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典被喊来内堂商议治水的事,刚进门,见呼云延也在,简单行礼后坐在右边下手位置,萧瑾轶坐在堂上主位说:“张大人,今日商议治水的事只有我们三人,所以不要拘束,想到什么都可以说。”
“是。”
呼云延坐姿随意,揣着一壶茶喝着,萧瑾轶开口:“我听说张大人是澍州人?”
张成典说:“是,臣母亲是澍州人,之前没去京都念书前都在这边生活。”
萧瑾轶思索片刻,又说:“张大人,我这几日去河堤上转了转,澍州的河堤是近些年才修建的?”
张成典应声答道:“不全是,澍州容易闹水灾,我在户部这些年,一共拨款五次,这些钱都用来加固河堤,修建水坝,每次澍州呈报的工期也很长,基本上从冬天开始,到来年夏天才完工。”
萧瑾轶点头,忽的说:“过几天找个天气好点的日子,把这些河堤都炸开,炸出几个大口子,用来通水。”
张成典闻言一惊,不解:“殿下,这河堤修的时候花费不少钱两,这说炸就炸,会不会——”
萧瑾轶却说:“河堤越修越高,导致汛期洪水泄不走,一直堆积在上游,加上今年地震,水坝不堪重负,才坍塌,其实早些年已经露出些端倪,只是王振友没有呈报。”
说罢,敲了敲案台,示意张成典走近,指着案上的邸报和文书说:“这些都是从仓库里翻出的陈年旧报,每一任在澍州任职的官员多多少少都会记录这些问题,但因水坝没出事,一直没有呈报。”
张成典认真看完后说:“那依殿下的意思是,炸开这些河堤,然后修建几处门洞,以供洪水通过。”
“不错,”萧瑾轶继续,“不仅如此,还要在上下游分别找两个地方,挖两个湖泊,分别作为每年冬季和夏季泄洪的地方。”
呼云延听到这抬眸说:“上游我知道有个地方不错。”
“什么地方?”萧瑾轶问。
“于通县,”呼云延说完,去看两人神情,见张成典一脸茫然,又见萧瑾轶迟疑,他又说:“这个地方很好,比我去过的任何县乡都要繁华,但不知这里面的人靠什么谋生,生性好赌,且街衢热闹,常年人流不断。”
张成典忙说:“这样好的地方,若是拆了作为泄洪点,会不会有些因小失大?”
余下两人对视一眼,萧瑾轶心里清楚,呼云延有些话不便当着张成典的面说,只说:“这件事先议在这,我明日要去鹿头寨,等回来再说,”又对张成典说:“我不在的这几日,还得张大人操心炸河堤的事。”
张成典一听忙躬身说:“臣不敢,”一脸忧色,“殿下真的决定要独自一人去鹿头寨?”
没等萧瑾轶回答,呼云延抢先一步,说:“张大人,庆王殿下可不是一个人去啊,这不还有我吗?”
张成典不语,萧瑾轶安抚:“有呼云将军在,张大人可以安心些。”
张成典叹口气,说:“殿下切莫小瞧这些寨头,能与王振友攀上关系,可见寨主有些手段,这不单是银两可以收买的。”
呼云延起身绕到张成典身边,笑着说:“张大人放心,我能进去,自然也能出来,实在不行,我就放个信号弹,十里八乡的都能看见,到时候你在澍州城瞧见信号弹,记得派兵救我和庆王殿下。”
“这——”张成典有些为难。
萧瑾轶明白人的苦衷:“我知道澍州兵符一直握在王振友手里,你怕到时候王振友不出兵,让我和呼云将军在寨中苦等未果。”
张成典点头,呼云延却说:“张大人,澍州守城的卫兵总共就那些人,真正打过仗上战场的,是距离此处五十里地外的虎头兵,这些虎头兵的将领很多都曾效力过迟老将军,虽说现在兵权被消解,没有当初打仗那般集中,但调出一百个人应该不成问题。”
“呼云将军,”张成典神情微变,“你这是要动用——”
呼云延保持一个姿势不变,仍旧笑着:“有些事张大人知道就好,别说出来啊,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张成典是个文官,舞刀弄枪这些事他不懂,可行军打仗调遣士兵,拿捏人心这块还是知道些,他隐约觉得站在面前的呼云延才是大梁最大的隐患。
一呼百应,随意遣将调兵,哪怕是当今圣上都做不到,想到这,他不禁心头一寒,猛然觉得此次来澍州像是撞进一开始就下好的套|子里。
明日出发去鹿头寨,今晚萧瑾轶早些歇下,呼云延躺在身边,只随意套|弄两下就睡觉,两人背对背而睡,呼云延假意打个哈欠:“突然跟你这样同床共枕,有些不习惯。”
萧瑾轶拢拢被子:“那就去你习惯的地方睡觉。”
呼云延闻言转过身,轻抚萧瑾轶后背,说:“我还是在里面习惯些。”
萧瑾轶嫌痒,轻咬嘴唇不至出声,呼云延察觉到又说:“我总觉得我们此次来澍州,定要去趟于通县。”
“你不是去过了吗?”
呼云延轻笑一声:“怎么,你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县腾挪到他处,随后挖个湖泊,当做泄洪的地方?”
“还在想,”萧瑾轶坦白,“按理说这样的一个县城,不该有你说的那样繁华,总觉得里面的人像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呼云延想到什么,却不急于说,萧瑾轶一听没声,转身欲探究竟,被早早准备好的呼云延吻住,呼云延笑着说:“大晚上的睡觉你背着我,我背着你,这叫做什么睡觉,你看着我睡会怎么样?忍不住大半夜偷摸亲我还是抱我?”
萧瑾轶叹口气:“我怕忍不住捅你。”
呼云延笑出声,将人手按在小腹上,说:“我还怕你不捅我。”随后问:“郑硕和王振友你打算怎么处置,赛金卑好说,一个逃犯杀了就杀了,可这两人是朝廷命官,怎么说也该有个合适的由头定罪什么的。”
萧瑾轶和衣而卧,说:“这个不急,慢慢来。”说完声气渐渐转小,熟睡过去。
呼云延躺在旁边怎么都睡不着,却没乱动。
*
隋文自萧瑾轶离开幽都好些天没找到由头出宫,只能待在内宫里四处转悠,好在她是梁帝唯一的女儿,到哪里都讨人喜欢,那些太嫔太妃最喜欢跟隋文在一起说先帝那些事,隋文有时候听多了,只应一声。
察觉到无趣后,拉着淮绪去后花园散步,边走边说:“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淮绪怕被旁人看见两人这样,一直紧绷着身子,说:“想必还得些时日。”
隋文撇嘴:“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没意思,”又瞟眼淮绪,“你晚上来我宫里,我们两人一起推桥牌怎么样?”
淮绪忙说:“奴才晚上——”
“可别说你晚上又要当值,”隋文不满,“回回你都这么说,”随后小声,“父皇最烦的就是别人骗他,而且还常说这是欺君之罪,那淮绪天天骗我,这叫做什么?”
淮绪一听欲跪下,却被隋文一把拉至自己身边,笑着说:“你要是真的骗我,就该说喜欢我之类的话,这样我听了也会高兴,”叹息一声,“你每次是该骗的时候不骗,不该骗的时候骗人。”
“奴才不敢,”淮绪不敢看人眼睛,“望公主殿下宽宥奴才。”
“那你今晚来我内殿,”隋文一本正经,“我什么都不做,我们就是说说话。”
两人还在说话,听一声:“隋文跟身边的奴才关系这般要好?”
隋文抬眸见太子妃柳青茹站在花圃前,正望着这边,淮绪见状忙松开隋文的手跪在地上给柳青茹请安。
柳青茹说:“起来吧,你要是跪久了,你家主子不得心疼死,我可不敢让你跪着。”
隋文直言:“那就别跪了,”故意对淮绪说:“这是太子妃心疼你,特意准许你以后见到她不用再跪着,莫大的恩典,淮绪你可得好好谢谢太子妃啊。”
淮绪低头不语,柳青茹知这丫头伶牙俐齿,也不去计较,摸摸自己的小腹,说:“孩子啊,这个就是你未来的姑姑,你看看她的小嘴真能说啊。”
隋文看眼,学着说:“小侄女,你也看看,这就是你的母亲,她也很会说话,不是吗?”
“你——”柳青茹一时语塞,隋文没等人回,继续说:“隋文劝皇嫂还是好些在榻上歇息,这孩子怀的多不容易只有皇嫂自己知道,要是哪天掉了,得多伤心啊,”说到这一笑,“怕是不止皇嫂伤心,整个柳家都要跟着伤心。”
柳青茹被气的瞪大眼睛,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想着等孩子出生成为圣上第一个皇孙时,那个时候自己便风光无限,现在没必要跟一个区区公主计较。
她敛容跟着笑了笑,对身边的宫人说:“是不是该喝安胎药了?”
一旁宫人应声,柳青茹与人道别,隋文盯着人后背看了许久,不觉问淮绪:“怎么觉得柳青茹这孩子怀的蹊跷,二哥哥身边的宫妃都没有,就她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淮绪说:“奴才去查查。”
隋文忍笑:“你一个大男人去查这些事,怎么查啊,不怕别人笑话啊。”
淮绪语塞,隋文又说:“总有法子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