受洪水之灾,不说百年,五十年没有问题。
张成典见他不回,只好端茶在手中,心下跟着一同焦急,抬眼却见草棚外不远处有人打伞朝这边走来,脚程不快,却走得异常平稳,要知道那可是经过泥淖冲刷过的污水,每走一步都会深陷其中,难以拔步。
走近了张成典才认出那人正是大将军呼云延,这样的天气没多寒暄,张成典只让出庆王身边的位置,呼云延却对他说:“张大人,你且先回去,这有我和庆王殿下。”
边说边合伞,又将带来的披风罩在萧瑾轶身上。
张成典想要说什么,又听呼云延说:“家里那位正等着你,别让他等太久。”
连轴转的日夜,张成典好几日没见孔玉生,按理说两个早过春心萌动的年纪,不该有这样莺燕心思,可分别数年,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好似想把丢失的那些年补回来。
张成典闻言轻咳一声,萧瑾轶也说:“张大人已有家室,又是新婚不久,也该多照顾那位的思绪,回去吧。”
“臣——”
呼云延打断他,说:“知道你是忠士,只是你在这碍着我和庆王殿下说话,让你回去就回去,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武将脾气上来,张成典品级又低于呼云延,自是不敢多说,只行礼离开。
人前脚刚走,呼云延后脚抱住萧瑾轶,不由分说拔掉人脚上的鞋袜,萧瑾轶双脚本就白嫩,在水里泡久了越发白皙,呼云延找个位置坐下,掏出方巾给他擦掉脚缝的污泥,完事后又掏出一双白袜重新给人穿上,只是那鞋随便扔走,随水流去。
萧瑾轶说:“没鞋我怎么走路?”
呼云延说:“我来了还让你走路,”让萧瑾轶站在桌台上,转抱为背,掂量两下,说:“圣旨到了。”
萧瑾轶嘟囔一声,呼云延又说:“等这件事完了,我先回幽都,你晚些再到,待我打探好实情你再动身。”全然没了之前的笑意,“怎么说我还是太子身边的人。”
萧瑾轶交待:“当心他——”
呼云延笑出声:“我还真怕他不动手,刀剑下见真本事,幽都那些禁军指望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