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第似没听清,问:“你的意思是?”
“留在寨中,自是需要名分,倘若将我随意拿来又搪塞扔走,这我是不愿意的。”
赵光第听得头皮发麻,他的那些姬妾很多都是抢来的,不说明媒正娶,有的现在都没名分,不也跟他好好的,再说一个男子娶另一个男子,还真是闻所未闻,暗地里私下往来的偏多。
“这——”他有些犹豫,“若我真如此,你不怕当众与我行婚礼?”
萧瑾轶淡然:“有什么怕的。”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膈应,但一想若能将赵光第灌醉从中探听一些事,也是值得的,到时候杀之后快,世上便无人再说这件事,想到这他又说:“我也有个要求,既是拜堂成亲,就该合乎礼数,红衣盖头一个都不能少。”
赵光第细想,这算是抱得美人归,或许天下男子不少人曾跟他一样想法,可碍于眼前人身份止步于此,而自己一个草莽出身的寨主,却能冒天下大不为迎娶这样一位皇子,可算得上祖坟冒青烟,瞥眼萧瑾轶,这样的样貌不输于那些姬妾,人家都乐意给自己一个名分,他又何必计较,答应爽快,“那就按着你说得来。”
刚说完听得远处传来阵阵呼救声,仔细听,是赵华敏的声音,赵光第眉头微蹙,快步循声而去,徒留萧瑾轶在原地。
萧瑾轶说完这些话心里渐渐有底,转身欲回小船离开,却被树上一只手扯住,他抬头,见呼云延不知何时枕在高树梢上,两双眼睛如火球盯着自己,他正要避开,呼云延双手而出,将他抱起。
两人一同上树,树枝吱呀一声,不再有别的动静,风一吹,满树树叶哗啦啦作响,呼云延将人压在树干上,似笑非笑,“你说巧不巧,这些话偏就被我尽数听见了,堂堂大梁皇子,竟愿意嫁给一个山贼做压寨夫人,还说要三聘六礼,明媒正娶,这要是说出去,怕是连说书先生都不会信。”
“合婚当晚,我会灌醉赵光第,那个时候正是攻破鹿头寨最好的时机,你——”
萧瑾轶还没说完,被呼云延打断:“巧了不是,指不定你合婚当晚,我也正在跟赵华敏拜堂成亲,寨中喜事连连,可不得好好热闹一番。”
“你跟赵华敏——”萧瑾轶似有些不信。
“是啊,”呼云延语气加重,“你一个皇子都能委身给一个山贼,我一个将军,怎么就不能娶一个山贼,我瞧着鹿头寨蓬勃向上,指不定哪天成为天底下最大的寨子,到时候我在朝堂上是大将军,出了门就是人家鹿头寨的姑爷,这等身份,谁不想要。”
“那就祝呼云将军前程似锦,”萧瑾轶说完欲挣脱这禁锢下树,却被呼云延抱得更紧,那人凑近他耳畔,吹口气,轻笑一声,说:“萧瑾轶,你这张嘴是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说的比谁都快,好听的一句话不说,不好听的尽数讲出,真有你的。”
“彼此彼此,”萧瑾轶撑开人,与呼云延目光相触,刚要说话,被人吻住,这吻不似之前那般温柔,好似解开项圈的狼狗拼命奔向肉糜,带着攫取意味,他只觉一疼,血味儿冲上来,弥漫在口齿之间,轻嘶一声,“松开。”
呼云延微微起身,鼻息相冲,大口喘气,他捏住萧瑾轶后颈,迫使人看向自己,说:“萧瑾轶,你是想留在鹿头寨当压寨夫人,还是说想逃离幽都远离我,活得自在,又或者是两者都有。”突然笑出声,“你啊你,怕是从一开始就想走,只是一直在找机会,是不是当初达颜要是答应带你走,你也会毫不犹豫跟他走。”
见人喘气不语,心里拱火,轻哼一声,说:“不是吗?说话啊。”
“我没有,”萧瑾轶待喘匀,一字一句说,“你也看见了,整个鹿头寨人数不少于五百人,单说从虎头营里抽调一百个兵根本不抵用,要真正动起手来,死伤无数惊动幽都,到时候回去如何交待,赵光第也是猜到这点,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呼云延大声说:“一百个不行,那就三百个,我就不信这些山贼比上过战场的那些兵将还要厉害,我大梁开国百年,都未曾有过和亲公主这一说,怎么到你这,还有压寨夫人?你不嫌臊,我却嫌。”
“嫌我臊就离我远点,”萧瑾轶瞪着他说,“我这是缓兵之计,能用最小的代价博取最大的利益,为什么不用,非要舞刀弄枪,到时候死伤多少士兵,报上去你担待得起?”
“我担待得起,”呼云延厉声说,“少拿这些无用的名头打压我,对我来说不抵用。”
萧瑾轶知这件事说不明白,不再继续,呼云延不依不饶又说出:“你一边打着算盘把我塞出去,一边就想好退路,怎么,我和赵华敏一旦成婚,你就可以高枕无忧,防着我以后来缠你?”
“不是。”
萧瑾轶得承认,在知道呼云延在树上的那一瞬间,他的小心思得到满足,以至于现在面对呼云延,总觉得有些理亏,此情此景,跟那日在船上靠近徐三娘的一样,只是那日呼云延确实不在,他好似在试探呼云延对自己的忍耐有多深,以此推测日后能走多远。
可真的就只是试探没有别的?萧瑾轶一怔,混乱中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胡乱伸出手搂住呼云延,又侧脸亲吻人的鬓角,身体上的诚实远胜过心里万般不愿,那一刻,他暂且心安。
萧瑾轶抱住呼云延的同时,呼云延与其说错愕,不如说是在歇火,他在树上听见萧瑾轶说红衣盖头一样都不能少的时候,恨不得下树将赵光第碎尸万段,凭什么他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一句话,萧瑾轶轻而易举给了赵光第,哪怕心里清楚这只是逢场作戏,可他入戏太深,竟难以自拔。
良久萧瑾轶低语:“就先这么着,我不会跟赵光第如何,这点你很清楚。”
呼云延呢喃:“我不清楚。”
萧瑾轶轻叹一声:“你我都身不由己,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你跟赵光第拜堂成亲可以一笔带过,因为到时候世上再无赵光第这个人,可我一旦和赵华敏拜堂成亲,那便是一辈子的事,你当真——”舍得这两个字还未脱口,呼云延忽的笑出声,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你想如何就如何。”最后只能这样说。
今晚两人都在一个榻上,明明中间什么都没隔,却离得远远的,谁都不主动。
萧瑾轶知道呼云延没睡,正要翻身听见动静,他问:“你去哪?”
“睡不着,”呼云延穿好靴子,“去仓库瞧瞧。”
“你摸到钥匙了?”萧瑾轶起身问。
“没,”呼云延回的干脆,“不行就拿刀划开。”
萧瑾轶不放心跟人同去,呼云延原不想,但在看见萧瑾轶眼睛那一刻,却没多说。
两人身着夜行衣走在房檐上,站在高处,看清楚鹿头寨各处地形,方知此处山贼不少,轮岗换班,互相通气,规矩不亚于幽都皇城。
萧瑾轶看眼呼云延,呼云延蹙眉,是他低估整个寨子的实力,要真动起手来,未必能大获全胜。
两人落地,来到仓库侧门,刚路过一批人,暂时还不会有人来。
呼云延掏出小刀,轻轻插|进钥匙孔,慢慢拧动,只听咔吱一声,他忙接住门锁,小心翼翼揣好,借着树影破开一个仅供一人进出的门缝,将萧瑾轶拉进来后,又将门从内里锁上。
仓库幽深,连处灯火都没有,两人却不打算打火,万一引来贼人得不偿失,只好借着窗外月色慢慢朝布袋处挪去,每走一分,都怕碰到什么发出声响,好在两人都谨慎,走到布袋前,呼云延用刀划开口子,破口处倒出些许物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树叶。
萧瑾轶蹲下拾起一片,先嗅了嗅,呼云延见人下步要放在嘴里尝味儿,遂按住他的手摇头,又抢过萧瑾轶手里的树叶凑近闻闻,萧瑾轶微皱眉头,呼云延迟疑会儿,说:“这气味跟上次在客栈,找七殿下要鼻烟壶闻的一样。”
两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说:“于通县。”
下一批巡逻的人,见侧门被撬开,不由分说猛地踹门,扫过火把大声呵斥:“是谁?”却因门从里面锁着,打不开又对身旁人低语,“去找大当家的来,就说仓库进贼了。”
呼云延闻声立马揽住萧瑾轶飞身上房梁,躲在暗处,又将人按在自己怀里,说:“放慢呼吸。”
抬头见房顶是砖瓦,赵光第不好对付,不能等人来,想到这,猛地跃升冲破房顶,散下一堆瓦片,洒下不少尘土,迷了下面人的眼睛,那群人在下抹掉灰土,忙对外喊:“抓贼,快来抓贼,有人进仓库了。”
一时间鹿头寨锣声震天,众人纷纷穿好衣服,拿上家伙什四处搜寻。
赵光第赶来时,仓库燃着烛火,他立马喝道:“都把火给我灭了,多少次了,还不长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