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典闻言顿时忘了礼数重拍桌子一下,说:“混账东西,在下面都是这样干活的。”
那摊贩一听微怔,“这、您——”见人气宇轩昂眉宇间有威严,登时醒悟,指着张成典说:“你、你不会就是来澍州视察的那些皇子吧。”
张成典忙说:“我不是,”随后起身对萧瑾轶恭敬,“殿下,臣失礼了。”
“无妨,”萧瑾轶刚说完,见那摊贩后退几步,咬牙切齿对着后厨喊道:“来啊来啊,这有只吸血鬼,可算被我们给逮住了,就知道吸食我们的精血,在京城过着太平日子。”
后厨冲出来几人,拿着擀面杖扁担,恶狠狠地瞪过来却迟迟不敢挪动一步下手。
张成典见状忙摆手说:“我们不是来此讨要银两,你们误会了,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
“闭嘴,”摊贩怒目圆瞪,“王振友孝敬的钱你们总是收到了吧,既然收到了,就别来这里烦扰我们,我们就是平头百姓指望这点生计过日子,结果你们是连盆带碗一起端走。”说完吆喝四周街坊,“快来啊,这两人是从幽都来的,其中一个是皇子,就是他们来吸我们的血。”
来来往往的人闻言均止步,有的住得近,赶回去拿来家伙儿握紧在手,准备一声令下就动手,人越围越多,都指指点点,却无一人敢发号施令出手。
“听说那个年轻的是皇子?”
“可不是吗,据说还是当年那位祸国妖妃留下来的孩子。”
“难怪啊,那样的人能留下什么好人。”
“就知道扒我们的皮,抽我们的筋,开年治水,冻得我脚生疮流脓,就这还继续让我去干活,连工钱都没有。”
“那些工钱好像都被王振友给吞了,指不定又去哪家曲坊听曲给花了。”
“大家伙一起上啊,打死这两个人以泄激愤。”
“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先上啊,你一锄头砸下去,我们都跟着你干。”
说前句话的人前进半步举着锄头四下乱看,又退后一步,此举引来周围一阵唏嘘。
萧瑾轶清楚这群人还没到那个爆发的点,一旦人群中有人壮胆出头,立马就会有跟风者,围着不少人,张成典又是个文官,这要真动起手来,难以抵挡。
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民心,先发制人,想通后,他正要开口,却被人群中扔来的一片烂白菜砸中衣衫,污了一块。
众人见状,备受鼓舞,都举起手中东西,正欲动手,忽的萧瑾轶大喝一声:“没有王法,不怕杀头抄家吗,我确实是舒和贵妃的孩子,但我身上一半血脉还是大梁皇室的,不管我的生母曾经做过怎样的事,但只要我死在这,京都立马会彻查此事,到时候凡是参与这件事的人,都难逃一死,自己死了无所谓,要是牵连家人,又该如何?”
此言一出,四周一静,刚刚喊打喊杀的人瞬间没了底气。
萧瑾轶很清楚这本书无论写的什么,都是架空在古代制度上,只要如此,百姓对于皇权的敬畏就不会变,谁也不会像陈胜吴广那样,随便起义,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任人使唤。
他乘胜追击:“圣上派我来就是为了彻查治水这件事,倘若大家有冤屈,都可去州府衙门击鼓喊冤,届时我会亲自坐在堂上,审理大家说的每一桩案子。”
“说得真好啊,”忽传来一个声音,萧瑾轶抬眸,见一人不知何时坐在房檐上,腰间别着一个酒葫芦,说完拿起酒葫芦抿口,揩掉嘴角残留的酒渍,跳下身站在他面前,又说:“庆王殿下还认得我吗?”
萧瑾轶定眼一瞧,此人正是自己那晚去大牢见金海生出来时碰见的赛金卑,等等,逃犯在这里,那呼云延在哪里?
还正在想,赛金卑转身面对人群,说:“倘若我说,当年娘口关的事与林家无关,林家也没有投敌叛国,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并且现在坐在高位上洋洋得意,祸乱我大梁根基,那人才是真正该被铲除的。”
萧瑾轶一听此话暗道不好,单从身居高位这点,可猜出赛金卑谋反之心呼之欲出,难道是来驱动众人跟着一起干的?
众人闻言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指着萧瑾轶说,“要不是他的母妃和林家,我们怎会受此牵连,梁帝宠幸奸人,累的祖宗基业毁于一旦,是天见大梁要亡,降下天灾,企图覆灭,创立一个新的国度,上次的地震就是,这次的洪水也是,都是你们的错,为何要责罚到我们头上。”
萧瑾轶盯着说话人,只觉此人穿着打扮,与街上摊贩路人无异,但说出的话显然有人提前告知,这些话在王振友那里听过,在这又听一遍,每听一遍,他都如芒在背。
只要舒和贵妃的事一天不解决,自己背负的骂名便不会减少,相反随着时间流逝,但凡有一点事触怒百姓,这件事就会被重新拖出来,一旦开始议论,就如万千人拿着皮鞭抽打萧瑾轶,随之是抹掉他所有的光辉,仿佛回到在皇陵那些晦暗无光的日子。
张成典将萧瑾轶护在身后,要不是他多嘴,也不会闯出这样的祸端,因此拼死也要护萧瑾轶周全。
萧瑾轶却站出来,张成典在后喊:“殿下——”
他没回头,又走到赛金卑身前,面朝众人,“倘若这件事就如这位将军所说是桩冤案,林家没有做错什么,舒和贵妃也是,你们在这胡言乱语私下定论,就不怕午夜梦回被亡灵缠身吗?”
“这件事早已是板上钉钉的,载入史册,这些年都是这样说,怎么,就单凭你一人是舒和贵妃的孩子,就护着母亲,说是冤案,你敢说自己没有一点私心。”
人群中发出这样的话语后,张成典再也忍不住,冲出来,拽住那人衣角,说:“放肆。”
那人推开张成典直勾勾盯着其身后的萧瑾轶,狞笑:“庆王殿下刚刚不还豪情壮志,怎么现在只能躲在他人背后,当一个只会哭丧着脸的小丑,跟——”
话没说完,人头落地,血溅四周,吓得众人都退后躲开,萧瑾轶丢掉手中弯刀,抹掉脸上的血迹,说:“每一件事我都会彻查清楚,再有在背后嚼舌根乱传音扰民的,下场就如此人。”
说罢从人群中破开一条小路,朝州府衙门走去。众人都被这幅场面吓到,张成典回过神来,忙跟随其后。赛金卑则看眼腰间的空刀匣,这位庆王殿下是什么时候将此刀抽出,出手之快,连他都没看清,不过那落刀姿势倒有些眼熟。
*
呼云延换了三四匹马,连夜赶回澍州,快到时已是晚间,早关了城门,他在下大喊自报家门后,经过通传验明真身后才放行。
谁知刚进城门,他嫌太慢,挥鞭策打马匹,那马连轴转多时,早没了精力,仰天长啸,四肢前驱,摔倒在地,口泛白沫,好在呼云延早有准备,在马倒下前一刻腾空而起,稳稳落在地上,随后骂句:“没用的东西。”奔至州府衙门。
进门不问三七二十一,抓住一个仆从就问萧瑾轶在何处,那仆役哪里知庆王殿下的名讳,但见人双眼红通像要杀人,忙喊道:“快来人,有没有人知道——”
呼云延甩开仆从径直入内,气势汹汹,州府仆从无人敢拦。
萧瑾轶听外乱糟糟的,暗想又出了什么乱子,走出院落朝正大门而来,刚站定见呼云延急匆匆的赶来,四目相接,不过七八个日夜,却比三年五载还久,呼云延在看见萧瑾轶那一刻,挪不开步,两人就这么站着,好似生分许多,不知如何开口。
其中一个仆从赶来对萧瑾轶说:“殿下,这人也不知道是谁,刚来府上就大呼小叫找萧瑾轶,奴才也不知——”
“好了,”萧瑾轶抬手,又对随之赶来的仆从说,“都下去吧。”
都走后,院落格外清净,只有这两人,呼云延回过神,迈出几步一把拉着萧瑾轶,边走边说:“萧瑾轶,你真是能耐了啊,这么大的事也瞒着我,你真行啊。”
萧瑾轶被人连拽带拉送进房中,途中根本拗不过呼云延,随后被扔在榻上,他刚要起身,只觉腰间一松,暗想都什么时候了,这人怎么还想着那事,怒道:“不要乱来,这里是州府衙门。”
呼云延扯开人腰带,不由分说剥掉衣服,随后点燃烛火拿到身边,仔细将之瞧个遍,最后目光落在萧瑾轶右手手腕处,明显有勒痕,他心知萧瑾轶皮薄又嫩,若是捆住能好几天不消红。
逮住尾巴,他冷哼一声:“你做事也做绝点,既然敢做,怎么不把尾巴夹好,露出破绽,手腕肿成这样,又去让哪个男人可怜。”
萧瑾轶与人杠上,说:“让谁可怜,也不让你可怜。”
呼云延说:“真有志气,还是说忘了当年是谁将你从皇陵中救出的?跑我这撒气来了,真能耐啊。”
今日白天的事一直盘旋在萧瑾轶心间,没放下过,谁知呼云延又来惹事,闷着气,说:“你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那些往事,我都记着,我撒气又能如何,不还是被你捏在手心里,”呼出口气,“你大将军威风凛凛,哪里不能闯,大半夜把澍州衙门闹成这样,除了你,大梁就找不出第二人。”
呼云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松手将人按在床上,反剪双手,沿着后颈向下,摸住命门,他的手长期拉弓射箭舞刀弄枪,生有老茧磨人,萧瑾轶不服说:“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来澍州这样?”
“庆王殿下萧瑾轶,”呼云延不甘示弱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