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深处,陆通判从梁帝那里出来坐上马车准备回府,行至中途听一声铃铛响,本闭上的双眼忙睁开,掀帘见来者是康继生后,问:“还是在原来地方见面?”
康继生点头离开。
陆通判先回家撇掉马车随后踱至将军府后门,先是叩门三声,缓缓不见人来,又是三下,门被打开,一位仆从提着灯笼引人至厢房,在看见呼云延后陆通判躬身说:“大将军。”
呼云延按住人肩膀扶起来说:“通判这些时日辛苦,快坐。”
两人刚坐下,呼云延又说:“上次我听通判说,琉球那边有种独有医术,可以使男子怀有身孕?”
陆通判本以为将军要问圣上贵体安康,谁知问出这事,迟疑会儿说:“将军,这件事我也是听说,还不知消息真假,将军今天问了,往后我自会留心这件事。”
“那就多麻烦陆大人了。”
陆通判忙说:“不敢。”
呼云延又问:“陆大人见多识广,对男人怀有身孕这件事有几分把握?”
陆通判闻言背上起层薄汗,他年幼丧父家道中落,是呼云家见自己可怜收下当仆从,又见自己颇有医术天赋送去医馆学习,最后一步步爬上现在的位置,呼云家对自己有恩。
对自己的恩主本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他心知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呼云延没有当年呼云家家主仁慈,杀伐决断手上沾有不少性命,因此说话时时留心不敢多说。
微愣会儿他说:“将军,大梁开国百年,还未曾听说过男子怀有身孕,虽说琉球有过先例,但琉球地处偏远,又爱行巫术,若真如此,还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单从医术上讲,这名男子受过苦怕是不会少。”
呼云延不语,陆通判心知自己说话过决,又说:“但是在事在人为,我定会翻遍医书,为将军找到方子。”虽不知是为何事何人,但还是尽力为之。
“呼云延在此先谢过陆大人,”呼云延起身对康继生招手,康继生会意送陆通判离开前呈上托盘,红布盖着下面满是金锭子,陆通判连连摆手:“将军万万不可。”
“一点心意,陆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呼云延笑说,“我听说陆大人的儿子近年要娶亲,想来用钱的日子不会少,这些银两权当做我的贺礼。”
陆通判迷迷糊糊接过托盘走出将军府,背上早汗湿一片,每次来将军府都有种自己出不来的错觉。
郭埝赶来庆王府求见,入府坐定后说:“殿下,常宁那边的事我查好了,确实有个私盐仓库,但没问出老板姓什么,是群当地的地痞在看管,说几句就要打人。”
萧瑾轶让郎丽月奉上茶,随后说:“私盐运往幽都途经多个州市,每个州市怕是都会有个卸盐的地方,然后再通过当地盐商收购再卖出去,”说到这,他想到别的,“有资历贩卖官盐的盐仓会不会也收购这些私盐,真假混卖?”
郭埝刚尝口茶没来及说烫,被这话吓到:“殿下的意思是,指不定我们正在吃的盐中部分就是私盐,”突然起身,“要真是如此,那这批私盐范围太广,十六州均在牵扯范围内,保不齐州府都参与其中,这得换下多少人啊。”
萧瑾轶悠悠地说:“要不怎么能撬动太后。”
郭埝一惊踟躇会儿说:“殿下,太后在朝中根基牢固,掌握不少人的命脉,您这样直击矛头,到时候会不会引来境内大乱。”
此话一出,萧瑾轶握住茶杯的手一紧,幡然醒悟,想到之前金人在幽都做出的那些事,自己这边若真对太后下手,大批官员落马,大梁内乱,金人趁虚而入,直捣幽都,后果不堪设想。
设局人早在之前就想到这一步,步步引诱自己入局,再走进这个套子里。
到底从哪个环节出的错,萧瑾轶暗暗沉思。
郭埝见人不语,似在癔症,轻唤:“殿下——”
萧瑾轶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说:“这件事先不急,”又吩咐,“你派人把守看住常宁盐仓,一有情况连夜驱马上报。”
“是,”郭埝见人脸色陡变,心知不是什么好事,从随庆王府出来前拉着郎丽月问:“你家主子这几日用饭可还香?”
郎丽月正在院中习武被人拉着问话,手中利剑未收,险些划破郭埝外衣,郭埝连连躲避,忙摆手:“剑下留人,当心啊。”
“郭大人可伤着?”郎丽月收剑忙问,见人衣服破个角,又说:“我针线功夫一般,郭大人要是不嫌我蠢笨,可将衣服脱下,我给缝两针。”
郭埝轻啊一声,低头见外衣破个洞,来得急竟出这样的纰漏,随后不避讳在院中解开外衣递过去,恰逢隋文进院,见状打趣:“月姐姐,你这是看上郭大人了?”
郭埝见隋文公主来,忙跪下,说:“臣参见公主。”
隋文回句免礼,听郎丽月问:“怎么就瞧上郭大人了?”
“女子多数为自己心仪的男子缝补衣服,”隋文笑得更灿,“我听说郭大人还未娶妻,也没定有婚约,不如将我们月姐姐带回家吧。”
郎丽月和郭埝忙异口同声说:“那不行啊。”
说完又互看一眼,郭埝抢过郎丽月手中衣服穿上行礼忙说:“公主,臣先走一步。”
萧瑾轶早听见三人在院中说话,见动静渐消,对窗外喊:“隋文。”
隋文应声快步走进房内,坐下先吃桌上的糕点,吃完拍拍手掸掉碎屑才说:“哥哥,听说过几日迟家姐弟回青海,是你送行啊。”
迟家为大梁戍守边陲苦寒之地,立有大功,颇受梁帝重视。每次迟家有人回幽都,走时都由一位皇子送行,一直送到雍州再回,去年是敬北王,今年是随庆王。
萧瑾轶点头,从刚刚的事中抽身,“迟家姐弟回来一趟不容易,也该送送。”
隋文说:“是啊,迟老将军的事我从小听淮绪讲到大,即便如此还是爱听,就是——”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变小。
诱发迟老将军临危受命的事端是林家投敌叛国,迟家报效大梁无怨无悔,可总会有人说三道四,拿这两件事做比,踩低拜高。
这次又是萧瑾轶送迟家姐弟,消息一出,引来不少议论,最后渐渐定在萧瑾轶身上,都想看看这位沾有叛徒血脉的皇子有何颜面去送老将军后代。
萧瑾轶知道这些事瞒不住隋文,只说:“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也别太勉强。”
隋文故作轻松一笑,岔开说:“哥哥,我今日从宫里出来,见一群御医神色慌张坐上马车出宫,朝敬北王府过去,我觉得蹊跷,派人跟在后面打探消息,估摸过会儿就会回来,我们先等等吧。”
萧瑾轶应声,喊管家进来准备午饭,饭还没呈上,见一个仆从匆匆进来,进屋先拜随后起身,说:“殿下,公主,敬北王爷腿折了。”
隋文一惊,从椅上起来:“怎么会折了?”
那仆从说:“敬北王这几日因辰妃娘娘的事郁郁寡欢,许久没出府门,今日难得缓过来,说想去城郊骑马,就一人不带仆从驱马出城,府中仆从见人下午还未归,忙出城去寻,结果在一处杉树下找到敬北王,人昏迷不醒,身下一片泥泞,还带血。”
辰妃败落,敬北王不招梁帝待见,如今的萧瑾和像被砍断利爪的虎仔,不足为患,慢慢地自会被幽都的人忘却,痛打落水狗这事萧瑾轶不会去做。
但总有人会去做,还做得这么决,断了敬北王日后东山再起的路,大梁不会有个坡脚的皇帝。
若放在往常,萧瑾轶不会觉得什么,但今日经郭埝提醒后,总觉得这件事也蹊跷,说不出来的感觉。
晚饭过后,他独自一人也不点灯行至西街宅院,推门坐在暗处许久,今晚呼云延不会来,但不知为何只有坐在这里,才些许宽心。
细细琢磨一些事,如何都想不通。忽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夜色深处,呼云延掌灯进屋,照亮身边一片方地。
呼云延也没想过萧瑾轶会来,两人目光相触,竟有一丝陌生,萧瑾轶先错开眼神,说:“敬北王的事你也听说了?”
“今晚怕是满朝文武都在家议论这件事,谋定日后的路,”呼云延坐下,将灯放在桌上,倾倒点燃另一个,烛油顺着流下,滴落另只手上,萧瑾轶见状伸手抹掉烛油,说:“多此一举,必有后招,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你我早站在他人棋局上,沦为棋子,一举一动都被左右。”
呼云延冷笑一声:“那也未必。”
萧瑾轶也不宽慰直言:“有时候命数气运在那里,不信都不行。”
桌上灯芯渐渐变大,呼云延目光挪至萧瑾轶脸上:“我呼云延最不信的就是这个,倘若有人将我置于棋局上随意拿捏,我定会搅乱这棋局,找到幕后人。”
萧瑾轶在手心捏碎刚刚凝固的烛块,说:“那就慢慢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