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盐仓,值班人刚离开会儿去撒尿,却见身后红光乍现,瞪大双眼正要拿起锣更敲醒众人,却听猛地一声巨响,随后腾空而出的烟花爆竹霹雳吧啦响个没完。
众人都被这声巨响吵醒,来不及消解惺忪睡眼,忙起身去端缸里冷水灭火,然而从盐仓里跑出来一人混身是火,连连惨叫,也不顾三七二十一扑向水缸,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那火势来的凶,沾上必着,没一会儿烧死不少人,没死的也奄奄一息伏在地上惨叫不止。
郭埝连夜收到消息趿拉上鞋就就来随庆王府敲门,一路进屋,萧瑾轶刚醒,只披件外衣在肩,郭埝正要躬身跪拜,却见萧瑾轶脖颈处的咬痕,一怔动作停在半空中。
萧瑾轶没寻顾只抬手说:“先说要紧事。”
郭埝收回思绪结结巴巴一会儿才将常宁的事说了:“盐仓附近刚搬来一家爆竹店,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孩贪玩点着仓库里的烟花燃着一条街,死伤惨重,不少人被烧成煤炭,哀嚎一片,常宁知县连夜脱帽拖家带口离开,被当地百姓拦着打死在街头,只为一个公道。”
萧瑾轶闻声也不回话,忙穿上朝服,才问:“这消息还要多久传到幽都?”
“臣用的马匹都是上好的,探子也是连夜赶路快马加鞭将消息送来,”郭埝有些心神不宁,“估摸着不消半个时辰,宫里便会知道。”
萧瑾轶闻声只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府中等候消息。”说完起身也不喊管家备马,只朝府后门走去。
郭埝再傻也知道萧瑾轶去做什么,跟在人身后,说:“殿下,臣也不是不行。”
当不当正不正的一句话,两人却都知所为何事,萧瑾轶止步,站在丹墀上凝望郭埝许久才开口:“回去吧。”
郭埝不服气:“从前臣确实糊涂,一切听从父亲安排,做一个只知酒肉欢歌的纨绔,可如今臣不再是,”迈上一步,“殿下怎么能不信我这一回?”
“不是不信,”萧瑾轶叹息一声,“是你没必要再趟进浑水中,不值当。”
郭埝听不进去:“若臣说自己甘心为殿下如此,也不顾前面是浑水还是沸水,殿下会不会有一丝动摇,跟臣说说心里话。”话到嘴边干脆说透,“大将军能为殿下做的事,郭埝也可以。”
“放肆,”萧瑾轶愠怒,“你跟他比做什么,他那样的人生来就在泥泞里搅弄风云,最适合做些蝇营狗苟的事,你不一样,你出生名门望族,又是嫡系,很多事不必自己动手单是踮踮脚就能够着,没必要受这份委屈。”停顿,走下丹墀与郭埝并肩而立,“你只需好好的,做好我交待的事便可,其他的别再多想,我这是为你好。”
最后一句是忠告也是良言。
“可是臣——”郭埝还要再说,听后门门锁被撬开,走进来一人,身形昕长官服加身,双手背后,抬眸满是威严,一脸挑衅看着他,正是呼云延。
“郭大人也在啊?”呼云延笑说,“我来得可真是时候,也不知郭大人与庆王殿下在商量什么,竟让主子如此动怒。”
郭埝从小到大娇养惯了,阿谀奉承这事没做过,只随内心,此时见到呼云延心里怄火,骂道:“大胆,见到殿下为何不行跪拜之礼,”随后跪在地上,“还请主子责罚,刚刚是郭埝失言,日后定不会再犯。”
没等萧瑾轶发话,呼云延上前两步饶至郭埝背后,正欲抬脚踹人,被萧瑾轶喊住:“大将军今夜造访,所为何事,若是要事还得去房中商议,这里风大,不是个说事的好地方。”
呼云延闻声收脚,踩住郭埝背后衣物,笑说:“还是庆王殿下识大体,知道什么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跟一般人见识。”
说罢只当这里是将军府,转身朝内堂走去。郭埝见人气焰嚣张,气不打一处来,萧瑾轶按住他肩膀轻拍两下,说:“起来吧,在这里怄气做什么,不值当。”
郭埝鼻头一酸,磕在地上只说:“臣告退。”
呼云延坐在堂中翘腿自顾自饮茶,萧瑾轶进来关上门,坐下位,被呼云延拦住,说:“主子该坐上位啊。”起身将萧瑾轶推至北面,又挪至一旁,“臣该贺喜主子,养了一条好狗,知道什么时候该叫,什么时候不该叫。”
“说正事,”萧瑾轶懒得跟人解说,“天快亮了,一会儿早朝圣上定会问这件事。”
“急什么,”呼云延抿口茶,“好戏还在后面,常宁只一个盐仓,可流通进市面的盐多了去,要都出了岔子,算在谁头上?”
萧瑾轶蹙眉品味这句话:“常宁的事是你做的?”
“当然不是,”呼云延笑说,“这种违背祖德落人口舌的事怎么可能是我做的,想必是那位下棋者见我们迟迟不动手,等不及了,替我们先走一步。”
萧瑾轶痛斥:“常宁现在如人间炼狱,百姓苦不堪言死伤无数,幕后人其心可诛,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多人生死,他这样的人就算日后得了天下,迟早也会失去人心。”
呼云延轻嘶一声:“这天下本就是要用少数人的命来换取多数人活着,以小赌大,殿下这般仁慈,日后当心栽跟头,毕竟幕后人可是心狠手辣,不顾他人安危的。”
萧瑾轶不再做声,良久只说:“那就让这个人拿命换吧。”
呼云延闭目沉思会儿也不说话。
萧瑾轶心知呼云延还有后招,跟着一同等着,只听鸡叫三声天蒙蒙亮,起身正要叫车上朝,被呼云延拦下,说:“不急,再等等。”
没一会儿,郎丽月进来问:“殿下可有腹泻不止?”
萧瑾轶抬眸摇头:“出什么事了?”
郎丽月直言:“满大街乱糟糟的,幽都不少人在医馆门前排队问药,说自己上吐下泻,根本吃不进东西,嘴里没味。”
萧瑾轶看眼呼云延叫马进皇都,放行后直奔大殿,路上见到诸位大臣,各个面色难堪,走路前倾,不是捂着肚子就是夹着腿,极力忍耐。
呼云延紧随其后,学着大臣的样子走路,暗暗对萧瑾轶说:“我劝殿下还是学着点,您这样走路,很容易被看出端倪。”
萧瑾轶回:“是你在盐中下了腹泻的药?”
“是啊,”呼云延说的轻巧,“常宁的火烧不来幽都,幽都人就不知道有多痛,唯有这火烧到自己身上,才能触怒龙颜,下旨彻查此事,而不是息事宁人,只将这件事停留在常宁,停留在盐仓。”
他逼了梁帝一把。
萧瑾轶闻言呼出一口气,直接摔倒在地,唯有将墨汁洒在自己身上,才能与这浑浊的幽都融为一体。
此时梁帝坐在桶上一直冒冷汗,时不时迸出一个屁,高洁忙递过黄纸,说:“皇上,太医院连最末位的学徒都告病在家,根本请不来人。”
梁帝冷哼一声,拍打四周木椅,说:“给朕查,给朕好好查查。”
到了第三天众人都恢复如初,朝堂之上大臣纷纷跪倒在地,梁帝在龙椅上翻看折子,气愤起身将所有揽在地,说:“赵寅查来查去都是这几句话,我大梁就没有一个可用之人,能够彻查此事?”
吏部尚书张苍海跪挪几步上前说:“皇上,这件事牵扯太广,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激起民愤,以臣之见,当下先将常宁知县尸首翻出当众鞭尸,以释民怨,其他事缓而行之,查清楚查明白。”
户部尚书郭昌之叩首说:“臣与张大人一样。”
刑部尚书薛平江却说:“圣上,偷运私盐,又在各个州府大面积转行,此乃我大梁开国以来未曾有过的大案,单凭一个区区常宁知县,如何能堵住悠悠众口,还请皇上下旨彻查此事,且事关重大,若无皇族人亲自坐镇,臣只怕幕后主使会逃脱,找寻他人做替罪羊。”
梁帝嗅到什么,端坐在龙椅上,“薛卿的意思是,这件事还会牵扯别的?甚至涉及皇族?”
众人闻声均把头低的更低,薛平江说:“臣凭借多年断案经验只觉这件事非常人能及,但事实还需证据来佐证。”
梁帝转而问呼云延:“呼云爱卿怎么看?”
呼云延说:“臣没在刑部待过,平常只带兵打仗,在兵营里,但凡出现这样的混乱,背后定有大角儿鼓动,若说一般小兵,借十个胆子也未必能闹出这些事。”
梁帝哦一声,又问:“那你在兵营里如何处置?”
萧瑾轶闻声眯眼盯着面前的青石板,兵营的事答不好就有造反的嫌疑,而呼云延说的还是兵中乱事,更是如此。
呼云延正色:“每逢这事,臣都是先上报直书给皇上,再捆住几个明显祸乱之人,镇住兵营,等圣上批复定下后,再进行下一步,只待水落石出,定会将此事前因后果呈上,并报兵部核验。”
梁帝神色微动,说句好后,又说:“就先将常宁知县拖出缓解民愤,再将盐仓的事上报至刑部,”看向萧瑾轶,“薛平江主审,庆王协审。”
被点之人应旨,梁帝又说:“朕只给你们半个月时间,到时候查不出来,问得就是你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