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闵敏穿着套红色的小花嫁,没来得及套裙撑,打开一个小行李箱,里头满满都是化妆品。
宋筝坐在镜子前面,紧张地闭着眼,等着司仪——也就是眼前这位宋谨的夫人给他化妆。
没错,乡屯里的年轻人太少,宋家三兄弟都得去帮着烧锅煮菜,来往迎宾。所以闵敏兼职跟妆。
宋谦的媳妇则成了宋爷爷的左膀右臂,陪着宋爷爷,宋奶奶和一帮邻居们聊天,说着从前的旧事。
郑晓云手脚利落,一会掺着宋爷爷这个吉祥物,跟大家打招呼,一会嫌弃养尊处优的宋景和太慌张,踹开他,主动帮着分杀猪菜。点人头排桌子。还能精确地记住谁和谁是一出溜的,谁和谁不对付。免得席面还没打开,先因为“你瞅啥”“瞅你咋地”这等经典矛盾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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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妆台旁边,顾淮穿着宋景山的中山装,蹲在地上,拿起一个小铁夹子,“这是干什么的?”
“夹睫毛的。”闵敏忙里偷闲,低头看了他一眼,“表弟夫,你这脸长得是帅,就是皮肤不太好。待会给你打个底。”
“别别别。”顾淮赶紧打岔,“结婚的时候画一画就行了。现在把脸画的煞白煞白的,会被宋爷爷教训的。”
“放心啦,裸妆,看不出来。”闵敏很自信,“我做跟妆做了这么多年了。最擅长的就是cos大浓妆和素颜妆了。”
顾淮觉得这很矛盾,刚想争论,外头有人开始敲门,“俺们能进来瞅瞅两位新郎官不?”
“行啊。”顾淮心直口快。秉持着所有人都应该看到自己娶了个漂亮媳妇的嘚瑟心理,大大方方地答应了。
宋筝还没来得及使眼色,外头的七大姑八大姨蜂拥而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就是宋老二的媳妇吧?”她们首先下手的就是软萌可捏的闵敏。
从未来过北方的闵敏此时还没想到,北方不仅天气是物理攻击,处处都是物理攻击。
顾淮刚站起来,被瞬间挤到一边,一堆大娘大爷关心闵敏,“老二媳妇,,你不冷啊?”
闵敏:“我不冷啊。我南方人,不怕冷。”
“哎呦袜子都不穿啊?不怕老寒腿!”
“老了就受罪!”大姨夫回头叫喊,“她大姨,你把家里那大棉裤扯过来,老二媳妇冷得直哆嗦呢!”
“真糟心,老二也不看好媳妇,光着两条大白腿到处溜达!”三婶说,“回头让老宋头教育他!哪有这么疼媳妇的!”
闵敏微笑着说:“婶子,我不冷。我穿了光腿神器……”
大姨夫听了一耳朵,叫嚷得更加用力了,“快点呐,孩他妈!老二媳妇真光着腿啊!”
闵敏:“我没有光腿……”
大姨扯着条花棉裤就冲了进来,“谁光腿哪?零下二十来度还敢光腿哪?让我看看是何方神圣?”
一堆人齐刷刷让开路。
大姨正对着娇弱可怜的闵敏。
别说宋筝,顾淮都看傻了。
“婶子,我真不冷……”闵敏赔笑。
大姨冲过来,扯着闵敏的胳膊就要进屋,“快点,快去炕上换了!冻着了大姨心疼!老二呢?宋家老二呢?媳妇光腿都不管管!这老爷们算数吗?欺负自家媳妇嘛这不是?”
闵敏继续笑,“大姨,我真的……”
大姨正要锁门,宋筝站了起来,气成丹田,用一种我也不管自己痛不痛快,我要你们都不痛快的口气,叉着腰怒吼:“给我把——妆娘——还回来!”
大姨手一松,闵敏立刻跑了回去,躲在炸了毛的宋筝后面。
宋筝咆哮,“有完没完啊?我就问你们有完没完啊!看人还是看猴啊?看人就给我乖乖坐好,看猴就踏马去动物园!给——我——坐——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河东狮吼震得耳膜嗡嗡响,闵敏悄悄在他耳边道:“筝筝,你好帅!”
大姨夫一动不动,指着闵敏,刚要说话。
宋筝:“闭嘴!坐、下!!”
大姨夫靠着墙根溜了下去。
“在我收拾好出门之前,”宋筝说,“要不闭嘴,要唠嗑就去外面唠!烦炸了!今天的主角是我,别踏马抢!我!风!头!”
所有人噤若寒蝉。
隔壁三婶喃喃,“这暴脾气……真像……”
大姨点了点头,“他那……外国亲爸……”
闵敏默默竖起大拇指,“筝筝,你真是根印着青蛙的棒棒糖。”
“??”宋筝疑惑。
“顶呱呱的棒。”闵敏解释。
两个人quan头碰/拳头。同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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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俺们老宋家,俺们凤凰乡、牡丹屯!”
宋老爷子搭在临时用桌子板凳拼出来的舞台上,背后是迎风招展的鲜红绒布,热泪盈眶,高举着手,“迎来了一桩喜事!”
底下简单地鼓了鼓掌,随着厨子的一声“来了,第一道凉菜~”,众人齐刷刷摆好了筷子,准备吃香喷喷的酒席。
“咱家小筝筝……大家都认识的,咱孙子宋筝。”宋老爷子哽咽,“那么可爱,那么纯良,那么傻……不是,傻乎乎的小宋筝哦。今天,他要给咱们老宋家!招女婿啦!”
顾淮站在楼下,情不自禁地思索起了,万一宋老爷子想不开,让宋筝抛接绣球,自己有多大的可能性,能够在不动拳脚的情况下,抢夺到这枚关键物品呢?
“在这红旗招展,人山人海,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的场面里……”
除了人山人海,宋老爷子说的都没有。
粗陋的环境,掩盖不了宋老爷子的动容,他动情地捧着话筒,大声地说:“我的筝筝!今天要!订婚了!我的筝筝,他,长大了!我的筝筝……筝筝啊……”
宋景和走上去,抢过话筒,和宋景山一起,拍着抽抽噎噎的老爷子下台吃饭去了。
宋景山送走亲爹,也蹦跶上去,对着话筒喊道:“今天对于我家臭犊子的订婚,我没有任何话好说,只能对我那好儿婿说一声:闲婿啊,你受苦啦!”
宋景和一巴掌拍开弟弟,打开大嗓门,“筝筝啊!大掰知道,你是真心喜欢那田螺。田螺啊,大掰也知道,你是真喜欢筝筝啊!从今往后,你们要互相扶持,共同……奋斗……为了……为了美好的……美好的……”
他也开始抽抽搭搭了起来,“明天……大掰说不下去了……”
最后还是杨姗姗上台,展开手里的红纸,念了几句吉利话。
“今天是我侄儿宋筝和侄儿对象顾淮的订婚典礼,首先,我要向各位来宾的光临表示热烈的欢迎。希望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根本不需要他嘱咐,底下早就开启了啃猪肘子的模式了。还有几桌提早开了酒,一边鼓掌,一边划拳。
“筝筝他从小就苦,另一个爸爸离婚回老家了,他亲爹,宋饭,大家知道的。是一个牡丹屯经典的、著名的混不吝。”
底下响起嘘声,宋景山也无所谓,笑着对四周点头,“惭愧,惭愧。”
又对另一桌摇头,“不敢当,不敢当。”
“筝筝从小跟着他大掰和我这个大娘长大。咱们就是他的家长!作为家长,我的心情是非常激动的……”杨姗姗抹了把眼睛,“我也不多说什么,希望你们和和美美,将日子过好。也希望你们尊敬父母,孝敬长辈,做一个好人。顾淮。”
顾淮疑惑地抬起头。
杨姗姗可能是为了热场,丝毫不顾及这个新任儿婿的体面,招呼道:“上来,给叔伯阿姨表演套节目。”
已经过了该表演节目的年龄的顾淮面红耳赤,连连推辞,“不,不行!伯娘,我真的没有才艺,我……”
众人拱顾淮上台,轮流起哄:“表演一个!老宋家出人才,他家招来的儿婿也是人才!
“难得这么高兴!来,表演个节目嘛!”
顾淮没办法,只能原地拉开架势,表演了一套……军体拳。
打得虎虎生威,煞有架势。原本起哄的众人瞬间屏气凝神,作鸟兽散。
所有人:“……”
宋筝乐得哈哈大笑,“哎呦我的妈,田螺先生,你可真卖力,可别把你的裤/裆扯裂了哈哈哈哈哈哈——”
只能说,还好顾淮没有听自家媳妇的蛊惑,穿的是宋景山淘汰在家的中山装。
要真是紧身西服,那就是……货真价实的“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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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面上,走的跑的跳的,河里能捞着的,长白山能逮到且不纳入动保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群英荟萃,只有不想吃的,绝对没有想吃但吃不着的。
大家大快朵颐,又不断地鼓掌,嘘声四起,嚷着他们再安排点节目。
凤凰乡地理位置遥远,过年这时节又紧凑,城里的镇上的,所有捞点名气,杂耍的卖艺的唱戏的,乃至于讲相声的,都被请到各乡屯,下乡表演去了。哪怕是老宋头拿出陈年的友谊威逼利诱,也还是没找到人来。
台上空空荡荡,就在宋景和准备一咬牙,上去表演个肚子顶大缸的时候,就看见宋谨和自家媳妇说了几句,闵敏跺着脚,撒了会娇。举手上台了。
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这具娇小的身体里,蕴藏着怎样巨大的能量。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那句话哈,风俗都是我查了一下糅杂在一起的,正不正宗我不保证,看个乐呵~不要较真~
那个诡异的“quan头碰/拳头”是屏蔽词,只能这样了,将就看哈~嫌弃我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