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迷糊糊睡着,隐约听隋文说话:“你的意思是,哥哥身体底子差,经不住风寒,刚刚诊脉又察觉内里有股气流四下游走,还不知是好还是坏?”
太医说:“正是,以臣之见,庆王殿下最好还是停止服用这种汤药,以免日后生出别的毛窍。”
隋文应声,喊淮绪:“送周太医出宫。”
随后四周静悄悄的,萧瑾轶眯会儿,混身燥热难耐,时睡时醒,也不知自己睡到什么时辰,翻身换个姿势忽觉附近有块寒冰,靠近后舒畅无比,也不管什么,抱住再说。
呼云延轻抚他额头,随后头对头感知人体热,见萧瑾轶猛地抱住自己,他说:“生病喝酒后格外黏人,萧瑾轶,你还真有些脾性啊,平常看上去不近人色,现在居然投怀送抱,真是难得。”
萧瑾轶闻言半睁眼,认清楚是谁后,说:“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呼云延说,“这宫里可没我不能来的地方,”又问:“抱着我舒服吧。”
萧瑾轶顾不上什么,只说声“嗯”。
当然舒服,呼云延暗想,他深知萧瑾轶身子发热,需要冷敷,特意去冰窖站了会儿,待身子渐渐冷却才来找人。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连带喝下的汤药发效,萧瑾轶开始退热,逐渐清醒,他睁眼,见呼云延睡在一旁,沉声问:“什么时候来的?”
呼云延没睡着却不睁眼,说:“来了有一会儿,再睡会,还早,守灵的事因你病倒,先让别的皇子顶上,圣上儿子多,少你一个不少。”
萧瑾轶迟疑会儿,问出口:“你每次给我喝的那些药,是做什么用的?”
呼云延微怔,措辞含糊:“冬病夏治,补气血的,怎么,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真的只是补气血的,”萧瑾轶不答反问,“还是说有别的功效。”
呼云延翻身寻被褥盖上,揉揉眉心,说:“没别的功效,你要是不信,可找太医来瞧瞧。”到底是谁多嘴说出这件事,得查查。
萧瑾轶将信将疑,缓缓闭上眼睛,妥协:“再睡会儿。”
睡到一定时辰,萧瑾轶彻底清醒,榻上早没了呼云延身影,他翻身下榻走出室内,与正要入内的隋文撞个满怀。
隋文见兄长神色如常,放下心,说:“哥哥,你也忒不爱惜自己了,昨晚把我给吓坏了,怎么突然就高热不退,太医还给你扎针了。”
“让你担心了,”萧瑾轶抬手轻抚隋文脑袋,见人手里端着米粥,说:“你用过饭了吗?”
“还没,”隋文回,“想着哥哥昨晚什么都没吃,我也吃不下,端碗米粥来看看你,要是醒了,你先吃。”
萧瑾轶叹口气,说:“要不是有你,哥哥在幽都的日子才难熬。”
隋文盈盈浅笑,想到什么:“对了,哥哥,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跟呼云将军关系很好吗?”
萧瑾轶一愣:“怎么这么问?”
隋文吐吐舌头,将自己跟迟凌霄去西街胡同的事说了,又说:“我以前没发现啊,原来咱们这位将军竟然喜欢男人,不仅如此,连那位金国的八王爷也是,我瞧着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萧瑾轶哦一声,问:“那什么样的人看上去会喜欢男人?”
“我看过一些话本折子,上面说,戏院里的男人,尤其是唱旦角的那些,各个削肩柳腰,眉如远山,好看的很,那样的,一般都会招男子喜欢。”
看着隋文一板一眼将真心话说出,萧瑾轶只干笑两下,隋文去看哥哥神情,笃定地说:“所以啊,哥哥,你要是跟呼云将军关系一般的话,就离他远些,平日里看上去一本正经,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人。”
“知道了,”萧瑾轶只能这么说。
临近守灵第七天,萧瑾轶才有功夫回自己府上换身衣服,刚进府,见郎丽月站在走廊处,似在等自己,他问:“用过饭了?”
郎丽月点头,跟人一同进屋,随后跪在地上,磕头,说:“多谢主子帮我报仇,郎丽月无以为报。”
萧瑾轶坐下,说:“你先起来。”
郎丽月迟疑听第二声“起来”才动身,就萧瑾轶的意思坐下,萧瑾轶开口:“如今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你与太后的恩怨就此了结。”
“主子的意思是——”郎丽月再傻也听出,“让我离开庆王府?”
萧瑾轶说:“眼下我与太子站在对立两边,往后指不定还有别的事发生,夺嫡登上高位之路凶险,你要是继续留在我身边,日后的苦难不会比现在少,而且一旦我失败,你也会被牵连进去,所以——”
郎丽月打断人,说:“主子,郎丽月没别的本事,但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主子既然帮了我,我也该帮主子,主子日后就算要去龙潭虎穴,我也一起随同,无论生死。”
萧瑾轶还在思索如何将郎丽月送出幽都,谁知得了人这样承诺,久久不知如何回答,郎丽月起来躬身,说:“望主子别赶我走。”
“好,”他说。
琉球高丽金国礼数已尽,陆陆续续从礼部驿站离开,因太后这件事,送行仪式简单,多数由礼部大臣送出城门。
达颜收拾好行李,在城门与人道别,骑上马朝金国方向走,行至城郊,见凉亭下坐站几人,其中坐的人有萧瑾轶,他忙勒马,对身后随从说:“你们在这等我。”
随后来到凉亭,说:“庆王殿下好雅兴,还以为临走之时不会再见到殿下一面,没想到殿下是个讲情义,还特来此送别。”
他边说边去打量与萧瑾轶坐在一起的男人,身形微胖,笑眯眯的,神像一尊活佛,他问:“这位小兄弟,我怎么从未见过啊。”
萧瑾轶说:“这位就是我同王爷说的朋友,名为呼云清。”
“呼云清,”达颜念了两遍,“我只知道大梁有个呼云延,不曾想还有个呼云清。”
呼云清一听自己堂哥的名字,安耐不住想要表明身份,被萧瑾轶按住,萧瑾轶说:“王爷知道的事太少了,这位呼云清是我的朋友,也是那位想跟王爷去金国尝尝烤羊肉的人。”
“烤羊肉啊,”呼云清一听吃的眼睛都直了,“我想吃,快,我们快去吃。”
达颜见人是个这样性格,也渐渐放下戒心,笑说:“你要是想吃,我们回金国境内就能吃到,保你吃的走不动路,我们那里的羊肉啊,肥美多汁,咬下去全是汁水,美味的很啊。”
呼云清闻言忙起身去拉达颜:“阁下如何称呼啊,日后我呼云清就跟你混了,只要有烤羊肉的地方,就有我呼云清。”
两人相谈甚欢,达颜看眼时辰,说:“不行,我得赶紧走了,免得误了去下个驿站的时辰。”
大梁境内对外族人通行时间控制得很严,严防人口流动,没在规定的时间达到驿站,会有些麻烦。
萧瑾轶起身,说:“那我就不送王爷了,”对呼云清说:“你也跟着王爷回金国,去看看金国的那边世界,等明年回来,好好跟我说说。”
呼云清笑说:“那我走了,殿下就别送了。”
达颜本已上马,想到什么又下马来,将腰间折扇递给萧瑾轶:“这是我在大梁找一位书画家画的,裱在这折扇上,我来大梁这些时日一直带着,很好用,现在想送给殿下,望殿下莫嫌恶。”
“怎会?”萧瑾轶接过折扇,见达颜又将身前玉佩取下,忙摆手:“八王爷,这玉佩就算了。”
达颜摇头:“此去经年,还不知何时能再来大梁幽都,你且收下这玉佩,待我下次来幽都再给我。”
萧瑾轶不觉问:“若王爷不来幽都,这玉佩岂不是一直在我这里。”
“在你这里也好,”达颜脱口而出,萧瑾轶一怔,他笑出声,说:“这是上好的和田玉,是我们那里独有的一种玉石,你看看,要是喜欢,下次来我再给你带些。”
萧瑾轶还要推脱,达颜直接上马,扬鞭,说:“不能再说了,免得误了时辰,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照顾好这位朋友。”
呼云清同萧瑾轶招手:“庆王殿下,我也走了,我们明年再见。”
数人渐行渐远,直到成为豆大点的人影,呼云延才从草丛里出来,一把夺过萧瑾轶手里的折扇,摊开扇子,瞧上面的字画。
只见上面画着一道桥,两人打着伞从桥上走过,他说:“也不提字,画这样一幅画在这猜哑谜?”
萧瑾轶看眼,说:“也许有别的寓意,只是达颜没说。”
“我看是什么寓意也没有,一把破扇子,”呼云延说完伸手,“玉佩呢,拿来我看看。”
萧瑾轶说:“你这是雁过拔毛?还是什么,我刚收下,你就要去,山贼也没你这般不近人情。”
呼云延冷哼一声:“怎么,留着和田玉揣怀里做什么,他那和田玉算什么啊,我那羊脂玉才是稀罕物,就这东西还送得出手,不嫌寒酸。”又问:“你给不给我?”
“给,”萧瑾轶送颗定心丸,“晚些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