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命中犯贱,专门就有那么一批人喜欢跟他插科打诨,其中尤以东北汉子居多。
还是他自从跟前夫离了婚,心里总有点“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以至于今天招惹了这么一个小瘪犊子跟他作对。
“不是,我说。”路易斯撑起身体,“你别光顾着玩啊,你是光腚崽种啊?你就不能问问我给不给钱嘛?”
宋筝忽然想起来重要的事,回过头,“啪”地敬了个礼,“报告,我有任务。”
“我给,我给还不行?我这辈子就跟你们东北老爷们犯客。”
宋筝笑了,“谢谢了啊。”
“但我有个要求。”路易斯摇晃着红酒杯,琥珀色的瞳孔在酒杯里,被染成了深黑的颜色。
宋筝觉得,这个要求他应该做不到。
“给我做顿东北菜吧。”路易斯说,“酸菜炖肘子总会吧。我们这大肘子还是挺好买的。实在不行,我就让人从德国给我带。”
“……”宋筝眨了眨眼,“这个……”
路易斯看着他,大概猜到了他要说啥。
“我不会啊。”宋筝果然说,“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就只会卖萌。要不然……”
他又开始单膝下跪,“我给你嗑一个!”
路易斯:“……”
“但是我老公会啊!”宋筝果然又说。
“你啥啥都不会,大脑没发育,IQ和EQ四舍五入基本等于东北的夏天——不存在。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路易斯问道,“就靠卖萌?”
“你不也差不多。”宋筝说,“我老公去你们公司楼底下堵了十几次,都没堵到人。你才四十多岁,都不上班,我们那可是要干到60岁才能退休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路易斯说,“我家里也不需要我上班。不稀罕我挣钱。”
“我家里也不稀罕啊。”宋筝说,“钱我老公会挣,地我老公会拖。饭我老公会做。孩子……哦,我们还没生,但我相信,就算以后有了娃,我家田螺先生也能白天种地晚上哄娃,全年无休007。”
“你的老公真的是人吗?”路易斯用手指沾了点红酒,弹到他的脸上,“清醒点,你怕不是嫁给了一头骡子吧。”
“他是真人。”宋筝说,“好男人就是有啊,好的alpha虽然是稀缺资源,但也是有的。谁让你年轻的时候不好好挑,挑上个烂泥坑,踩了一脚泥,还要怪天底下的alpha都是烂泥坑。”
“……”
“我觉得你脑子是烂泥坑。”路易斯悠悠道。
宋筝说:“这点我不同意。”
路易斯看着他,就像逗小猫小狗似的,越看越觉得好玩,“留下来吃饭吧。”
宋筝看了看大厅地水晶吊灯,墙壁上波提切利的《春》,“那是正品不?”
“我买赝品干嘛?”
“我怕我吃不起这顿饭。”宋筝说,“要不然让小的坐在旁边。服侍您的午宴吧。”
“少啰嗦。”路易斯说,“吃你的饭。记得让你老公还我一顿正宗的东北家常菜。到时候,再提尾款的问题。”
这踏马果然是场鸿门宴。
宋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麻木地往自己的脖子里塞餐巾。提起刀叉。
使者送上来一个托盘,打开,里头是一双红木筷子。
路易斯奚落道:“知道你们亚洲人,筷子是妻子,叉子才是小三。用吧。”
“……”
宋筝化悲愤为食欲,大口大口吃着海鲜饭。
并且甩出了经典的,让路易斯差点气到锤墙的评论。
“怎么样?我家里的西班牙大厨,比那破游轮强多了吧?”路易斯原本洋洋得意。
“游轮不也是你家的么。”
路易斯说:“我哥的。跟我没啥关系。我分不到啥财产。大概也就这别墅了。不过我本来也就是吃干饭的。跟你差不多。”
宋筝说:“哦。”
他对豪门八点档不是不感兴趣。但他知道,一追问,人家就不说了。
路易斯也没说下去,敲了敲自己的盘子,“说说看,你有什么评价?都说你们那是美食之都,我觉得也不怎么样啊。”
“嗯……跟游轮上的没什么差别。”宋筝用餐巾抹了抹嘴。
路易斯气得攥紧了手里的叉子。
“尤其这海鲜饭,还不如自助餐呢。”宋筝指了指,“既没有波士顿龙虾肉,也没有帝王蟹。而且没啥调料味,太淡了。”
路易斯一拍桌子,“傻叉,回家吃你的破酸菜去吧!”
*
几天后,跑断了腿,拎细了胳膊的顾淮提溜着一大堆华人超市买来的食材。走进了别墅的厨房。
宋筝在他身后,吃力地抱着一整个比他脸还大的肘子。
几个厨师惊讶地看着他,叽里咕噜说着两人完全听不懂的西班牙话。
顾淮想用翻译软件识别,就被其中一个按住了。
那人用不太流利的英文问道:“You can cook?”
宋筝努力竖起耳朵,听懂了,正要当翻译。
不料顾淮也用充满着亚洲风情的英语说:“Yes.I cook very good.”
那厨师居然也听懂了,重复道:“Yummy?”
“Yes.”顾淮点了点头。
厨师又说了一大串,这回必须宋筝翻译了。
宋筝皱着眉头,把所有的听力细胞都用在了这一刻,考英语六级的时候都没这么费劲。
“哦,他说他们主人,就是那狗屁不通的路易斯,”宋筝又听了半天,“他对……龙虾、螃蟹、南美对虾……通通过敏……”
“?”顾淮震惊了。
“还有……大部分的贝类,蛏子,可能是蛏子,或者花甲什么的。”宋筝说,“常见的比较不过敏……还有……”
顾淮说:“他过敏,那他还办什么海鲜自助party啊?”
“那是他哥办的。”宋筝挥挥手,示意他别打岔。
“不喜欢醋味……”宋筝听不清了,“哎呀不管了。反正就是做菜小心点就行了。”
“你听仔细点啊。”顾淮说,“不然我怎么做,我做空气吗?空气他不过敏吧?”
厨师又叽里呱啦。
宋筝:“他不能去太工业的城市。尾气也有点过敏。”
“……”
顾淮深吸了口气,稳定情绪。
“所以当年去了东北。”宋筝把逻辑理顺了,“好吃的又多,又没啥海鲜。”
厨师又伸长了手臂,继续比划。
宋筝完全看不懂,“这是……这是啥?”
厨师做出“横抱”的动作,又“哼唧”了几声。
顾淮猜到:“pig?”
厨师点点头,做了一个捅刀子的动作,顾淮:“kill pig?”
“pigs.”宋筝纠正他,“屠宰场不可能只送一头猪见阎王的。”
“哗啦啦”厨师做了个类似下雨的手法。
顾淮也懵了。
厨师继续重复,“猪”被“宰了”,然后一歪脖子,指了指自己的颈动脉,意思是脖颈断了,再是
下雨一样的动作。
宋筝有点明白了,“杀猪放血?”
厨师做了个“捧”,然后把手指团成圈,把捧着的玩意往圈里塞。
顾淮大叫了起来,“血肠!他是说东北血肠!”
厨师看他意会了,连连点头,又摆了摆手。
“他不吃血肠?”顾淮说,“是不是?”
厨师听不懂中文,宋筝只能继续用塑料英语翻译。
最后终于搞懂了。
宋筝说:“这老作精不吃任何意义的内脏。包括猪下水,鸡爪子,卤煮也不行。”
“肘子算吗?”
宋筝又去跟厨师你画我猜。
“他好像也不吃。”宋筝说,“他跟着路易斯南征北……走南闯北。每次去德国出差,就没见过路易斯吃德国名菜肘子。”
“那我们买肘子干嘛?”顾淮发现自己上当了。
“是啊。他也不喜欢吃酸的东西。”宋筝比他更茫然,“好家伙,他当遛狗呢,来回溜我们玩。咱俩腿都快跑细了好不好?”
厨师眼看他们要放弃,又开始比划。
顾淮艰难地分辨,“罐头。”
“peach.”厨师说,“yellow.”
“黄桃……黄桃罐头?”
顾淮看着宋筝,宋筝看着顾淮。随后两人一同看向厨师。
顾淮愤怒地拎起那个十斤重的猪肘子,往案板上一扔,“我踏马千里迢迢,跑了几十公里,去隔壁小县城找屠宰场,让他们放血现杀只猪给我,还被迫跟着他们一起叽里咕噜为那只猪的灵魂祈祷!现在你跟我说,他不吃肘子?”
“whatever?”厨师一摊手,“He happy,life happy.”
“毕竟是资本家。”宋筝给顾淮顺气,“别上火别上火,怒气伤肝。”
顾淮伸手一拍额头,“苍天啊。”
厨师用英文问:“他在做什么?”
“向仁慈的上帝祈祷。”宋筝回答,“下辈子不要碰到这样的主人……不是,客人,顾客。”
厨师握紧衣服里的十字架,默默帮他们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