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云延又说:“有些钱你猜猜出自于哪里?”
萧瑾轶想了想说:“国库又或者是军饷。”
呼云延侧脸看他,说:“还真被你猜对了。”
“圣上至今还被蒙在鼓里?”萧瑾轶问,“我看不像,他心里清楚,只是无心操持,他的心一直放在党政内耗上。”
“是啊,”呼云延叹口气说,“所以谁日后坐上那个位置都不会好过。”
晚间凉风习习,梨园门前热闹非凡,高头大马贵撵轿子一一停在门口,园内走出小官,领着这些人落座。
萧瑾轶等四人被领到二楼看台位置,人满为患,早没了座位,只得站着,呼云延不知从何处腾出一个栏杆位置,将萧瑾轶圈在内,此处刚好正对戏台,能瞧清楚台上的模样。
呼云延俯身在萧瑾轶耳边说:“要我说,就是于通县的人把这里捧得太高了,幽都场子不少,每家都有自己的台柱子,不会说像这样挤成一团,扫人雅兴。”
萧瑾轶低语:“来这里就别说不好,万一被谁听了去,对你我这样的外地人不好。”
呼云延止住话头,两人静候戏台开场,萧瑾轶看眼一楼台下位置,说:“那位就是孔玉生吧?”
顺着望过去,只见一个清癯的背影,笔直坐在那,与旁人说说笑笑勾肩搭背完全不同,很显眼。
呼云延说:“倒有些文人气息,那个店小二不是说了,这人年少时与一书生结交,看样子是志同道合,相谈甚欢。”
两人还在楼上说话,见楼下的孔玉生忽的起身,撩起袍子走向后台,面相清秀,周身有种不容他人近犯的气息,走哪都有人让出一条道,面对众人的寒暄只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呼云延说:“跟你有些像。”
萧瑾轶没回,呼云延又说:“指不定年少时跟那个书生还有一段佳话。”
“你怎知人家同你一样?”萧瑾轶问。
呼云延嗐一声:“要不要下个赌注,倘若孔玉生真跟我是同一类人,回到幽都,你多去西街三次,任凭我如何逗弄,都不许生气。”
萧瑾轶说:“若是我赢了,回到幽都第一个月,西街我就不去了。你也别来找我,消停一段时间。”
“就这么说,”呼云延神色坦然,“要下去瞧瞧孔玉生去找谁吗?”
“不必。”
先是一阵锣鼓敲击声,随后从帷幕左侧位置走出一戏子,浓妆艳抹瞧不清面貌,但见身段可知是个男子,胡须绒鞋,圆面长裙,每走一步头上的簪子便抖一分,刚走完一圈,便得台下叫声一片。
不知是谁在台下喊句“赏,”站在一侧的仆从端着小金盆子将里面的铜板倒在台上,不少看客纷纷效仿,没一会儿,台上堆满铜板,形如小山。
呼云延见状说:“第一个打赏的人怕是今晚要留这台上人过夜。”
“不少钱,”萧瑾轶说,“来这真是大开眼界。”
呼云延笑说:“想必台上那位就是孔玉生的门生,挑的不错,能担得起他身上的担子。”
“才唱一曲你就知道?”萧瑾轶问。
呼云延一怔,忽的笑出声,紧贴萧瑾轶后背,压得他险些靠在栏杆上,萧瑾轶欲转身却被呼云延按住双手搭在栏杆上,听见:“你有没有觉得今晚客栈做的饺子缺了点什么?”
今晚吃得可不是饺子,萧瑾轶思索明了呼云延的意思,说:“不知道。”
呼云延似笑非笑:“心里不得劲了吧,不得劲就说出来,”微微偏头抬下巴指了指台上的戏子,说:“我说实话,你要是上了台子,用不得他那么卖命的唱,单是站在那,就有不少人上台撒钱,博得美人一笑。”
萧瑾轶不答,呼云延又说:“但是我又一想,你要是站在台上,怕是会被我扛着下来,因为啊,”说到这里,他故意凑在萧瑾轶耳边,吹口气才说:“你这幅样貌,我见不得别人来瞧。”
郎丽月同康继生站在一起,不经意见呼云延和自己主子贴得那么近,庞大的身躯快将萧瑾轶拢在里面,脸上又时不时浮现笑意,而萧瑾轶神色如常,丝毫不为所动,她别开脸问康继生:“你家主子为什么这么喜欢倒贴我家主子。”
康继生闻言一愣,也不去看那边,只说:“不算倒贴吧。”
“那是什么?”郎丽月不解。
“我看像是——”康继生压低声音,“两情相悦。”
郎丽月刚开始没听清,待康继生重复第二遍连呸两声,说:“我家主子可不稀罕。”
萧瑾轶自是不知这边两人在说什么,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戏子,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台下起身,朝台后走去,待看清楚是谁,微微蹙眉,说:“张成典来这里做什么?”
呼云延同样看见台下情形,说:“我记得张成典今年三十有五,但至今未娶,连外室都没有,也没听说有什么女眷在旁近身伺候。”
萧瑾轶想到什么,揣测:“孔玉生年少时结交的那个书生,会不会就是张成典。”
此话一出,两人警觉,萧瑾轶就势推开呼云延径直下楼,朝台后走去。原以为台后嘈杂不堪,谁知别有一番天地,关上门落针可闻,却不见刚刚那两人的身影。
呼云延紧随其后,说:“看来我和你的那个赌注是下对了。”
萧瑾轶说:“话别说的太早。”
直到台上唱戏结束,两人始终不见张成典和孔玉生的身影。
待人都离开,只剩台上唱戏的,和台下投钱的,呼云延转身要走,却见萧瑾轶站在原地不动,刚要问怎么了,见台下投钱人翻上戏台,一把抱住那戏子,而那戏子满脸惊慌,拼命反抗,似乎正中下怀,投钱人笑容满面,对戏子说:“寇官,今晚我可是为你花了五千两银子,看在这个份上,你怎么说也该好好陪我。”
寇官泪眼汪汪对萧瑾轶大喊:“大人救我——”
呼云延见惯这样的场面,你情我愿,你不愿,我也给你打愿意,拉着萧瑾轶欲离开,萧瑾轶却上前扔出五千两银票,砸向投钱人,说:“今晚我买下寇官。”
寇官见人如此,忙挣脱开投钱人,扑向萧瑾轶,却被呼云延反扣手臂拉至一旁,说:“好好站在这。”
投钱人神情微妙,随后笑了笑,对萧瑾轶说:“你知道在于通县,不,在整个澍州没人敢抢我舒成斌想要的东西。”
萧瑾轶说:“凡事都有第一次,万事开头难,再者寇官不愿跟你走,你还能强人所难?”
舒成斌冷哼一声朝四周使眼色,没一会儿走出不少人,各个身着短服一副练家子的模样,舒成斌上下打量萧瑾轶说:“你带走这个戏子也成,你自己——”
留下陪我这四个字还未说出,被扔来的物什正中脑门,砸的双眼一黑,跌坐在地,待回神一手杵地,舒成斌恶狠狠地看向呼云延说:“你他|娘的活得不赖烦了,来于通县闹场子,也不看看你舒大爷是谁。”
周身围着一圈的练家子纷纷涌上前,呼云延松开寇官,拍桌激起一只筷子,拿在手上,说:“爷爷我正愁没地方排解一堆烦心事,今晚你们是撞上好事了。”
不说完,直接戳瞎上前一人的右眼,血渍溅出,那人后退几步捂眼嚎叫不止,吓得梨园小官纷纷跑走,似乎见惯了,也不声张。
舒成斌见家仆有意退缩,呵斥:“抓住一人赏金一百两。”
钱壮勇夫,刚退后的人又纷纷冲上前,呼云延踩翻一桌面,抱起推向众人,又扫到一片。
郎丽月和康继生纷纷下场,围在萧瑾轶身边,萧瑾轶则扶起地上的寇官,说:“跟我走。”
寇官连连点头,抹掉一脸油彩。
呼云延正在兴头上,见萧瑾轶和郎丽月几人离开,杀性渐起,刚刚萧瑾轶在,还收敛些,现在完全没必要,抢过其中一人的弯刀,横腰扫人,没一会儿地上歪歪斜斜躺了不少。
最后一个仆从倒地,呼云延走向舒成斌,舒成斌忙扯过幕布盖住自己,说:“不要杀我,你要多少钱,我爹都会给你的。”
“钱,”呼云延用弯刀挑开幕帘,刀尖直指舒成斌心口,“老子有的是钱。”
舒成斌知道这次遇上硬骨头,但见人面生,壮胆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跟鹿头寨的赵寨主是结拜弟兄,你要是在这杀了我,我大哥绝对不会放过你,鹿头寨会追着你赶尽杀绝。”
正愁在于通县找不到赵光第的把柄,谁知舒成斌自己撞上来,正好,呼云延将人提起,随意扔在地上脚踩在脖颈处,说:“那我可是找对人了,找的就是你。”
客栈是回不去了,闹出这样的动静,只怕于通县府衙没一会儿要来人,萧瑾轶折而向密林深处跑,康继生则背着走不动路的寇官跟在身后,郎丽月见越走越远,问:“主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行到一处小溪前萧瑾轶止步,喘口气,对康继生说:“喊你家主子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