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娘进屋见萧瑾轶身旁的男子一直在看自己,如丛中恶狼死死盯住猎物,她身子不觉一颤,正要跪拜,被萧瑾轶拦住,说:“不必了,说正事。”
“殿下,”徐三娘想了想说,“我虽说是脱离了王振友这个苦海,可终究还是个乐籍女子。”
呼云延没等萧瑾轶回话,说:“这个简单,通融一下就可,只是——”他走近徐三娘,“你是怎么认识庆王殿下的?听说是通过王振友。”
徐三娘看向萧瑾轶,见人微微摇头,心里没底,只说:“庆王殿下答应过我,只要我办妥王振友这件事,就应下我的要求。”
“是吗?”呼云延不信,“你就仅仅只想脱离乐籍,没有别的?难道没想过谋个什么位份,跟庆王去幽都。”
徐三娘被猜中心思,又见问话人神色凝滞,暗想不好,忙说:“没有,我从未想过这些。”
“你最好不是,”呼云延语气稍敛,“不过就算想也是白搭,因为啊,庆王他不喜欢女人。”
徐三娘闻言一惊,垂眸不敢多说。
萧瑾轶瞪眼呼云延让其收敛,随后对徐三娘说:“脱离乐籍后,寻个正经谋生之路,别再沾惹这些是非。”
徐三娘点头应下,还想说什么,见呼云延不耐烦的样子,只说:“还望殿下照顾好自己,三娘就此别过。”盈盈浅拜离开。
人走后,呼云延用审视的目光看萧瑾轶,问:“怎么,到现在这步田地还想着娶妻生子。”
萧瑾轶说:“我跟徐三娘是萍水相逢,我见她可怜拉上一把,仅此而已,别的无他。”
“是吗?”呼云延说,“我怎么瞧着那个徐三娘看你的目光不甚清白啊。”
“你看什么都是这样,”萧瑾轶说,对外叫水,一盆盆热水被端进来,来往下人都躬身低头,不敢与二人对视,待一切准备妥当,又都悄声离开,萧瑾轶走到屏风后,并不脱衣,问呼云延:“还不走吗?”
呼云延梗着脖子说:“去哪啊,我从来澍州就一直住在这屋,王振友之前病着没安排我住哪,现在死了更不会安排,所以我是无处可去,还得继续留在这。”
萧瑾轶没回,也不避讳在屏风里脱衣入桶,这次呼云延没进来,萧瑾轶洗个安生澡,随后上榻,呼云延拿过案上扇子,轻轻给他扇着,萧瑾轶抬眸看眼,说:“去洗吧。”
“嫌我臭?”呼云延假意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也不臭啊,再说了,不都说臭男人臭男人,男人身上臭点,不是更招人喜欢。”
萧瑾翻身侧躺,说:“没人喜欢臭男人。”
呼云延轻哼一声就着萧瑾轶的洗澡水洗漱,待出来时,见萧瑾轶睡熟,也不去打搅,吹灭蜡烛躺在人身边。
一夜好梦,次日一早四人一同前往于通县,路上郎丽月见康继生驱马上前,忙跟着一起,呼云延在后奇道:“这姑娘是知道你我二人的关系了?”
萧瑾轶打个哈欠:“知道了。”
“我说怎么这么有眼力见,”呼云延跃起,跳至萧瑾轶马上,萧瑾轶忙问:“做什么?”
呼云延轻拍另匹马,那马踢踢踏踏跑远,他坐在萧瑾轶身后,说:“不做什么。”
萧瑾轶没搭理,微微倚靠在呼云延身上,说:“虎头营那边你能借多少人?”
“三百个足够,”呼云延知道他要问什么,“我估摸了下,鹿头寨不到六百人,除去那些后厨做饭的嬷嬷下人,五百五左右,”说到这又说:“看来赵光第是下定决心要娶你,竟遣散所有姬妾,让人叹服。”
萧瑾轶轻嗤一声:“少油嘴滑舌,继续说正事。”
“离开鹿头寨前,我又去了马厩,顺着那条上山的路往下走了走,行到半山腰看见山下有处宅院,两进两出,不像是马夫的房舍,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什么马夫,只是赵光第他们下山的由头,”呼云延说,“至于那处宅院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还要再去看看。”
萧瑾轶轻嗯一声,说:“不急,等去寨子哪天晚上去瞧瞧。”
“出寨子前,赵光第说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到时候在山下找处落脚地方,你和赵华敏在这边,由接亲队伍抬上山,而我和赵光第在山上寨子口等着,”呼云延沉声说,“到时候无论你在轿子里面听见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
萧瑾轶知道呼云延不是个爱念叨的人,既然这么说就有他的道理,想问清楚,又觉啰嗦,索性没问。
呼云延交待完所有事,扬鞭策马,马蹄声疾,萧瑾轶身子后仰,呼云延见状说:“你要是嫌冷,就钻我怀里,要是觉得坐不稳,更要钻我怀里。”
萧瑾轶拽住马绳,一言不发。
呼云延轻声说:“还挺倔。”
四人来到于通县已是午后,与呼云延上次傍晚来时不同,白天这里稀稀拉拉的没什么人,客栈也只留一个看门小二,他们进门时,见那个小二杵在站台前打瞌睡。
康继生上前轻敲桌台:“小二,还有房间吗?要四间厢房。”
呼云延在后说:“三间就够,我们这次出来是能省就省,当心回去被老爷说花超了。”
康继生面色如常重复呼云延的话,店小二揉揉惺忪睡眼,说:“有是有,不过都是下房,客官您还要吗?”
呼云延说:“要啊,怎么不要。”
店小二撩起肩上帕子,在前带路,边走边说:“诸位来得真是时候,今儿晚上啊,我们这梨园开院,知道孔玉生吗,那可是梨园响当当的门面,今晚他的关门弟子要上台唱两句,听说那个弟子才十五岁,长得呀——”
说到这,店小二啧啧两声:“跟水葱似的,那叫做一个嫩,”目光扫过余下四人,停在萧瑾轶身上,“跟这位客官不相上下。”
郎丽月脱口而出:“胡说什么,我们——”
萧瑾轶打断,佯装好奇,问:“你继续说。”
店小二见萧瑾轶模样好,又好说话,尽数抛出:“梨园在整个澍州都是叫得出名的,不少权贵今晚都赶来听这场戏,好不热闹。”
呼云延就势问:“那今晚不得一掷千金,”又悄声问店小二,“孔玉生今晚来吗?”
店小二笑嘻嘻地说:“怕是要来,不过只会坐在台下,他三十多的人了,没精力再去台上唱戏,但是啊,三十多的人,看上去还跟二十多岁一样,当年红极一时,不少澍州权贵巴巴地想要他去府上唱戏,他都不肯,唯独跟一个书生常往来,后来这书生去幽都考取功名,就再没回来过,可怜了这么好的人。”
呼云延闻言看眼萧瑾轶,见人也在看自己,会意般轻拍店小二肩膀,塞给人一袋银子,“我们这四个人啊,说是来进货,其实是想来瞧瞧于通县的风土人情,烦请你多操操心,今晚的梨园能不能让我们也去听听。”
店小二掂量两下钱袋子,摇头说:“客官,我也给您说句明白话,你这点钱啊,怕是连门槛都进不去,今晚来的人非富即贵,门槛费都不知被抬高了多少。”
康继生解开腰间银袋子递过去,说:“这回总够了吧。”
店小二有些为难,呼云延笑说:“你一口吃不下这么多,当心吃进去再吐出来,见好就收,麻溜的。”
“好吧,”店小二一听知道此人是个行家,也不多说,“那我多跑几趟,看能不能办妥。”
说完带着四人看好房间,给了门钥匙离开。
萧瑾轶坐在圆凳上说:“你对梨园的规矩倒是熟悉。”
呼云延翻开被褥查看无虞后,说:“那店小二绘声绘色说那些梨园的事,不就是想让我们去看看,同时还能赚取一笔,这种规矩走哪都是一样,幽都也是如此,”转身来到萧瑾轶身边,“你是没去过这样的场合,多了就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了。”
“我不能跟你比,”萧瑾轶说,“见多识广。”
呼云延轻啧一声,捏他脸颊,说:“我去那些风月场所也没做什么,幽都那些子弟你又不是不知道,爱去那里玩,去了就去了,不碰女人少挨酒就没事。”
萧瑾轶说:“说得轻巧。”
呼云延轻笑:“你这是在醋妒那些歌女还是在怨我不该去那些地方?”
“都没有,”萧瑾轶起身,却被呼云延拦住,随后坐在他腿上,呼云延说:“今晚去梨园,就跟在我身后,旁处都别去,万一闯进哪个厢房见到不该见到的东西,污了你的眼睛,怕是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我见过的污事还少?”萧瑾轶说。
“这地方啊,还真不好说,”呼云延老道地说,“我只记得很早前,这种地方就死过人,有女人有男人,说白了,来这就是花钱寻乐子,只要钱到位,里面的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玩出人命也是常有的事。”
萧瑾轶静默不语,呼云延问:“怎么,不信?”
“没有,”萧瑾轶回,“我只是在想,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京都府衙不好当,每逢这个时候牵扯进来的人都不好动,呈报给刑部,刑部第一时间是息事宁人,总要砸些钱,”呼云延笑说,“你以为谁家的钱都是大水飘来的,走账时难免不泄出些风声,幽都银庄就那么多,总会知道的。”
萧瑾轶知道呼云家家大业大,却不知情报能通到这么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