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云延喘着粗气一路来到两人相会的宅院,进屋四处搜寻,屏风后提前备好的浴水没用,所有都是按着他走之前的样子摆放,萧瑾轶什么也没动。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呼云延心底生出一股茫然,好似那人再也不会来。余震未消,他站在院中,只觉天地渺渺。
康继生进来说:“将军,宫里传话来了。”
九龙阶下站着不少官员,人人面色如土,都在为刚刚的地震心悸,呼云延站在人群中时不时瞟眼皇族那边,始终不见萧瑾轶背影,暗想不好,欲脱身去寻,见萧瑾轶缓缓从正北门进来,他练武,一眼看出萧瑾轶脚力虚浮,走路无力。
是他鲁莽了,听迟凌霄说晚饭那件事后,一直寄挂在心,今晚特意将相见时间提前,为得就是避开与迟凌霄用饭的时间。榻上的萧瑾轶什么也没说,可就是因为这样,呼云延才更怄火,用力过猛。
也不知这人是怎么走回庆王府又穿好官服来宫里的。
高进从殿内出来,提着嗓子说:“百官进殿。”
梁帝坐在龙椅上,很是疲惫,时不时咳嗽两声,高洁在旁奉上汤药,梁帝摇头,高洁不敢将碗放在案上,只能自己端着。
“今夜神降天灾,幽都及百里之外,地面颤动不止,房屋倒塌,不少黎民为此丧生,朕心痛不已,”梁帝缓缓说,“想来朕在位二十二年,没做一件让神明满意的事,所以才会如此。”
萧瑾轶在下听得清清楚楚,作为穿书过来的人,只当笑话听听,这不过是地球板块移动发生碰撞产生的正常现象,与神明还真无半分关系。
正想着,见大殿众人纷纷跪下,自己也跟着跪下,但因晚了一步,被梁帝揪住正着,在上问:“庆王殿下认为朕哪里说得不对?”
天子当着百官面罪己,这是大梁从未有过的事情,如此郑重的事,晚一分都是对神明不敬,呼云延跪在地上闻言一直在想托词,奈何关心则乱,如何都想不出。
谁知萧瑾轶面色不改刚弯下的膝盖忽得直起来,在殿上与梁帝对视,说:“儿臣以为这并非天降凶兆,也不是父皇的罪过。”
群臣不敢哗然,都暗暗捏把汗,生怕庆王殿下再次口出不逊伤及无辜,累到自己。
梁帝“哦”一声,说:“那你说说是什么?”
萧瑾轶不知道这本书里的人是否精通天文,没事钻研星宿,但他穿书之前对星座有些研究,没听说幽都有天师夜观天象,既然没有,自己便敞开说。
“儿臣昨晚夜观天象,帝星也就是坐北朝南的日星,周边满是尘雾,惶惶中险有一丝生机,月星,也就是大地之母,却从之前的晦暗开始变明亮,外圈的尘雾渐渐散去。”
梁帝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放在龙椅上的手忽得一紧,抓住不放,不觉倾身去问:“那这是什么征兆?”
萧瑾轶并不急于回答,而是跪在地上,说:“儿臣不敢说。”
梁帝滴溜两下眼珠,觑眼去看地上的每一个人,说:“众爱卿都起来,”又说:“庆王跟朕进来。”
众人起身都面面相视,均在揣测庆王殿下刚刚话语的意思,这样的言论还是头次听。
进入内殿,梁帝屏退左右,靠在软枕上,招手萧瑾轶坐近点,说:“你刚刚在殿上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瑾轶没坐,从进殿便跪在地上,说:“大地之母月星,之前与日星并驾齐驱,在天上闪亮,但不知为何,这些时日,月星一直晦暗不明,但反观日星却一直明亮,这是阳盛阴衰的征兆。”
话锋一转,“可是昨晚,笼罩在月星周边的尘雾渐渐移去日星,这是阴气渐浓,阳气慢慢下沉的趋势,所以今晚才会地震,这是在提醒父皇,身边的阳气在被阴气侵蚀,恐有大灾,小心避难。”
梁帝那些话说白了,是一个皇帝放下自己的尊严,在天下人面前责备自己,企图换来天下人的感知,切莫牵连自己。
而萧瑾轶这些话直击要害,说得是皇帝本身的运势,远比那些空话来得更直接。
果不其然,梁帝一听眉头微蹙,何为大地之母,显而易见,无需多言。又想起前些日子自己确实觉得舒畅不少,而太后却久病卧榻,病痛缠身,这意思是,自己和太后如今是此消彼长的关系,非此即彼。
倘若真是如此,当然是先保自己。
多余的话萧瑾轶不再说,梁帝也懂,他招手让人起来,萧瑾轶起身走出内殿。
外殿大臣没等来梁帝,却等来一道诏令,即日起,幽都上下三天食素,悼念这次地震亡故的魂灵。
与这道诏令一同下发到呼云延手上的,还有一份密令,地震缘故,天牢被震塌一角,赛金卑从里面逃出来,速速将此贼人抓拿回京,若不能将其活着捆来,当地处斩亦可。
呼云延接旨后冷笑一声,“跑得倒是挺快的。”
康继生上前接过圣旨,呼云延又说:“这几日帮我准备出远门的行囊。”
“是。”
他想到什么又改了主意:“先不慌准备,待这阵子风波过去再说。”暗想梁帝又没说即日启程,自己还有些事没办完。
萧瑾轶刚进王府,不再刻意掩饰,扶着石桌勉强走到树下,早出一身虚汗,掏出方巾擦擦,却闻着一股香味儿,自己日日将呼云延送的香囊挂在床头,不觉连带熏入味,连方巾上也是这个味道,他苦笑一声,将方巾随意扔在桌上,正要起身,听得一声:“嫌这帕子不好?”
“没有,”他继续坐好,“你怎么来了?”
呼云延闪至身边,拿起帕子盖在脸上:“挺香的啊,怎么就嫌恶了?”
萧瑾轶不语,呼云延扯掉帕子,一把揽住萧瑾轶,抱人上屋檐,坐在檐角位置,又脱掉萧瑾轶的黑靴将人搂在怀里。
“知道你细皮嫩肉,却不知道你这么娇贵,”呼云延轻弹人脸颊,“我给你的药要及时用,对你有好处,免得你上朝走路不稳,这幸亏是晚上,要是白天不得被人怀疑,怎么好好的庆王殿下,又没去行军打仗,脚咋还坡了。”
萧瑾轶不答,扯过官服,说:“放我下去换衣服。”
“换什么衣服啊,”呼云延看眼自己,“你我都一样,换了麻烦。”
“这官服没多的,要是脏了,比坡脚更不好说。”萧瑾轶说。
呼云延没辙帮人掸掉衣服上浮沉,却不放人,说:“坐会儿再下去,放心,今晚不折腾你,只是说说话。”
“那你说,我听着。”萧瑾轶一点也不客气。
呼云延啧啧两声:“我这马上就要走的人,你还这个态度,枉我这趟回来照拂你,真是白疼了。”
萧瑾轶拽住呼云延衣领角,怕摔下去,问:“你去哪?”
呼云延将赛金卑的事说了,“逮回来一次,又跑一次,下次再遇见,直接就地正法,免得我跑来跑去的。”
萧瑾轶却说:“这个人杀不得,我还有话要问他。”
呼云延咂摸出什么,说:“要不这样,我先帮你问了,回来你问我如何?”
萧瑾轶不落套:“还是问赛金卑的好。”
呼云延冷笑一声,捏人脸颊,“你这是在怕我想着花样变着法子折腾你,然后什么都不说白占便宜?”
萧瑾轶微微点头,呼云延放在脸颊上的手忙扣住萧瑾轶下巴,说:“还真敢说啊。”
“我什么都没说,”萧瑾轶语调微变,“是你在多想。”
呼云延轻呵一声不去跟人计较,转话问:“你跟圣上在殿内说了什么,我瞧人出来整个脸都变了,杀气腾腾的,不像去干好事。”
萧瑾轶不答,呼云延扯扯人衣领子,“你也不想明早上朝官服都是湿的吧。”
“他要去做一件自己很久前就想做的事。”萧瑾轶淡然说,“我不过给他一个台阶下。”
呼云延说句懂了,抱人下房檐进屋,瞧着木桶里的水,将人放在榻上摸水,说:“都冷了。”后知后觉,“所以东西还在那里啊。”
萧瑾轶别过身,只说:“你说过今晚不会再折腾我。”
“是啊,”呼云延笑说,“不折腾你,只抱着你睡一觉,明早我就走,出远门可不是一件简单事,要收拾的东西很多。”
“你诓谁啊?”萧瑾轶下榻除去官服小心挂好,正要换上外衣,被呼云延拦住,抱住人,手按在腰带位置,“又穿又脱怪麻烦的,干脆就别|穿。”
萧瑾轶轻拍人手,说:“你官服要皱了。”
“皱了就皱了,一件衣服而已,我不稀罕,”呼云延看眼不远处的铜镜,“这镜子不够大,照不出全身,赶明我让人打个大的,我两就站在这镜前,然后我——”
萧瑾轶不想听这些污|浊的话,挣开人,转身说:“我帮你脱官服。”
呼云延伸开双臂:“好啊。”待萧瑾轶靠近,他又说:“今晚隋文撞见我去西街胡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