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宋筝率先站起来，鼓起掌。
闵敏走上台，刷拉一声响，把棉袄扯开，单手挥了挥，扔了下去。
宋谨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单手接住。
闵敏穿着红色及膝小花嫁，穿了个垂挂了星星装饰的裙撑。带着漏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开始摇花手。
宋筝：“……”
所有人张大了嘴巴：“哇哦……”
宋谨骄傲地拍手，“看我媳妇多棒！”
宋筝很快接受了事实，指挥同样麻木的乐队，“放《东北一家人》。”
乐队冷静地摆出姿势，宋筝手臂一挥，肯定地道：“听我指令——吹拉弹唱，起！”
“你老土吧你。”闵敏停下动作，满脸嫌弃。
宋筝指着自己，“我土？怎么会有人说我土？你怎么敢说我……
他瞬间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我——艺术系在读，各大潮牌vvip会员，四大时装周座上宾，流行，只有我落下的，没有我赶不上的！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说！”
“就是土啊。”闵敏摆了摆手，吩咐乐队，“放《野狼disco》，快点。”
乐队很识时务地吹起了狼嚎鬼哭的流行乐。
宋筝：“……”
所有人：“……”
跳完了《野狼disco》，为了顺应潮流，音响里开始播放起了广场舞歌曲。包括但是不限于基本款《荷塘月色》，进阶款《卡路里》，和顶奢配置：自带混响的《酒醉的蝴蝶》。
闵敏跳得热烈，底下的气氛也被成功带动起来，不少大姨大妈，自动步入了“广场舞模式”，由杨姗姗带头，站在舞台下面，一堆裹着大袄子的人形扭来扭去。
宋筝跟顾淮坐在主桌上头，默默啃肘子，啃骨头。分享着一大瓶芬达汽水。抢着同一块川白肉。彼此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是的，在东北这旮沓，虽然办的是他和顾淮的订婚宴，但在这满场神魔乱舞，阎王爷来了都得掉头的地方，他跟顾淮也就只是两个连吉祥物都算不着的摆件，跟着大家一起，嗑着瓜子看戏。
“大家一起唱！”闵敏单手握拳，假装这是话筒，朝着虚空一举。
“怎么也分不出……花花的世界……”
所有大姨开始引吭高歌。
“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
宋诚忙里偷闲，捧着个搪瓷碗，溜到正在打汤的宋谨旁边，递出自己的碗筷，“老二，给你大哥点喝的。”
宋谨给他打了满满一碗白菜炖豆腐。宋诚溜着碗边，边吹边吸，“老二，你这媳妇，不是说是程序员吗？”
“是啊，她三十岁以前是程序员啊。”宋谨三十三岁，媳妇三十二岁。两人看着都很年轻，就跟二十出头的小情侣差不多。
“那怎么？”宋诚抬起头，示意他瞧，“不都说程序员社恐么？依我看，她跟咱家珍珍一样，怕不是有什么社交狂躁症吧。”
“你才社交狂躁呢。”宋谨很不满意，抬起胳膊拱他，“怎么说话的。”
汤差点撒了，宋诚赶忙躲开，“干嘛呢干嘛呢，老子的汤都要撒了。”
“烫死你个傻缺。”宋谨说，“谁说坐办公室的就一定社恐？俺媳妇才不社恐，俺媳妇是整个屯里最漂亮的。”
“没说不漂亮啊。”宋诚继续跟他唠嗑，“咱就是说，你媳妇不是浙江人么？何方水土能养出这样的神仙！”
宋谨笑了笑，“那当然，俺媳妇就是天仙下凡，嫦娥都不带这么好看的。”
“一边去。”宋诚踹了他一脚，“你这嘴里就没点实话。回头我叫咱老子揍你。”
“好了好了。”
宋谨放下碗，揉了揉裤腿，“哥，你这踢人也太疼了。你敢这么揍你媳妇么？”
“我敢不敢揍媛媛？”宋诚也笑了，“我要是敢对你媛媛姐喊大点声，别说咱老子，就是咱们那老娘，都得抄着家伙来揍我。说正经的，你媳妇不是辞了职，跟着你环游世界么？那她是准备当全职太太了？”
“怎么可能啊。”宋谨说，“她就是干这个的——”
舞台上，闵敏摇完花手，手里捏着两根大葱，开始跳起了甩葱舞。
宋诚看得目瞪口呆。
“喏，卖艺。”宋谨努了努嘴，“网上卖艺，挣得还不老少。”
“这是不是就是……”宋诚努力回想，“那什么，宅舞？”
“哪能啊。她就一外冷内热的搞笑逗比。能跳什么蛊惑人心的舞蹈啊。”宋谨说，“他就是跳跳土味广场舞，摇摇花手，说说冷笑话。你别说，现代人精神压力大，真有不少人，专程找过来，就是为了看她搞笑。她还会拉着我拍一些搞笑视频。我说媳妇啊，咱们家大业大，要不然，卖个富二代人设，也是实至名归。也不用大早上爬起来写脚本，想点子，在别墅里拍拍算了，你猜人家怎么说？”
宋诚了然，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这是人家的事业。怎么可能放弃呢。你想多了。媛媛也是这么跟咱爸妈说的。”
“她说，都是面对电脑，她更喜欢这份工作。虽然没有程序员天天加班工资多，但是很快乐。之前她天天敲代码，感觉自己都活不过三十五岁。”
宋诚说：“现在呢？”
“她觉得，她能把我爷，我奶，我爸，我妈，你，我弟，我，还有我家养的鳄龟，统统送走。”宋谨面无表情。
宋诚给了他一个爆炒栗子，“大过年，你扯不吉利的淡！别给爷爷听到，不然我揍你！”
宋谨立刻闭嘴，乖乖躲到了人堆里，坐在小板凳上，满眼星星，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相机，架起三脚架和稳定器，给自家媳妇拍起了视频。
闵敏跳了活脱脱将近两小时，终于累了。素材也攒够了。筋疲力尽爬下舞台，趴在宋谨怀里，累成了八爪鱼。
宋谨抱着媳妇，回屋休息去了。
眼看着又要冷场——
“跨火盆喽——”
隔壁三婶娘和大姨抬着个火盆，大姨夫和几个大爷在前头撒花。
众人火速让出一条通路，三婶和大姨将火盆放在红毯的中央，吆喝着，“新姑爷跨火盆喽——”
顾淮：“？？”
宋筝努力憋着笑，抬头看了仅存的两兄弟一眼，使了个眼色。宋诚和宋谦合力将高大壮硕的新姑爷架了起来，一边一个，掺到了红毯上。
顾淮反应过来，咬了咬牙，看着旁边笑得合不拢嘴，跟媒婆似的一步三摇，走得跌跌又撞撞的宋筝。
秉承着“千金难买美人一笑”的想法，顾淮大步流星走上前去，跨过了火盆。
“哇哦，跨火盆啦！”宋筝带头鼓起掌来。
顾淮心跳如雷，一面汗如雨下，一面默默祈祷千万不要盖红盖头，千万不要给他盖红盖头！
那样就真的是尊严全无，颜面扫地了。
好在大家只是爱捉弄，或者受了宋爷爷的指使，多少要给新姑爷一点“下马威”。但是威到了，也就点到即止。大家一拥而上，将这小两口分开，几个大男人一把拽着顾淮的胳膊肘，把他挎进了宋老爷子的房间。
*
宋老爷子摆了一桌小菜，桌子旁放着五瓶醇香的二锅头。
顾淮一闻到酒气，就知道大事不好，再看看准备的小菜：五香花生米，蒜拌猪头肉，猪耳朵混鸭五件拼盘，酸菜饺子。中间热着个小铜炉，摆着点新鲜蔬菜，五花肥牛，火锅丸子。
几个大男人纷纷坐了下来，也不理会顾淮，也不劝酒，各自推杯换盏，喝了起来。说这些陈年的八卦。
顾淮心一横，大马金刀地在宋老爷子旁边坐了下来，提起一瓶酒，朝小杯子里倒了满满一盅。
抬起手：“爷爷，我敬你。谢谢你把宋筝培养长大。也谢谢您将筝筝照顾得这么好，这么优秀，这么善良，不然，他也不会看上我。”
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所有人的眼睛都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爷俩，宋老爷子点了点头，平静地弯下腰，摸出一瓶大乌苏。
顾淮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看到宋老爷子手很稳，拿起子打开了酒瓶。摸出个啤酒杯，倒了半杯。
顾淮受宠若惊，没想到老爷子知道他酒量不好，居然放弃了白酒，开始喝啤的了。
正要受宠若惊地饮下，老爷子摆了摆手，在小酒杯里倒了一两二锅头，拿起来，叮咚一声，跟高台跳水似的，砸进了杯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习俗是我编的哈，我不知道东北有没有跨火盆~如果冒犯了在此致歉哈！单纯觉得比较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