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敲门声响了起来,顾淮在门外喊道:“宋筝?你在吗?我来接你。”
宋筝裹着被子,熊猫一样慢慢在地上拱着,拱到门前,打开了密码锁。
“密码是51778624。你不是知道么?”
顾淮当然知道,但他装作不知道,“抱歉,我记性不好。”
他宁愿次次敲门,也好过贸然闯入,给别人留下什么话柄。
谨慎小心已经根植进了顾淮的骨子里。他天生贪图安稳,学不会任何意义的冒险。
他也希望,宋筝能够想明白这一点。
“那你记谐音,不是告诉过你么。”宋筝不满地皱起鼻头,“我爱吃吃吃不了饿死。”
“……”顾淮忍不住笑了,“这密码有逻辑吗?”
“有啊。我爱吃,但是吃不了,就饿死了呗。”
“为什么吃不了?”
顾淮心情很好,莫名想逗逗他。
“因为我是个omega,我要减肥,我要穿最小的s……哦,xs码,我要穿秀场上的0码。”宋筝低下头,捏了捏自己子虚乌有的小肚子,“但我太~~胖了!我应该只有108斤,而不是112斤!”
“你太瘦了。”顾淮说,“我189,86公斤。单手就可以拎起你。”
“你还能一拳把我打成饼干屑呢。”宋筝悠悠道,“你敢吗?”
顾淮笑了,“当然不会。我的职责是保护你。”
宋筝说:“哦。”
顾淮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裹着被子?今天气温十五度。不冷。”
“我从床上摔下来了。脑壳痛。”
顾淮下意识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门,“怎么这么不小心?都撞红了。”
“床太窄了。”宋筝说,“床单不知道什么做的,好滑哦。”
顾淮瞄了瞄,哭笑不得,“床上没有床单,只有包装袋和纸盒子。那就是你的床单?被子呢?”
“在我身上啊。”宋筝茫然地扯了扯被角。
顾淮无奈地走过去,蹲下身,默默进行新一轮打扫。
也不知道这磨人精到底是什么做的,屋子三天就变样,一个星期就能物归原主。顾淮辛辛苦苦,把他打造成温馨的家居住宅,宋筝只要72小时,就能打回青少年无家可归的难民窝。
偏偏顾淮从小到大都喜欢照顾别人,帮助弱者。他也没觉得有啥不耐烦的,几岁十几岁的孩子比这更乱,天天往泥坑里打滚,顾淮早就习惯了。
把桌子收拾完,顾淮伸出手。
“啊?”
顾淮探出手指,轻轻一弹宋筝身上的薄被。
“哦,给你。”
顾淮把被套拆下来,放进洗衣机。把被子抖开,里头的绒拍蓬松,给他换好四件套,放了回去。
宋筝悠然道:“我爸要是也像你这么细心就好了。我家谁都喜欢我,就我爸不喜欢我。”
宋筝郁闷地说,“大概我的脾气太像那个跟他离婚的亲爹了。他恨他的同时,也顺带恨上了我。”
顾淮没有接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知天高地厚?”
顾淮装作没有听见,淡定地岔开这个话题,“你不是要回家么?已经十一点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在你眼里,只是个无所事事,喜欢拿钱打水漂的煞笔。对不对?”宋筝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Let\'s go。”
顾淮如释重负地拿起车钥匙,快走几步去开门。
“又要跟我老爸打交道,好烦哦。”宋筝嘟囔着,忽然回头,看到顾淮握着车钥匙的手。
慢慢上移目光。猛地探出爪子,一把揪住顾淮的袖口不放。
“??”
“你这么老气横秋,跟送饭那老头子肯定合得来!”宋筝兴高采烈地拉他出门,“走走走!我们一起去大白家蹭饭!”
“??”顾淮彻底糊涂了,“送饭是谁?大白是谁?”
“看了你就知道了!”宋筝说,“来来来,我家东北银,饭菜量大。就需要个结实的饭桶!我爸那枚毒舌炮也需要个挡箭牌!保镖先生,谁让你皮糙肉厚,就让你来当这个倒霉鬼吧!”
顾淮:“……”
“我饭量确实很大……”想了想,顾淮忍不住交代,“我也确实……听不太出来别人在嘲笑我……我不太在乎别人的评价……”
“那就对了!”宋筝一拍他后心,把他拍得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就靠你了!给你加工资!”
这所公寓楼建设不算很完善。地下停车库只有狭小的十几个位置,而且不限制社会车辆来往,收费也很高昂。很多学生都会选择租赁学校里的公用停车场,方便又划算。
但是宋筝这样的大少爷,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所以他大多数都把那辆车停在路边,按月给交管局缴纳巨额罚单。
好在顾淮仗着优良的停车技术,和出色的视力,总是能在狭窄昏暗的车库里精准找到那些隐蔽至极的停车点,并且通过各式各样匪夷所思的角度把那辆迈巴赫停进停出。
此时他们面对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顾淮刚把车开出来,抵达车库门口。闸门放开,宋筝的手机自动传来扣款的提示音。
“哎哎,前面有人——”宋筝指着一个烫头遛狗的精神小妹。
“看到了。”顾淮踩下刹车。
车轮慢慢停了下来。那只小泰迪跑了过来,朝路边一辆灰不灰白不白的夏利轮胎上,翘脚撒尿。
宋筝皱了皱眉,“真没公德心。”
那夏利车门开了,走下来一高一矮两个消瘦的人影,佝偻着背,穿着白T,趿拉着人字拖。其中一个手臂上有大片的靛蓝刺青,另一个穿着长袖。两个人都有一个特点:干瘦得不像人形。
顾淮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眉毛。
那精神小妹的声音咋咋呼呼地传了过来,“撒尿咋啦?这是狗又不是人。还不准狗随地撒尿了?”
两个男人我七嘴八舌吵了起来,声音都闷闷的,听着有气无力,好像有什么支气管炎似的。
“我这轮胎都给尿烂了。”其中一个大声说,“你不知道狗尿有腐蚀性?上次一条狗过来,冲我拖鞋撒了泡尿,第二天我脚跟都烂了!你懂不懂医学啊!”
这事超出了精神小妹的理解范畴,她两只胳膊一抱,嗤笑了一声,“呵,想讹老娘直接说嘛。老娘没钱,有命一条,不嫌弃拿走呗。就当孝敬你死了的妈!”
宋筝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社会化的吵架。乐得把车窗摇了下来,扒在窗户沿子上使劲看。
“醒醒,眼珠子要掉了。”顾淮拍了他一下,没理。
“哎哎哎,打起来了!快看打起来了喂!”宋筝眼尖,指着第一现场嗷嗷叫唤。
“安分点。”顾淮把手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他透过后视镜又瞄了一眼,“那两个人像是瘾君子。你离远点。”
要不是顾淮曾是特殊职业,视力始终保持着标准的5.0。一点散光都没有。可能都会忽略到那个纹身男手臂上跟他瘦削体型完全不相符的肌肉。
那肌肉跟平常的健身也不一样,全部拧巴在一起,跟干了的面条似的。
还有……苍白的皮肤下,隐隐几个大号注射器的针孔。
顾淮再出面和离开间犹豫。就在这个时候——
“啊!我的豆豆!你踢豆豆干什么?他哪里惹到你了?”精神小妹尖叫了起来。
与此同时,宋筝那边的副驾车门传来“砰”地一声脆响,还有小狗惊恐的“汪汪”声。宋筝也吓到了,不敢发出声音,手指抓着车门,睁大眼睛看着顾淮。
顾淮捏了一把他的手,只觉得没什么肉,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掌心都凉了,“别怕。”
顾淮低声安慰他,“你坐好,系上安全带。车门锁好。我下去看看。”
“哦,哦。”宋筝点了点头,又抓着他的手,“你不要让他们伤害那只小狗狗啊。”
“好。”顾淮比了个放心的手势。伸手过来,锁上副驾车门,自己推门下去。
那只小泰迪被一脚踢飞,撞上了他们迈巴赫的前车轮。吓得瑟瑟发抖,瘸着一条右后腿,“呜呜呜”地发出半是威胁半是恐惧的低吼。
顾淮提起那只小泰迪,打开后座,把它丢进去。锁好。转过身。
那两个瘦巴巴的男人还在盯着遛狗小妹。那小妹也有点怕,不敢跟他对呛,开始低低地哭。
顾淮朝他们走过去,“兄弟,没必要闹这么大。”
那纹身男转过身,直勾勾盯着他。
顾淮看到那眼神,心头警觉起来。他默默伸手到背后,扣住了皮带扣上挂着的一把多功能军工刀。
一步,两步。
那两个男人朝着这里走过来,顾淮默不作声,手指一转再一翻,撬开了一面刀锋。
等男人再靠近点,顾淮先是抬头,对那遛狗小妹挥挥手,“走远点。”
随后淡漠开口,“兄弟,磕high了是么?你们有想过,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那两个男人好像别说分清楚对错了。连恃强凌弱都忘了。不去捏软柿子,居然来敢找这一米九的高大汉子的晦气。径直呆呆地走了过来。
纹身男呸在地上,“你踏马算哪根葱?敢老子眼前撒尿?”
顾淮开口打断了他,“实话告诉你,你们打不过我,我也不想费这个事。警察局就在这条街路口,右转五百米。我送你俩过去,既然犯了错,就要有承认错误的勇气。你们去自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