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头寨距离澍州不远,天没亮两人便出发,待走到寨头门口时,天全亮,只见寨子门匾上挂着一人,待看清楚是谁,萧瑾轶微眯双眼。
被挂在门匾上的萧瑾成听着马蹄声渐近,虚眼去看是谁,见是萧瑾轶,忍不住的欢喜,却碍于身子无法动弹,只喊出声:“五哥。”
萧瑾轶并不抬头,说:“你受苦了。”
呼云延在下自报家门,寨门打开,刚入内,便被人喊着下马,马匹被牵走,又上来几人搜身,确认无事后才放行,萧瑾轶环顾四周,寨子背靠大山,面向河水,是个不错的地方,易守难攻。
搜身人做个请的姿势,说:“大当家的在堂中候着二位。”
呼云延入堂后也不寒暄,径直坐在靠背椅上,寻个舒服姿势感叹一声:“还是这皮毛椅子坐的舒服,一会儿都能给我坐困了。”
寨主赵光第见人如此,早备好一肚子的话不知如何说出,只干笑声说:“军爷要是喜欢,走的时候可以带走。”
“那是真不敢啊,”呼云延说着,问说话人:“还未问兄台尊姓大名。”
赵寨主说:“不敢,逼人姓赵,名光第。”
萧瑾轶自进堂与赵光第互看一眼,他先挪眼,却察觉赵光第时不时朝他递来一眼,也不知是个意思。
殊不知赵光第在看见萧瑾轶第一眼时,内心竟陡然生出他念,念头刚出,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十五岁跟着父亲出来打拼,玩过的女人数不胜数,加上这些年投奔鹿头寨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有种当土皇帝的错觉,后院女人没百个也有五十个。
刚开始寨子男人多,一年到头都没几个女人,人多是非多,传入他耳中那些污事也不少,但那时他想的是,女人都没睡够,男人又有什么意思,谁知今日见到萧瑾轶才知当日的浅薄。
这男人要是生的好看起来,真的不输女人。
他觑眼暗想,这位庆王殿下该是什么滋味。
堂中又不止他一个男人,呼云延没一会儿便察觉到赵光第语词轻浮,似在曲坊调戏姑娘似的跟萧瑾轶说话,他不愉,说:“赵寨主,我记得你在书信里说,约我们来此是为了说正是,敢问赵寨主说的正事是什么。”
赵光第并未挪开放在萧瑾轶身上的目光,说:“这位军爷,不急,你们刚来鹿头寨还不知我们这有多少新奇玩意儿,再说舟车劳顿,待休息几天再说也不迟。”
说完才又问:“敢问这位军爷尊姓大名,军爷好像不是我们澍州人,从未见过这样的面孔。”
呼云延说:“在下方子恒,算不上什么军爷,就是给庆王殿下看门的,赵寨主这样说话,真是忒抬举我了。”
萧瑾轶微怔,旋即醒悟,呼云延若报出自己的真名,才是麻烦,大梁无人不知其名讳,要被这群山贼知道大将军来到这,戒备之心只会比现在更甚,到时候办起事来多有不便。
赵光第轻哦两声,语气没了之前的恭敬,说:“这做奴才做成方先生这样,我还是头回见,主子还未落座,自己先坐下。”
呼云延看眼萧瑾轶,说:“是这样的,庆王殿下宅心仁厚,对下人一向很好,再者,我又是那种近身伺候的下人,所以跟一般人还真不一样。”
萧瑾轶听出话里有话,轻咳一声,对赵光第说:“方先生跟我时间久了,平常我不拘束他,方先生自由散漫惯了,赵寨主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赵光第一听萧瑾轶发话,万般不愿也转为笑容,说:“好说好说。”喊人上茶,“路上辛苦,也不知二位用过早饭没有,要是没有,可随我一同前去,鹿头寨虽比不上幽都,可有的东西,只有在我们这才能吃到。”
呼云延本想说吃了,但听萧瑾轶说:“那就有劳赵寨主了,”没辙只好跟着一起。
走在路上,两人挨着近时,萧瑾轶低语:“来这也守不住嘴巴,到处乱说。”
呼云延轻嗤一声:“跟这群山贼有什么说的,要是换个人来,早取了兵符直接灭掉整个寨子,还来谈什么条件,一群山贼也敢跟朝廷谈条件。”
“所以他们才押了萧瑾成,”萧瑾轶缓声说,“以此为把柄。”
呼云延闻言正要说什么,却听萧瑾轶继续:“不过萧瑾成对我来说没什么用,若是谈判不成,大可强攻,那条命就丢在这里也算值得,总比整日炖汤煨药死在榻上的好。”
萧瑾轶说完见呼云延不语,又问:“怎么了?”
呼云延摇头只说:“谁对你有用你就留着谁,那到时候——”
“你当然不同,”萧瑾轶掐灭念头,“我说过,我每时每刻都需要你,所以不要再生出这样无用的念头,徒增烦恼。”
呼云延明明知道这是假话,听得却乐呵,像是明知糖衣下是颗毒药,也心甘情愿咽下。
赵光第在前带路,萧瑾轶暗暗记住来时的路,忽听一声:“方子恒,你来了啊。”
循声见一个妙龄女子站在假山处,探出半个身子朝这边张望,随后三步并做两步跑至呼云延身边,笑着说:“还记得我吗?”
呼云延侧身去瞧萧瑾轶神情,却见人神色如常,遂同赵华敏说:“记得,那日你我玩骰子。”
赵华敏点头,解下腰间银袋子,递过去,说:“你走的急,竟然把这个忘在我那了,还给你。”
呼云延接住银袋子,说:“这个是我故意留下的,权当做给赵姑娘赔礼,那日是我鲁莽了,冲撞姑娘在先,方子恒在这给姑娘赔礼道歉。”
赵华敏一听后退半步,忙扶起呼云延拱起的胳膊,说:“方公子太见外了,”又看向不远处的萧瑾轶,说:“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庆王殿下吗?”
呼云延说:“是啊,”走到萧瑾轶身侧,说:“殿下,这位是赵姑娘。”
萧瑾轶微微颔首,赵华敏踱至他身边,说:“庆王殿下,我这还是头次离你这么近的说话,之前远远瞧过你,这次看着最真切。”
“你认识我?”萧瑾轶语调平平,听不出喜乐。
赵华敏正要点头,听前方赵光第说:“庆王殿下可别与我小妹儿寒暄了,这饭一会儿怕是凉了,还是先用饭的好。”
萧瑾轶落座,呼云延挨着坐下,在桌下,他手指微张,轻触萧瑾轶的手背,萧瑾轶低语:“有事?”
“没事,”呼云延面上笑着,“就是想蹭你。”
“……”萧瑾轶说,“好好用饭。”
端上来几笼热腾腾的蒸笼,打开赵光第一一介绍:“这是我们澍州的小汤包,别看这包子与寻常吃的无异,其实内里暗有门道,咬开里面的汤汁流出来,就着汤汁吃包子,又是一番风味。”
说完要给萧瑾轶夹一个,被呼云延抢先接住放在自己碗里,尝口说:“多谢赵寨主把第一个包子给我,这味道真的好,口齿留香,难怪寨主说这有幽都吃不到的东西,”给萧瑾轶夹个,说:“庆王殿下尝尝。”
赵华敏咬开一个,险些烫着嘴,抬眸见自己哥哥和方子恒争先抢后给庆王夹菜,而庆王殿下的盘子已满,碗还被方子恒拿在手上,说要给盛米粥。
她没见过哥哥对谁这般殷勤过,哪怕是曾经最宠爱的女人,也不曾有过,赵华敏不解:“哥哥,庆王殿下有手,你们这样,殿下如何用饭。”
呼云延却说:“赵姑娘有所不知,我跟着殿下时间长,最是清楚,殿下啊,常跟我一同用饭,每逢这个时候,都是我在侧伺候,所以习惯了,也清楚殿下喜欢吃什么。”最后一句话似对赵光第说的,说完不忘瞟人一眼。
赵光第听出名堂,说:“万事开头难,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是我同殿下第一次用饭,还把握不住,多吃几顿,未必就比方先生差。”
“是吗?”呼云延不屑一顾,“那只怕赵寨主还要学很多礼数,咱们这位殿下嘴刁着呢。”
萧瑾轶在旁轻咳一声,推过堆叠如小山的盘子,只接过呼云延递来的米粥,又夹些小菜就着喝口,放下碗筷,说:“诸位继续。”
赵华敏盯着人吃过的饭碗,暗想,这人怎么比自己吃的还少。
赵光第则隐隐不爽,明明他刚刚跟萧瑾轶说得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被冷落,剜了一旁呼云延一眼,到哪都有这人碍事,总该想个法子除掉才好。
早饭过后,四人同坐堂中,赵华敏没一会儿坐不住,赵光第早看出,遂对妹妹说:“你去马厩看看,昨天送出去打马掌的那批马送回来了没有。”
赵华敏应声起身,不忘喊呼云延一起,呼云延本想婉拒,却见萧瑾轶频频朝他使眼色,只好跟着一起,离开前又看眼堂中情形,见赵光第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尚未轻举妄动,但凭借男人的直觉,还是不安。
待人走后,赵光第开始暴露出本性,问:“庆王殿下,我也知你此次来是为什么,七殿下在我这怎么样,你也看见了,要想让他安然无虞的回去,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萧瑾轶说:“什么条件?”没等人回答,猛地盯着赵光第,“赵寨主怕是不知道我这位皇弟所处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