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一片喧哗,却无人敢站出来反驳陛下旨意,所谓的结党营私也不过如此。
江砚舟站出来行礼回禀:“陛下,如此不妥,杜阁老与齐国公皆是老臣,又对中晋江山社稷贡献良多,若处死,只怕是会影响陛下威名。”
故意停顿一下转而说道:“未免悠悠众口,陛下莫不如从轻发落,以彰显陛下仁慈。”
唐煊赫改变了盛怒的脸色看向江砚舟,“那江爱卿有何主意?”
江砚舟的神色看向跪地的二人,“齐国公与杜阁老年岁已高,是该放手的时候了?若不然两位便主动引咎辞退,归隐田园如何?”
然而此时若是同意,便说明认罪,不同意便连命都会没有,还会被扣上蓄意谋反的罪名,不管如何决定都是两难。
唐煊赫听明白江砚舟话里的意思,手肘靠在龙椅上,揉着自己的额头“只要你二人认罪,朕准许你们辞官回乡,安度晚年。”
齐国公不见唐景辞出来为自己说话,又面对满朝文武的议论纷纷,着实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站起身来,怨恨的看着唐煊赫,“陛下啊陛下,老臣这么多年对陛下忠心耿耿,如今陛下却听信小人谗言要将这莫需有的罪名安插在老臣头上,老臣无话可说,只能以死明志。”
无奈的甩手,带着遗憾的撞上大殿柱子上,鲜血顺着柱子留下,看戏的见状,连忙过去将齐国公拉起来查看,头上破了一条口子,人没什么大碍,只是昏死过去,看来这也没有必死的决心。
齐国公都到这个份上了,杜如明自然不好这么作罢,也想跟着齐国公的步伐去撞另外一边的柱子,却被江砚舟拦住,“杜阁老,这撞柱子未免太没诚意了,若杜阁老真想了结自己,不如一刀来的痛快不是?”
唐煊赫这下反应倒是快,立马让人送了把刀给杜如明。
看着手中的刀,杜如明犹豫了,颤抖着手将刀架在脖子上,却不敢动手抹脖子。气急败坏丢掉手中的刀,双手垂落,一脸无奈的低头,闭上眼睛叹息口气,带着满满的遗憾,“臣认罪。”
听到杜如明认罪的声音,齐国公立马睁开了眼睛摇了摇头,哀嚎起来。
江砚舟默默走到齐国公的身边,蹲下身子,靠在齐国公的耳边说道:“齐国公不为自己着想,难道还不为自己的女儿和外孙着想吗?若是事情闹大了,牵连三皇子,那你的女儿和外孙怕是”
话没有说话,齐国公已经明白了过来,看着江砚舟起身的动作,瞳孔放大了许多,撑着身子站起来,抹了额头的血迹,跪地认罪:“陛下,一切都是老臣的过错,还望陛下看在老臣一家三代为中晋征战沙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恕臣的家人。”
唐煊赫生气的捶打龙椅,怒斥道:“将这两个老东西带下去,没收全部家产,遣回老家。”
人刚被带走,唐煊赫的眼神便落在了唐景辞的身上,“景辞,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吧?”
唐景辞上前跪地磕头:“父皇明鉴,此事儿臣不知,若儿臣知晓必定会劝谏,不让此事发生。”
唐煊赫那种心知肚明的眼神,根本掩饰不住,点点头,“与你无关就好。”
站起身一挥手,“退朝吧!”
江砚舟跟随着一起散朝,却被唐煊赫叫住,停下步伐。
等人都走了江砚舟才开口询问:“陛下留臣何事?”
唐煊赫缓慢从龙坐上走下来,脚步停在江砚舟的身边,侧头看了一眼,“这中书令一职空悬,你觉得谁合适补这个空缺呢?”
这话无疑不是一种试探,江砚舟自然不能对答如流,反问疑问了一句:“陛下是想听臣的意见?”
唐煊赫点头,“说说吧!”话语有种无力感,似乎有种世态炎凉的感觉。
江砚舟转身看着唐煊赫,猛然跪下,拱手回话:“朝中之人多少都站了队,不管谁坐上中书令的位置,都无法达到均衡势利。臣不敢妄自举荐。”
唐煊赫伸手将江砚舟扶了起来,浅浅笑道:“你很聪明,自然知道该怎么办,朕恕你无罪,你说吧!”
江砚舟低头跟着唐煊赫的步伐前行,“朝中势利分布,臣还没全看明白,能当大任之人寥寥可数,如今只怕是人人垂涎这个位置,那陛下不如出其不意。”
唐煊赫疑惑的转头看向江砚舟,“如何出其不意?”
江砚舟看了眼唐煊赫的表情才开始说道:“既然都想得到这个位置,那就都不给,选一个有争议却又不敢争议之人坐上去,又要在朝中没有权势的人,如此才算合适。”
处处不提唐景硕,却字字句句在为唐景硕铺路。
唐煊赫想了一阵也没有想到谁会是这个人,一弯腰坐在阶梯之上,江砚舟也只能蹲下身子,跟着坐在地上。
唐煊赫双手揉搓,“朕的几个皇子,各有各的心思,太子虽然莽撞,却心思单纯,就连太子妃都娶了最没权势的长公主之女,朕算是最放心的,也是朕不愿意废除太子的原因。若把他放着这个位置上,只怕会被有心之人利用,连太子的位置都保不住。朕能保他几回呢?”
江砚舟试探性的开口:“陛下可不止在朝中的几个儿子,不是还有在外的皇子?”
唐煊赫恍然大悟一样看向江砚舟,“你是说景硕?”
江砚舟立马转坐为跪,“在臣看来七皇子最为合适。”
唐煊赫的脸上愤怒浮现,语气都变得强硬起来,“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合适?”
江砚舟乖巧低着头,“七皇子首要是陛下的儿子,只要解除杀母的误会,回宫自然顺理成章,而七皇子在外已有五年,在朝中没有背景依靠,让他代行中书令的官位,不过是虚名,一切由着陛下做主。七皇子生性懦弱,被贬之际众多兄长对七皇子不闻不问,他不敢得罪任何人,更不敢偏向任何人,如此才能是陛下最好用的人。”
唐煊赫咬牙切齿的开口:“可他的手中有大邑十万兵马,若是让他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只怕后患无穷,对太子是莫大的威胁。更何况千牛卫大将军传信说他已然痴傻,如何能当大任呢?”
江砚舟摇头,“区区十万兵马,陛下有何好怕?这七皇子是陛下的儿子,只要陛下委以重任,那七皇子该是感恩戴德的,若七皇子能站在太子这边,那太子的地位还有谁能撼动呢?谁又敢再次陷害太子呢?至于痴傻这话,陛下怕是有些日子没关注七皇子了才是。前不久便有消息传回说七皇子已然痊愈,只怕有心人不想陛下得知。”
江砚舟抬头看向唐煊赫,“何况还有三年前的那个预言,陛下忘了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将七皇子留在陛下身边,随时看着,才是阻止七皇子联系大邑最好的法子。”
唐煊赫叹息口气,陷入沉思之中,“朕杀了他母妃,他不会原谅朕的。”
江砚舟看着唐煊赫消气,才稍微放松了些,“父子哪有隔夜仇,血脉大过一切,陛下召七皇子回宫,坐在尚书令的位置上,那是对七皇子的恩赐,七皇子没有理由怨恨陛下。更何况对于陛下而言,是此时最好的抉择。徒有虚名而无实权的官,又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呢?”
唐煊赫点点头,抬起手又放下,示意江砚舟坐着说话,“朕明白你的意思,景硕也确实合适。不过朕怕的是他不像表面那么懦弱,反而对太子不利。”
“七皇子最在意的是端妃,哪怕端妃亡故,陛下不照样能拿着端妃威胁他?死后鞭尸的话,七皇子必然生不如死。等到太子羽翼丰满,七皇子又何足为惧呢?”江砚舟浅浅一笑,已经是胸有成竹。
看着唐煊赫要起身,江砚舟连忙去扶着,就算是被扶着起来,还是用手扶了一下额头,看来这身子已经是不如从前了。
唐煊赫在江砚舟的搀扶下走了几步,“谈何容易啊!太子的陈孺人是个强势的,身后有长公主撑腰,太子连个婢妾都不敢纳,哪里去集结势利啊!虽说太子妃空悬已久,可若是陈孺人生下一儿半女,那还不是母凭子贵的事情。”
江砚舟提点道:“朝中势利无法集结,陛下何不如想想外邦呢?若是和亲公主看上太子,为了两国邦交,长公主和陈孺人也不能说什么不是?这故去的大将军就算再有权威,长公主还能拿着来威胁太子处理国家大事吗?”
唐煊赫咳嗽了几声,江砚舟连忙拿出了手帕递过去,虽然唐煊赫收的很快,但江砚舟还是明显看见了手帕上的血迹。
“这两年朕的身子越来越不如以前了,太子还被朕罚着面壁思过,不敢放出来,如今你算是帮朕解决了心腹大患,是时候该让太子出来建功绩,把持朝政了。”
走到门前停下脚步,唐煊赫抬头看着旭日东升的太阳,转眼看向江砚舟,“你对朕忠心耿耿,将来也定会对太子忠心耿耿对吧?”
江砚舟肯定的点头,“臣自然一切都听陛下的,忠心耿耿辅佐太子。”
说了是太子而已,江砚舟可没有说是现在的太子,还是以后的太子。
唐煊赫肯定的点点头,很是满意,看着远处像是无关紧要的询问:“你便不恨朕吗?”
江砚舟佯装听不懂这话,疑惑的看着唐煊赫,“陛下这话什么意思?臣听不明白。”
唐煊赫没有说明,连目光都没有挪动半分,“朕二十多年前在封州因为一己私欲强人所难,宠幸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朕答应过她回宫后会给她名分,然回宫后恰逢皇后重病,便将此事耽搁了,后来端妃怀孕,太后薨世,这事儿朕便忘了。想起来时,朕派人去找已经了无音讯,无疾而终。”
“这怪不得陛下,只怪这女子没有福分,受不起陛下的宠爱。”江砚舟露出事不关己的态度,眼底却又隐藏一丝哀伤。
唐煊赫看了眼江砚舟露出无奈又苦涩的表情,转身回到太极殿之中,一直前行,背影有种十分苍老的感觉,显得很是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