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轶迷迷糊糊睡到晌午,也没人来吵,睁眼扭头见呼云延坐在案牍前闭目养神,不远处桌台上摆放整齐两副碗筷,米粥馒头小菜都没动过。
他刚起身听呼云延说:“起来了,我听你肚里一直咕噜地叫,但睡得正香,没喊你。”
说完呼云延睁眼踱至柜边,从里面拿出一些衣物递给萧瑾轶,萧瑾轶接过穿好发觉刚好合身,难不成呼云延早想过自己会在将军府过夜,才早在按着他的尺码备好衣物。
正想着呼云延却说:“这是我早些年的衣物,穿得还合适?”
他说呢,这人怎么会这般好心,应承句:“合适。”
呼云延拍手对外,不一会儿从门外走进几个仆从,都低头将漱口洗脸水呈上,随后又掩门而出,萧瑾轶起身拿过帕子,正在沾水擦脸被呼云延夺过,对他说:“牙都不刷,先洗脸啊?”
不等人回答,递来盐水又说:“先漱口。”萧瑾轶照做后,呼云延又将沾满水拧干的帕子递来,伺候他洗脸,一举一动都很平常,仿佛做惯了。
两人在桌上一同用饭,大大小小的酒局没少去,吃过的饭不少,但从未只有过两人,有时候桌上人太多,两人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上一句,在外人看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萧瑾轶小口咀嚼馒头咽下后,见呼云延早喝下两碗粥,又拿起一个馒头三口下肚,四五个后再配些小菜下肚,早饭便草草结束。
呼云延停筷看着萧瑾轶吃饭的样子,说:“你这样在兵营里不行,会被老教头教导,细嚼慢咽耽误行军打仗的时间,得大口吃。”
萧瑾轶喝口粥不语,呼云延又说:“就吃这么点就饱了?不怕一会儿连刀枪都举不起来砸着自己?”
“你在兵营里也这么爱说话?”萧瑾轶不答反问。
呼云延一怔:“我也是分人的,有些人愿意听,我还不愿意说。”
萧瑾轶直言:“我现在就不愿意听。”
呼云延嗐一声:“但你又不得不听,”反问:“怎么嫌我絮絮叨叨跟个娘们似的?”
“那倒不是,”萧瑾轶喝完最后一口粥,才说:“我一人吃饭惯了,多出一人吃饭,又要说话又要吃饭,总觉得一心不能二用,顾上吃饭就顾不上跟你说话。”
“那你就不能顾上跟我说话,顾不上吃饭?”呼云延放在桌上的手顺着朝下,握住萧瑾轶的手腕按在自己腿上,轻点人手背,“吃饱了喝足了,我们就在院中四处转转,我这将军府可气派的很,够你转一天的,亭台楼台不带重样的。”
萧瑾轶没挣扎,只问:“不去天牢了?”
“时间还早,去那做什么,只要赶在高丽君王来之前去就好,”呼云延说,“你这被禁足在府中,不觉得无趣?好不容易出来转悠会儿,还着急奔去大牢,那里乌烟瘴气的,什么都有,这马上就是伏天了,指不定里面的老鼠开始泛滥,我总要打理打理才能落脚啊。”
萧瑾轶本就被禁足,去哪里对他来说都一样,既然呼云延都这么说了,自己没必要勉强,这人自有安排。
他寻着几条路随意在将军府走着,呼云延也没跟,平常人多口杂的将军府这日竟然清净许多,路上连个人都没见着。
萧瑾轶站在一处荷花池塘边,给塘里的鲤鱼喂食儿。
忽听不远处传来几声:“人呢人呢,怎么没见着一个人啊。”
来者与自己年纪相仿,十八九岁,身形偏壮,矮敦个子,打扮考究,但鞋底周边却沾着一层泥泞,与这身打扮很不相称。
那人见到萧瑾轶先是一愣,后退几步后问:“你是、你是谁啊?”随后脱口而出,“你不会是那些伶人吧,就是我堂哥养在府上的那些会唱曲儿,长得比女人还姑娘的男人。”
不等萧瑾轶回答,啧啧两声:“我今天算是长了见识,都说葩间坊的歌女各个样貌出奇,美的不可方物,我之前也这么觉得,但今日看见你啊,只觉得自己是山猪,没见过城里细糠。”
萧瑾轶被这几句话逗笑,说:“你这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那人感叹几声:“这笑起来就更好看了,”转身要走,“不行,我得去找我堂哥把你要来,养在我府上,日日逗你笑。”
呼云延不知从何处冒出,倚靠在亭榭栏杆上,喊声:“呼云清,我看小叔真是白给你取这样好听的名字,你真是不清不白,满脑子的浊臭。”
呼云清回头见自己堂哥后立马跑过去,抖动一身肥肉站定后说:“堂哥,你都听见我说什么了?”搓搓手:“这意思是你答应了?把那个伶人给我了?”
呼云延一笑,轻拍人脑门:“给你啊,我怕你是无福消受,你老子平常在家不跟你掰扯朝堂上的事,总会提上一嘴吧,”看眼不远处的萧瑾轶,“你连那人都不认识,还怎么在朝中做官,难怪你娘捐了那些钱也没给你找个合适的差事。”
呼云清挠挠脑袋,撇嘴:“你少拿这件事揶揄我,我觉得做官没意思,不想做。”
萧瑾轶踱步来到亭中:“那你想做什么?”见人低头不语看眼呼云延,呼云延会意说:“想经商啊,想把我们呼云家铺子收回来,自己做布料马匹生意。”
呼云清听到这眼前一亮:“不止这些,我还想去金国,把我们的茶叶丝绸卖给他们,再买他们的骏马羊羔,回来贩卖。”
呼云延正要开口驳斥,被萧瑾轶抢先一步:“商业贸易,你这是入门了?还有别的想法吗,有没有想过初始转运银钱从哪里来,是找银庄借还是靠家里出,家里也不会给你白出,你得给些利息诱之,但刚开始没人会信你,总要走一趟做出些成绩才能引来更多人。”
呼云清瞪大双眼上前几步握住萧瑾轶的手,说:“知己啊,真是知己啊,我这是久逢甘露,难觅得啊。”
没等萧瑾轶回答,呼云延掸掉呼云清的手,说:“收点规矩,庆王殿下也是你能随意碰的?”
呼云清虽不爱官场,也知这句庆王殿下的位份,吓得跪在地上,抬头问:“您真是皇上的儿子?”
呼云延说:“怎么,还能有假啊?”
“那倒不是,”呼云清笑着说,“就是我听我爹那样说,还以为宫里那位长得奇丑无比,想着这样的人怎么会生出这样好看的儿子出来,”自圆其说自言自语,“那肯定是跟那些好看的嫔妃有关。”
呼云延叹口气,轻踹呼云清屁股:“你要是不想你爹被抹掉官职,就少说两句。”
萧瑾轶抬手示意人起身,说:“不打紧,呼云清很有自己的主意,又敢说出来,”看向呼云清,“我跟你还挺投缘的,我不过是随便走走,居然能碰上这样想法的奇人。”
呼云清闻言笑着,正要起身,却被呼云延一脚揣进荷花塘里,在岸边骂道:“你小子还是个奇人?”
说完拉着萧瑾轶回房中,刚关上门将人抵在门边亲,萧瑾轶捏住人肩膀,分开时饶有兴趣盯着呼云延看,说:“你不也是个奇人?”
呼云延轻笑:“我不比呼云清新奇多了,他那个脑子干什么都不成,除非让他对账本,那转的快。”
萧瑾轶走到桌台前,在呼云延看不见的地方微眯双眼抹掉嘴上涎水,又斟口茶喝,说:“我手上还有一笔钱,目前没什么用处,可以借给呼云清,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哪来的钱?”呼云延刚问出口,醒悟冷哼一声:“养狗养成这样,也算厉害,郭埝离开都不忘给自己主子盘算后路。”
萧瑾轶转身递过去一杯茶:“我说过了,郭埝是我的钱袋子,”又说:“如今在户部上坐的那位任大人,我现在还没摸准脾性,不过听人说,是个铁公鸡,之前在侍郎位上时,常与郭昌之意见不和,两人多次翻脸,但因任东勉恪守职责挑不出毛病,郭昌之拿人没辙。”
呼云延喝下凉茶败败火:“任东勉出身贫寒,一路从中州考进幽都做官,来时路上见过不少民间的杂事,是目前朝中少有刚正不阿没被浸染的人,他坐这个位置,我们占不到什么便宜,太后更是如此。”
萧瑾轶想想又说:“培植心腹也非一朝一夕的,像任大人这样的,喜欢君子间淡如水的往来,我想他内心不会没秆称,相反他比谁都清楚该向着谁。”
呼云延坐下将茶杯搁在一旁:“他最好是,不然我手上的利剑可不管是谁,违者必斩。”
萧瑾轶不去接话,就呼云清的事说:“你堂弟既然喜欢摸算盘这样的东西,就该让他放手去做自己爱做的,而不是屈人本意去做官。”
他穿书过来,也清楚任何一个朝代推行的都是重农抑商的国策,但总会有人善于做这样的事,生来就适合。
那些田宅银钱需要人打理,不能在账上落灰,万一日后有他用,永远都不嫌少。
呼云延觑眼看桌,说:“你想让他帮着打理你的私账?”
“有什么不行的吗?”
呼云延不语,暗想走一个又来一个,抬眼去瞧萧瑾轶的面貌,这幅皮囊,本就是个祸端,栽进去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