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舟自然明白自己脸上这伤疤做的吓人,便是自己对着铜镜贴取都会有不忍直视的感觉,更何况别人呢?主动拿起面具戴上,“七皇子深夜到访,想来是有事相问,不妨直说。”
唐景硕倒是也不拐弯抹角,抬眼看向江砚舟,“白日里天降异象一事可是你所为?”
“是”江砚舟握住茶盏,却没有要拿起来的意思。
唐景硕露出笑意,“公子算准了今日会有天狗食日之兆,故而安排了一出戏,简单八个字将承袭帝位的预言降临在吾身上。然封州偏远,预言落入陛下手中需要时日,如此公子必然还有别样安排。永安乃是国都,想必公子亦是有所安排。”
江砚舟转动茶杯,“七皇子所言不差,不止永安,中晋绝大多数地方都出现异象,以此确保皇帝深信不疑。”
“公子好聪明,秋闱结束各地贡院会将前三甲的文章送往永安,同时便能将异象一事带回永安,结合永安异象,陛下便是疑心,亦不会觉得是巧合。哪怕对吾万般厌恶,千万个不愿意将皇权交到吾手中,亦会顾忌这异象之言,对吾改观三分。”
唐景硕倒扣茶盏,“加之公子安排之人从旁教唆,便就是朝中大臣觉得吾有谋反之心,陛下也不敢轻易杀吾,反而会让吾自由,如此按照公子布局前行,回到永安,对于吾不过是早晚之事。”
江砚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七皇子无需顾虑,我自会提前去往永安,为七皇子铺好道路。封州这边自七皇子自由之日起,便会有人借着七皇子名义乐善好施,为七皇子树立爱民之象。七皇子只需定期去做做样子便是。”
唐景硕明白江砚舟的意思,得民心者得天下,“公子本事过人,吾佩服,不过这么大的局,公子一人是如何完成的,吾很是好奇。”
“这不该是七皇子好奇的东西,若七皇子只是想知道异象一事是否是我所为,那我已认下,七皇子请回。”江砚舟手里的茶盏重重落在做面上,表面的和善,却并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面对江砚舟的生气,唐景硕平淡如水,“封州这场海市蜃楼,吾大概知道如何形成,可吾想其他地方的异象该不会与封州一般。吾想知道公子要如何吸引陛下,使得陛下相信这八个字。”
江砚舟松开握着茶盏的手,“皇帝最信什么?”
面对反问,唐景硕毫不犹豫开口:“佛?”
江砚舟点头,“没错,皇帝深受天龙寺一群和尚的蛊惑,信奉佛,那我便利用这一点,让他的佛告诉他这八个字,如此皇帝何从怀疑?”
唐景硕摇头,“远远不够,天龙寺这群和尚仗势欺人,除了陛下,不会听命任何人,你无法让他们布置异象。”
江砚舟冷笑,“我可没说是他们。这永安城新修寒山寺,人来人往,不压于天龙寺。而寒山寺在半山,他们的井与净河想通,天狗食日,净河水涨,水位有所提高,会让寺庙中古井之水冲出井口。我事先让人将一块刻字的玉石丢入井中,等天狗食日之时井水高涨便能让玉石浮出水面,看的人多了,皇帝自然会去查看。我安排好的人则装成大师解释异象。”
“好聪明”唐景硕将茶盏反过来,倒了杯茶,“如此一切全凭他人所言,陛下自然不会联想到吾是否有谋反之心,为了中晋的江山社稷,陛下会考虑这个皇位的所属,即便不想传位给吾,可杀了吾,陛下也会害怕中晋江山易主,故而陛下会综合考虑,留下吾,找寻破解之法。”
江砚舟摊开手,“比起谋朝篡位,名正言顺不好?”
唐景硕笑着点头,“名正言顺是所有人都希望的。”
“七皇子放心,这皇位我必然让你拿的名正言顺。”茶壶已经没有茶,江砚舟打开机关,“七皇子回去吧!若在我这宅中过夜,怕是明早听悦别院该乱了。”
打发走唐景硕,江砚舟摘掉面具,卸掉妆容,好在一早预料到唐景硕回来,整日将伤疤贴着,要不然很难打消唐景硕的猜疑。
回想这些异象之事,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罢了!西州天空雅雀放着金光,不过是因为提前摸了金粉,等黑暗的时候随着黑布升上天空,拿掉黑布,制造出的假象。突然见光会让眼睛不适,借着机会将白布放上天,把雅雀一裹,悄无声息。
稻田就更简单了,将萤火虫找来绑在水稻上,白日自然看不出什么,等到夜幕降临,萤火虫发光,自然呈现绿色。线一松,萤火虫飞了,自然什么都不会留下。
麻烦一点的该是那些鱼虾,将石子灌入腹中,是个大工程。这可是死了不少鱼虾的,好在牵机阁的人不少,有许多小巧的机扩,完成起来就是费时。
如今做完了一切,剩下的便只有等了,等到秋闱放榜之日,等到永安的消息传过来。
唐景硕废物不废物不好说,可这身板确实是孱弱,江砚舟让周明找了两个精通医术的人,潜入到了听悦别院之中,为唐景硕调理身子。这要作为帝王,有谋略可不行,体魄更为重要,若不然如同这皇帝一样,日日汤药续命,这皇帝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
要不是江砚舟的如此安排,还真的不会知道唐景硕之所以身子孱弱,是因为一直服药改变身体机制所致,服药时间不长,算下来便就是弑母被贬的前两个月。
意外倒是挺意外的,不过这面纱下的真面目倒是更让江砚舟好奇了。
放榜之日,莘莘学子早早在贡院外等候,江砚舟的马车停在人群之后,连笭都未卷起来,有种漠不关心的感觉。
“公子不下去看看?”姜愿比起以前淡定了不少,没有了望穿秋水的感觉。
江砚舟将笭卷起来,望着人群,“兮月一早便等着了,用不着我去看,再则解元而已,我有把握。”
放榜完毕,兮月兴高采烈穿过人群,回到马车之上,“公子,解元。”从腰间取下扇子递给江砚舟,“公子旧时的扇子损坏已久,迟迟不见公子纳新,兮月便为公子准备了一把,便当做解元的贺礼。”
一把扇子极为好看,铁质,附带机关,整体黑色,嵌了金粉点缀,展开后像是开了花的孔雀羽毛,附带利刃,是把不错的兵器。
“公子用惯了扇子,拿着趁手,一般的扇子容易损坏,这铁质的会好上许多。”瞧见江砚舟的眼神有喜悦,兮月才敢继续言语。
江砚舟收起扇子,“不错,比起其他兵器便携不少,这重量适中,想来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我便收下了。”
听到收下这话,兮月的笑意掩盖不住的展露,微微低头,带着一丝娇羞的小表情。
江砚舟伸手放下笭的瞬间,一批千牛卫到来,隔断了人群,让握住笭的手,停顿了下来,细细看着外面情形。
来人不是别人,真是王尽忠,手中拿着圣旨,一步步走到贡院门口。
由两位千牛备身打开圣旨,展示在王尽忠的面前。
“门下:朕今承天命,乃命有司封授七皇子,以德才兼备,知行合一,谓之青平王。然七皇子身兼不慎弑母之罪,大错难抵,故褫夺封号。稚子年幼,欠缺教诲,乃朕之过,念血脉亲情,镣铐加身,予以关押,待斩于加冠,痛心疾首,日夜难安。而今天降异象,获其母谅之,不予追究,心甚慰,免死罪。望日后克勤克勉,亦笃亦行,以慰亡母之灵。切勿过损,以表朕意。
此敕谕,罪可恕,刑不可少。免枷锁之刑,驻于封州,守封州安宁,镇国之边境,获功勋卓著,另行嘉奖,特令其无诏不离。知责于心,担责于身,履责于行,潜心笃志,砥身砺行,切勿辜负此授谕。
此特赦
千牛卫中郎将检校大将军王尽忠宣”
冗长的圣旨让王尽忠用了一炷香宣读,繁琐的用词,无异将七皇子弑母的罪名宣告天下,表明自己是个明君,顺应天命。
说什么建功立业嘉奖的鬼话,实际上不就是将人永远困在封州吗?
如此放榜之日宣读这样的赦旨,摆明了就是让唐景硕陷入风口浪尖之上,受人议论,如此一个弑母的人,谁不会觉得可怕?还有人愿意靠近?
镇守封州,无非是想着让唐景硕无立足之地而已。
卷起圣旨,千牛卫队撤离,江砚舟将手中的笭放下,敲击马车壁,马夫问上了一句:“公子,去何处?”
“回府”
马车行进与千牛卫队擦身而过,姜愿疑惑一问:“公子,这宣旨的不该是翰林院的官吗?为何会是王尽忠?”
江砚舟一声冷哼,“翰林院的人宣旨规矩太多,怕是来封州都是岁暮,如此倒不如皇帝审核圣旨过后给到信奈之人,快马加鞭而来,这日子快上许多。而王尽忠本就奉命看押七皇子,自然最为合适。各州郡的异象恒生,皇帝总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必然越快越好。”
兮月突然抬头看向二人,“这陛下还真是个老谋深算之人,一道旨意表达的意思却有多重。前说七皇子德才兼备,后又言说弑母之罪,相互矛盾,大有嘲讽之意。”
姜愿点头,“不错,既说着原谅七皇子,又将七皇子困押在封州。不想传位七皇子,又不想七皇子死,便扬言是端妃之灵,原谅其子,如此牵强。说着是自己之过,却又让七皇子谨记恩德,摆明是客套话,忽悠天下人。”
江砚舟将扇子握在手中,浅浅一笑,“皇帝便就是这么一个人,管他说什么,如今七皇子算是自由了,日后这行动便方便不少。”
敲击马车壁,“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