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褚玉宣手搭着碗边,有一瓢没一瓢舀着肉粥。
“不久,昨日才见过。”徐成毓平复呼吸,直接坐在床沿,“你不吃给我乘的?”
他把粥端在徐成毓面前,瞥一眼粥碗,嘴角收起弧度。只取了最靠边的油饼:“你先吃,我不用。”
“你这反应像给我下了药似的,要不是知道我出事对你没好处……”徐成毓搅着粥,疑惑地盯着他。三番两次在这方面在栽跟头,她也有点发怵。
这个社会和她认知里的古代不完全一样。虽然不能飞檐走壁,但是也有身轻如燕者。虽然医术处于发展水平,但是用药害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
“你吃,我只是单纯想吃素。”褚玉宣扬扬下巴。
“我已经从杨大夫那里拿到了余齐河的药方,搭配和功效都写得清楚。待会儿拿给你看。”
徐成毓这才端起碗喝一口,看来余齐河便是那位“徐大师”了。他在姓氏上加双人旁,又用自己父亲的名字,化名徐陆川,四处行骗吗。还有一个疑点。
“药方是余的亲笔?”
褚玉宣有些纳闷:“不是,是杨大夫按照记忆誊写的。余齐河的笔记已经被盗走了,大概是他自己拿的。。”
徐成毓了然:“没什么,记得那么清楚。杨大夫心里的小九九也不少啊。不幸的根源在于比较。何况余齐河是怪才,天才都未必比得过。”
褚玉宣心头一震,猛得看向徐成毓。
徐成毓叹气:“余齐河设计把杨大夫牵扯入局,内里果然有些前因。你也别小看人,杨大夫看似懦弱无争,不也坐稳仲景堂。如今还收徒,打出名气。如果真正的余老大夫回来,他照样能出去自立。”
果然,褚玉宣想,有个线头便能抽丝剥茧。这个案子最好有她协助。他又有些忐忑,可是看之前的态度,不像是愿意掺和的样子。
徐成毓回过身,拿起一叠信纸:“这是我的目击过程,和一些分析。给你。”
褚玉宣摊开手,向她展示沾了油的手指:“你人在这里,直接和我说罢。”
“好,那我捡些重点讲与你听。昨日,不,是前日。出发前,常安就在犯困。上车后,我发现马车里的茶水也只有一半,而且马车壁上的浮凸有些磨损。
“当时已经有些漏洞,但我没在意。车出城行至树林,我从茶水的倒影里看到有个人趴在车顶。”
徐成毓停下话头,喝了几口粥,眼睛在盘子间乱瞟,显得有些不安。
“我想呼救,但看外边荒无人烟。又不能打草惊蛇,在那个环境,那人如果真逃跑,我也追不上。”
“所以,我试图制服他,装晕引诱他下来……”
“……他在看到常安跑之前,一直在专心和我打斗。常安一跑,他不知用什么办法刺激到马匹,让马拖着车狂奔……”
“我被车拉走。最后我跳下车,昏了一段时间才走回去,找到已经断脚的常安。”
“本以为他的目的是出京,顶多追着我来。常安跑掉就无事。可没想到……”
徐成毓双手死死握住碗:“你也猜到了,对不对。他是和我们一起,从承恩侯府出来。又一直躲在长公主府的马车里。靠着马车续的点心茶水吃喝。如果中途马车有出去过,他还有机会打理自己。”
“不止如此。”褚玉宣补充道,“据我所知,慧娘常常给承恩侯送汤。”
徐成毓手一颤,差点砸了碗。她也知道,甚至有几回,汤是她帮忙装的。
“不会吧。”
褚玉宣却肯定道:“对,常安常受命跑腿。有一次甚至被我撞见过。汤送不到承恩侯手上,据可靠消息,应该是常安自己吃了。”
“常安喝汤,那汤会有问题吗?如果那人是想灭口承恩侯,在汤里加料……”
“不排除在路上下药的可能。”
又互相交换情报,把一切讲明后,徐成毓抽出一张纸:“我画画功夫不行,但旁边有文字描述。你先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褚玉宣探过头:“身高特征都对得上。我待会儿要外出调查。”他意味深长道,“如果有一个曾经见过他的人,跟我去认认就好了。”
原来打着这个算盘,正中下怀。
徐成毓雀跃几分,也盯着他的眼睛:“最好那人还是余齐河的‘仇人’,这样他走远也会回来的。徐风水师的身份就很好。”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下我要看常安。你们有找到马车吗,前天现场有些痕迹让我很在意,不过当时没仔细看准。”徐成毓囫囵吃完粥,也捡起个油饼。
“好,你慢点,不急于一时。”褚玉宣擦擦嘴,“我去给你准备衣服和妆匣。”
小半个时辰后,听完刘大夫讲述,徐成毓总算明白,为什么褚玉宣不愿意吃肉。
“伤口被火烧过吗,怎么会……”
她捂着嘴,感到有些反胃。再去看常安的脸,疱疹居然又起来一些。见这位如此在意疱疹,刘大夫主动解释道:“这个小哥不知道对什么药材过敏,服药后症状严重许多。他头上有伤,或许是这个原因。”
“头上有伤……”
“是的,伤口并不严重,里面有一些小木刺。更像是击打后脑勺使人晕过去。”
“那这过敏,会是对麻药过敏吗,或者是麻药里的一种物质。”徐成毓疑惑道,“他一直昏迷未醒,难道是服用过多的麻药?”
“不可能,我配的量,一个正常人睡一天也该醒了。”
褚玉宣插话道:“如果是在来这之前服用过一段时间。看这伤疤,他的疱疹不是一天两天。会不会有这种情况?”
刘大夫沉吟道:“确实有可能。我听说过一件奇闻。一个员外,被庸医忽悠,长时间服用麻药做安眠用。庸医为保效果,甚至逐渐加重分量。有一日员外居然一睡不醒,明明活着,却与活死人无异。”
徐成毓手一抖,连忙道:“常安这样顶多十天,应该不至于如此罢。”
“十天?”刘大夫狐疑地看徐成毓一眼。又见楼主冲自己点头,“缺少实际操作,我说不准。不过,知道前因我也会配一些药剂。”
徐成毓没有在意刘大夫的眼神。她掀起一角被子,常安的衣物果然已经换过。
出到屋子外,徐成毓深呼吸缓过来一些,才问道:“常安换下来的那套衣服在哪,请拿给我看看。”
刘大夫应声好,取来个包裹。褚玉宣主动移到阳光下,打开包裹。
常安穿的是公主府的墨靛色夏服服饰,很能藏脏。徐成毓索性把衣服举起,一点点检查。
尽是些草屑、污渍。她耐心翻找着想,手肘和上衣下摆的泥土,估计是跑着摔了一跤。领口的油渍,可能是在市集吃早膳时弄到的。背部倒挺干净。这腰侧,怎么有一点灰迹?
她把灰粘在手上闻了闻,褚玉宣在旁,见状也搓两下:“我看像是草木灰。”
徐成毓点点头,把裤子展平,放在阳光下。这一眼便发现不对劲。她皱起眉头,喃喃道:“为什么膝盖以上全是土,膝盖反而没有。”
褚玉宣用手指着褐色的斑点:“这一环血迹全集中在小腿这一圈。当时被……他的裤脚应该是挽着的吧。怎么裤脚烧焦一块?”
徐成毓像没听到他的话,突然站起身跑进屋里,再次查看一遍常安的伤势。
手肘有一些青肿,膝盖却没有。反而大腿有一些擦伤的痕迹。难道不是摔倒,而是匍匐吗。即使匍匐,膝盖也会用力。是了,如果腿断了,膝盖用不上力。
褚玉宣跟在后头:“怎么了?”
徐成毓面无表情放下帐曼,边走边说出自己的推测。
“我发现常安时,他趴在地上,使劲仰着头,四周血痕凌乱。我猜测,在他断了脚,用力爬的时候,可能那个人在不远处,眼看着他垂死挣扎。”
“这几天没下雨罢,希望血痕不要消失。估计有大用。”
褚玉宣也沉下脸:“没有,那一直有人守着。”
徐成毓点点头,蹲身检查裤脚的烧焦的部分。只有一点,难道是火星子蹦出被烫的。
单看衣服只能摸到表面,若要看清全貌,还得见身体。徐成毓放下裤子,抱着膝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
“我恐怕要看一下那两只断脚,褚玉宣。”
断脚被装在一个盒子里。小庄园没有冰室,刘大夫弄了一些防腐的香料,一齐放置着。
徐成毓脸上紧紧系着巾子,仔细检查了一番。常安的脚底很干净,没有什么污渍。只在脚踝处有两点烫伤。切口也很整齐,只是骨头处有一些碎渣。如刘大夫说的,估计是用快刀快斧劈开。
该看的都看过了,二人回到院子里,沉默一会儿。
徐成毓用脚尖踢踢摆在地上的包裹。总觉得这套衣服少了什么:“鞋子呢,他的脚上没有穿鞋。”
“没有鞋子,里里外外都搜过了。”
“消失了吗。”徐成毓垂眸想了想,又抬起头:“走吧,我的侍从,风水师要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