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硕跪在地思绪万千,与萧瑾轶同行的这段路上,没觉得这位殿下有什么厉害之处,而此时却觉得此人心思缜密不显山不露水,猜不透在想什么,正想着要不要后发制人服个软,却听见一声轻笑,他不敢抬头,只得暗暗揣摩庆王的意思。
再看时,萧瑾轶已走到身边,轻按他肩膀,说:“郑大人不必心慌,我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玩笑话,再者,这里只有一路同行的几人,我不说出去,还有谁知道这些事,是不是?”
郑硕一愣,忙说:“是是是,殿下说的是,”随后被萧瑾轶扶起,内心波涛汹涌,忙躬身说:“殿下,下官——”
萧瑾轶说:“郑大人无需多言,我都懂,这一路上承蒙你的照顾,萧瑾轶心怀恩念。”
用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来形容萧瑾轶最贴切,郑硕此时不知是何滋味,结巴半晌只能说:“都是下官该做的,殿下切莫放在心上。”
萧瑾轶连说两个好,对康继生说:“替我送送郑大人,看人出了一头的汗。”
郑硕闻言跟着康继生出门,才敢揩掉额间细汗。
瞬息万变,张成典在旁看得也是一愣,萧瑾轶直言:“张大人,我们继续说治水的事。”
“是。”
*
呼云延自那日与萧瑾轶分离后,折而向北,赛金卑的老家在青海,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想着此人在南方没个亲戚接洽,该不会去那里,但一路上前来的探子并未找到赛金卑的下落,走着走着,呼云延觉得哪里不对,遂放缓脚步,另作他算。
这日路过于通县,想起上次萧瑾成说的那个鼻烟壶用料,抱着新奇态度瞧瞧这座没被洪水淹没的县城。
他大大小小的县城州府没少去,可是像于通县这样四通八达且繁华异常的县城实属少见。
傍晚抵达此地还灯火通明,且每户酒家都人满为患,随便问一家都是满客。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落榻,刚进客栈,便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似在打赌,又听得几声吆喝声,呼云延招手让随从先将行李送上楼,自己独去那桌一探究竟。
桌这边坐着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桌那边却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与寻常姑娘不同的是,这位姑娘豪迈异常,挽起袖子,抖动骰盒,摇的乒乓作响,随后将骰盒放在桌上,问:“买大还是买小?”
男人都互相使眼色,叽叽喳喳商议到底买什么,其中一个从腰间拔出小刀插在桌上,“就买大。”
那姑娘先是瞅眼呼云延,随后对男人说:“李能,你这是第几把了,输的连银袋子都落在这了,还要赌啊。”
李能说:“赵姑娘,我虽没了银两,可我还有这个人啊,实在不成,卖给你们赵家做三年苦力如何?”
赵姑娘摆手:“那我还真是不稀罕,院子里输给我的仆从多了去,很多像你这样刚开始豪情壮志,输了又不认账,到最后还得我派管家去拿人,有时候管家下手没轻重,缺胳膊少腿的,回来连活都干不了。”
众人闻言心头一紧,都去看李能,有人劝说还是算了,偏李能倔劲上来,谁都不听,咬咬牙说:“这账我肯定是认得,就看赵姑娘买不买了。”说完正再次思索买大还是买小,却听一声:“我奉劝这位老哥还是别来了,无论你如何买,都是这位赵姑娘的囊中之物。”
李能循声问:“谁,是谁在说话?”
众人很自觉让开一条道,呼云延踱步至桌前,也不理会李能,盯着桌前的赌局看,李能横脸怼着呼云延说:“你是谁啊,别来打搅我下赌注,这一把我总还能赢回点银子。”
呼云延撇嘴:“你斗不过这位赵姑娘,还是留一条命重要。”说罢欲转身离开,被对面人喊住,赵姑娘笑说:“这位公子面生,我在于通县还没见过,怎么是外地来的?”
此话一出,呼云延明显察觉桌上气氛不对,他说:“在下方子恒,是路过此地的行脚商人,其实也算不上路过,只是带路人走错了地方,误入这里。”
赵姑娘似信非信,见呼云延要走,轻拍手,其身后站着两位彪形大汉齐刷刷闪至呼云延身侧,不由分说拦住去路,赵姑娘说:“这位方公子,你搅合了我这场赌局,又想安稳脱身,这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呼云延也不转身,问:“那赵姑娘想让我做什么?”
赵姑娘摇动两下手上的骰盒:“刚刚我听方公子说的那意思,看样子也是个会赌之人,何不坐下玩一局。”
李能听此忙说:“赵姑娘,那我——”
赵姑娘脸色微变,说:“你的又不急,哪天不是赌,”拿起随意拿起桌上银袋子扔给李能,“赶紧滚回去给你母亲抓药,拿要命的钱来赌,也不怕天打雷劈。”
呼云延闻言稍稍对这位赵姑娘改观,转身坐在对面,问:“赵姑娘赌什么?”又说:“方才我自报家门,可姑娘始终没说自己的名字,单是一个赵字,姓的姑娘可多了去。”
刚刚拦住去路的彪形大汉忙说:“你小子来这撒野来了?也不看看我们二当家的答不答应。”
呼云延跟着喊:“二当家的?”
赵姑娘怒瞪那位彪形大汉,吓得此人也不敢多说,忙退后半步,赵姑娘说:“我姓赵,名华敏。”
呼云延连在一起:“赵华敏,名字不错,”拿起桌上骰盒,做出请的手势,“赵姑娘,这样吧,我也不是个爱赌之人,来一局就收手,”将银袋子取出放在桌上,“就赌这一袋如何?”
赵华敏应声:“好。”
骰盒摇晃,小小客栈没一会儿围了一群人,不少酒馆的人听闻这个外地人敢跟赵姑娘来赌,纷纷跑来瞧热闹。
没一会儿里三层外三层找不出下脚之地,双方骰盒同时落桌,呼云延说:“赵姑娘先。”
赵华敏说:“方公子是外地人,还是你先。”
呼云延也不客气说:“我赌小。”
赵华敏说句好,随后两人同时开骰盒,一旁看得懂人清点三个骰子,说:“三二三,方公子这边确实是小,赵姑娘那边五□□,也是大,看来这局平了。”
众人唏嘘一声,呼云延放下骰盒说:“赵姑娘,天意如此,在下就不做陪了。”
说完起身上楼,没一会儿又带着随从离开客栈,只是桌上的银钱也没收。
赵华敏看着银袋子,轻咳一声,对身旁的彪形大汉说:“你们先回去。”
彪形大汉说:“姑娘,那可不行啊,大当家的说了,您在哪我们就在哪。”
赵华敏蹙眉呵斥:“让你们滚就滚,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我还没有玩够,想再去玩玩,你们跟着我碍眼,滚滚滚,都滚回去。”
说完提上银袋子就跑,两个彪形大汉追出门发觉已没人影,两人面面相觑。
呼云延没走多远,身旁一仆从驱前两步与之并行,说:“公子,殿下那边有了消息,说是搭上了澍州州府王振友的大船,但路上遭了山贼,船塌成两半,现在下落不明。”
“什么?”呼云延忙止步,“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那仆从面色为难,只说:“刚刚才来的消息。”
呼云延不再多问,忙说:“备马。”上马后又说:“知会各个驿站,我去了要换马,都给我准备最快的,耽误了事,提人头来见。”
“是。”
赵华敏刚出客栈没一会儿,见呼云延骑马路过,正要招呼人说银袋子在此,听身后又传来马蹄声,蹄声急促,根本容不得她多说。
她心里暗想,刚刚不玩得好好的,怎么遇上急事就先走了,没意思的很,恰逢两个彪形大汉找到二当家,正要劝说赵华敏回寨子,被赵华敏抢先,说:“去,给我备马。”
*
王振友几日假借身子不适不便出门,也不敢来拜会萧瑾轶,萧瑾轶也不着急,对澍州城他还不熟,约上张成典一道去街衢转转,体察民情。
刚走没几步,坐在一处茶水摊子跟摊贩闲聊,那摊贩伶牙俐齿,问什么都说。
“唉,今年是最难熬的,你瞅瞅,我这摊子因治水抓工,有三个月没开摊,治完水好不容易有个踏实点日子,又碰上什么幽都的皇子来巡查,你不知道我们这位州府大人有多能闹腾,简直是从我们身上扒了一层皮,说是孝敬那两位皇子。”
张成典一听对萧瑾轶对视一眼,问出:“挨家挨户每家都要孝敬吗?”
“可不是吗,”摊贩说,“有的有名有姓的做买卖做大的,简直是往那里倒钱啊,都想着能安生一时是一时,”说到这压低声音,“其实大家早不想在这澍州城过了,但是城关又严,没通行证哪里都不能去,去哪都会被杀头,所以这位州府大人就独创一条路,看谁孝敬的多,就给谁发通行证,你们也看见了,要不走啊,迟早会被这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萧瑾轶问:“那拿了通行证的人都是谁?”
摊贩叹口气:“能是谁啊,都是那些山上的人,之前说官匪不分家,我看还真是这样。”
闻言者都是一惊,没想到能探听出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