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云延闻言一怔,随后一笑,说:“看来我私下还得再找找赛将军,说些体己话。”
赛金卑摆手:“没那个必要,我这个人就是见不得别人不把话说开,累的慌,”说着看眼萧瑾轶,“庆王殿下,我这人生性不受拘束,从大牢里跑出来数日过得是快活潇洒,再让我回去是不成的了。”
萧瑾轶会意说:“那就要看赛将军如何抉择了。”
赛金卑捋捋胡须,说:“此处怕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三人一同来到房内,待四周仆从都离开,赛金卑才说:“其实我也不算什么赛将军,我之前在迟老将军手下干过一段时间,后来又去驿站当个传送兵,不过在天启初年,我被安排到雍州,去找一位老先生写几封信。”
天启初年,正是林家被抄那年,听到这,萧瑾轶心知此事确有蹊跷。
赛金卑继续:“那位老先生写得一手好字,最重要的是那人会模仿各种笔迹,甚至识得金文,这就很好办了。”
呼云延猜出几分:“你的意思是,当初林家叛变搜出来的书信出自于这位老先生之手?”
“是啊,”赛金卑认真地说,“我揣着要写的文字去找那位老先生,先给与重金诱之,随后待人写完后再将人灭口,”说到这叹口气,“我这人啊,就是手脚闲不下来,回青海途中耐不住,看了书信内容,才知这是一件怎样的事。”
“后来如何?”萧瑾轶追着问。
“后来这几封书信就交给了钟宁,当时他也只是个教头,但没多久就升为副统领,我当时想着在兵营里混个一官半职也好,就巴着他,请他喝酒,喝多了两人就开始闲聊,总会聊到这件事上,他说,这几封书信被送进林家,交给了林家那位管家的儿子。”
后面的话无需再多说,余下二人都为之沉默,赛金卑呼出一口气,“没多久钟宁就因在军中犯事被问斩,至于为什么,我多方打听都没问出个所以然,那个时候我便有所警觉,这件事并非那般简单,有人要杀人灭口,我便乔装打扮四处躲避。”
说到激动地方,他忍不住取下腰间酒葫芦喝上两口,“这也是我罪有应得,毕竟是我贪图那些金子在前,为人办这样糟心事在后,我原以为要杀我之人不过是哪个皇子大臣,直到呼云将军在青海逮住我压去京都,在刑部大牢里,我才知道,那人竟是——”
余下的话赛金卑没再说,哪怕这房间密不透风,也怕隔墙有耳。
萧瑾轶看眼呼云延,见人眉头紧锁,此时幕后之人已然跃出,可两人并无一点轻松意思。
赛金卑长叹一声:“何为忠臣,何为贼子,不都是那人一句话的事,他要你死,你是不得不死,不仅得死,还得背负一辈子的骂名,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萧瑾轶一时间五味杂陈,只觉天地间已无他本分容身之处,他自知道是梁帝助纣为虐,帮着太后毒傻自己后,对这位名义上的父亲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可此时在知道当年林家叛变真相后,心里竟生出丝丝寒意。
坐在高位上的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以琢磨。
房中静默良久,赛金卑说:“我所知道的事就是这么多,”随后伸出手站在萧瑾轶面前,“庆王殿下,当年此事因我而起,你想如何处置,我赛金卑都无怨言。”
萧瑾轶摇头:“要是在之前,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可现在知道更多的事后,又觉得你我都身不由己,我不杀你,你且去吧。”
赛金卑迟疑,随后跪在地上,说:“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萧瑾轶将人扶起,说:“你走吧。”
人走后,呼云延忽的笑出声:“就在这么放过他,忒便宜了吧。”
“怎会?”萧瑾轶换副神情,“死在这里怎么好交待。”
呼云延说:“林家这件事出人意料,倒腾半天,原来这下棋之人一直坐在高位上,看着你我、太子和敬北王撕斗,为得就是保住自己手中的权利不被分走,不愧是坐在那里多年的人。”
萧瑾轶将太后的事和盘托出,“其实太后又何尝不知那晚生辰宴想刺杀她的有多少人,只是那时她已陷入困境,左支右绌,明面上看还是大梁风光无限的太后,实则早已被他人架空权力。”停顿,又说:“没想到的是,你我费了这么大的功夫,都是在给圣上铺路。”试探地问:“我们又能如何?”
心下却早已打定主意。
忽的窗外没来由传来一声惊雷,砸破天际,只那一声就散,随后风刮红窗,哔哔啵啵作响。
两人站在屋内,呼云延狞笑:“做个乱臣贼子又有何妨。”
萧瑾轶眸色一暗,假借惊雷给的胆量,走近呼云延,迎面献上一吻,“那就为了我,做一个不折不扣的奸臣。”
赛金卑刚出城门没多久,那雨稀里哗啦下下来,寻处躲雨位置,刚站定,准备找摊贩讨要口凉茶喝,却觉背后一凉,忙转身拔刀挡住那一剑,谁知那剑只是前戏,随后还有一柄弯刀,从后径直挎在他脖子上一转。
只见赛金卑双目圆瞪,使出全力握住脖颈出血位置,血溅湿衣衫,他扶着桌面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弯刀不至倒地,想着那位庆王殿下看起来慈眉善目,恍若浮屠,没想到背地里竟是这样一只吸人髓血的恶鬼。
想通后,他口中振振有词:“好、好——”还没说完断气。
萧瑾轶坐在榻上,接过呼云延递来的茶壶就着喝口水,呼云延在旁说:“也给我来口。”
他喝完递给旁人,呼云延却摇头,说:“你喂我。”
只刚刚那一瞬间,两人心照不宣谋定要做什么事,萧瑾轶想着呼云延为了自己登上高位退开一大步,自己也该迁就,就着水壶猛灌一大口,主动跨坐在呼云延腿上,亲上去。
凉水顺着两人脖颈流下,呼云延却无暇顾及,抱着人不放,萧瑾轶说:“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呼云延轻笑,“你做你的殿下,我做我的臣子,我们还是这样,只不过在某个地方有所交汇,然后开始做一些有违天道的事。”
萧瑾轶没跟人打岔,“说正事。”
“正事就是,”呼云延卖个关子,“眼下我们得早些解决澍州这事,回幽都。”
“太子怕是不会这么快让我们回去,”萧瑾轶说,“郑硕在澍州时刻盯着我,每天都向幽都那边通报我的行程。”
呼云延贴在人脖颈位置,小声说:“郑硕给太子的那些书信,不都被你一一截获下来,这件事就没必要瞒着我了吧。”
萧瑾轶否认:“没想瞒着你。”
“是吗?”呼云延轻吹口气,“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救出七皇子,好歹他也是你的弟弟,在山贼那里多日,连句话都不传,被他人知道会说你六亲不认。”
萧瑾轶却说:“那些山贼不急,我们急也没用。”转调,“再者,你来澍州几天,也该好好拜会一下王振友,怎么说,他也是一州州府。”
呼云延轻拍人后背:“萧瑾轶,你是让我去拜会,还是说让我去催命,王振友那天被你折腾成那样,还嫌不够啊。”
“不够。”
呼云延闻言笑出声,轻捏人脸颊,“是我给的不够?还是说你要的不够?”
萧瑾轶后知后觉被人下套,只说:“都不够。”
屋内泛出热气,呼云延说:“往常你总说吃不消,今日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也别再说那些扫兴的话。”
萧瑾轶附耳悄声说:“那是因为你不知节制,很多时候这事是要徐徐图之,你操之过急,就长不了。”
呼云延嫌痒蹭人脸颊,说:“这方面我确实不如庆王殿下,所以今晚殿下得好好教教我,教我如何慢慢来,悠着来。”
*
赵华敏自那晚跟着呼云延来到澍州城后,这几日便一直逗留在此处,寻遍整个澍州,只说那晚入城的男子进了州府衙门后没再出来。
她好奇心抖生,要真是州府的人就好说了,可左等右等这几日始终不见呼云延出入州府门的身影,暗想情报是不是有误,却见一台轿子从州府后门进入。
赵华敏坐在二楼酒家,握紧酒杯暗暗思索,这轿子看上去很像曲坊送人进门时用的,怎么,这王振友前几日不说还病着,这几日就迫不及待要开张抱美人?
她还正在想,又见一台轿子进入,接二连三好几台轿子,这真是出了奇,还未曾见过这样大的架势。
第一台轿子落地,轿帘被掀开,一丫鬟搀扶出徐三娘,只见徐三娘站在轿边,也不着急进房内,看着四五台轿子落地,从轿子里走出几位娇美娘,徐三娘笑着说:“随我进去瞧瞧老爷。”
众人忙说:“是。”
王振友这几日在榻上躺着混身都疼,额头上敷有帕子,假装自己发热起不了身,庆王殿下那天说的话一直盘旋在脑中,怎么都琢磨不透,前几日这病装不下去,准备起身去州府衙门忙正事,又听大将军呼云延来到府上,这一听忙又躺回去,这家伙是能躲就躲。
呼云延的事没少听,刀剑下论输赢,圣上身边的红人,幽都那些权贵都没人敢惹,他一地方官员何必冲上去找不痛快。
听说刚来澍州,就找了庆王殿下的麻烦,两人要真如这般水火不容,他着实为难。
庆王殿下来澍州治水,那大将军来此又为何事,为了探听此中缘由,王振友特意遣去师爷去州府衙门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