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杜鹃花发油香气停留在冷寂的夜空中,婆娑香味缠绕在杜曼声的周身。
她手轻轻地拍着怀里的虞茵,不停数落虞志勇照看孩子不当。
严黎被他二人扯皮吵声搞得头皮发紧,劝解道:“姑妈姑父莫要在做口舌之争了。”
杜曼声神情哀怨道:“杜明你就不要管我们俩夫妻的家务事了。”
她表情凶狠地瞪了一眼丈夫,虞志勇拿下腰间的水烟袋,对准嘴唇狠狠抽了几口,缥缈的烟雾模糊了他郁郁的神色。
杜曼声抽出一只手理理头上奔跑松散的长发,小声嘟囔道:“烟鬼天天只晓得抽烟,茵茵我们回家。”
她随即抱着虞茵往家里的方向走,虞志勇拿着烟袋追在后面喊等等他。
虞茵从母亲的发间抬起头来,挥动小手对严黎喊:“表哥我下次再找你玩。”
严黎含笑挥手道别,刺鼻廉价的头油芬芳随着杜曼声远走消散。
白焦蕉熬得鼻头通红,忍不住连连打喷嚏。
他吐槽道:“姑姑用的是啥牌子头油,味道如此浓重刺鼻,搞得我鼻炎复发。”狠狠在布手帕哼清流鼻涕。
杜晓曼瞅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纳闷道:“我这妹子最爱稀奇古怪的玩意,爱戴花抹粉的,城里时下最兴的东西都要搞来装扮,不知何时换了发油,之前我记得她喜欢用自家晾晒的槐花发油,说是最是清香好闻。”
严黎在心头敲响警钟,奉河村的人大部分都有问题,先前进村遇见的李婶身上奇臭无比,现在遇到的姑妈杜曼声突然换了刺鼻发油,难道她们想要掩盖身上的异常?都是选择气味浓重的,掩盖身上腐朽的尸气?
严黎忍不住好奇道:“妈,我常年在外地打工,不怎么了解姑妈姑父,他们经常这样闹矛盾吗?虞茵还小,当着孩子的面吵架可不好,会影响孩子的心理发育的。”
他露出八颗闪亮洁白的牙齿,一脸关怀的样子。
杜晓曼讳莫如深对严黎道:“儿子,别人家的琐事少管,你就给我好好取个媳妇,生个儿子就行。”
杜曼声嫁给虞志勇以后,渐渐的和姐姐减少了来往,她挺喜欢虞茵这个小姑娘的。要不是杜明父亲丧事,恐怕妹妹都不会来罢,想起虞志勇这个男人,杜曼声在心底悠悠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杜明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白焦蕉整张苍白的脸都活泛起生机,雀跃暗示道:“伯母说的好,我们快点成婚。”
他娇羞瞅了瞅严黎藏在衣袖里的银镯子,收了他的礼,哥哥就是他的新娘啦。
严黎眼神锐利看着外面的满地残骸,假意咳嗽道:“妈,这白事还没过,村民们又去往大山深处,我的腿脚不方便,想来行房……”
他意有所指的跟杜母诉苦,头上竟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来。
白焦蕉脸孔红润,粉嫩的唇瓣涂抹上一层胭脂红晕,心里燃烧着炽烈迸发的热焰。想来是在严黎提到行房二字美美做梦,根本没有听清他后半句话。
他偷偷用手围住腰身,摸到白裙下八块厚实腹肌,没关系啊,到时候他出力……
杜晓曼听完严黎的一番话,颇觉有道理。
“婚姻大事确实不得儿戏,总要有个过渡的章节。”
“奉河村里近年来不太平,时不时有人失踪,杜明你们可千万要小心啊!”
白焦蕉如可怜兮兮偷不到鸡的狐狸,两道秀丽眉毛呈八字往下撇,垂头丧气。
捏捏涂抹药膏的两根手指,那里有哥哥身上残余的一缕薄荷暗香。
“行了,我们把我爸的尸身收敛进灵柩,妈你同不同意把父亲的尸身烧了。”
严黎试探性的问道,毕竟奉河村的规矩还是入土为安,死者为大。
杜晓曼想起杜父丑陋畸变的模样,惊恐的眼里放出一抹复杂神色,她道:“烧了罢,烧了罢,这老不死还想害死我们。”
她用簸箕装了些石灰和木炭屑碎,细细的洒在庭院泥地凌乱的脚步上,望着云雾环山处,他们大概永远回不了奉河村了。
严黎和白焦蕉进灵堂收拾,散乱的果盘、垂地的挽联一股脑的堆积在棺柩上。
严黎望着那碗插着两根木筷的冷米饭,毫无一丝热气,他摸了摸收进衣袋的那张照片,目前线索教授(方块)已被杜父埋进封死的土房内,切掉了他上半张脸还是变异,杜父确认死亡,只剩下照片里的红桃A还存活。
棺柩连同花牌、香烛拉至庭院内,杜晓曼收拾好泥地脚印,手里擦拭着杜父的黑白遗照,忍不住捂脸哭了起来。
严黎手一扬,灯油被打翻在灵柩上,呼吹亮了点燃的纸卷,丢进杂乱的死骸堆。
火舌一点点舔舐,红铁锈色彩扑进他们的视野中,暗红的光泽在严黎眼中流动,炙热的气流扭曲了远方如水墨群山的剪影,奉河村的诡异才刚刚开始,接下来会发什么未知诡异?
严黎眯缝着眼透过跳跃的火光望向暗夜中的大山深处,照片里黑色的洞穴,背后山坡泥土里的小小爪印给他带来不可名状的恐惧阴寒。
白焦蕉的手悄悄碰上严黎的衣袖,总觉得会失去哥哥,和他相处的每个瞬间,都像飞驰的列车不可在回头。
杜晓曼发泄完,擦擦红肿的眼睛,疲累摆着手让两人回去歇息。
她蹒跚着背影捧着黑白遗照一步步回了房间,奉河村作孽的人总会付出代价的。
严黎躺在杜明的床铺上,硬床板上铺了几层不算厚实的床褥,膈得他两侧肩胛骨隐隐作痛,被褥里有股霉水味道。
他不舒服翻了个身,看墙头浸透进的发黄污渍,鬼使神差从床头挂着的长裤兜里拿出那张照片。
三个人踩在野草堆里,草叶横七竖八的歪曲在地,形成了一条清晰的蜿蜒小径,延伸至黑洞洞的山洞前消失。
照片拍摄的角度拉长了他们的身高比例,严黎推测给他们拍摄的人显然是站在比他们高的高地,可能是一堆光滑的鹅卵石上,也可能是借助树木枝桠拍摄。
教授和杜父额头上的眼睛鲜艳如血,散发着诡异的红光,红桃A笑容灿烂的勾住教授的脖子,教授看起来笑得很勉强。
不规则形状的山洞前光秃秃的,仿佛没有任何植物动物敢靠近。
严黎无法具体描述洞里有什么,无法用语言描述,他的视线移向了三人背后黄土坡泥地里的脚印。
夜晚喧闹的风声虫声骤然沉寂下来,室内有点冷,他拉了拉被角往上扯,盖住了暴露在空气中两条结实有力的胳膊。
脚印小小的,尖尖的,透出丝丝邪气,令他不安。
他再一次仔细瞧去,才发现脚印的尖端是朝后的,圆弧形状朝前。
正常人的脚印尖是朝前的,也就是说脚印的主人是倒着走的,用爬来描述更为合适,因为泥地里是四个爪印。
什么动物会爬行在渺无人烟的土坡上,阴恻恻地盯视着镜头前三个挂着古怪笑容的男人,而非在灌木草丛里寻觅食物。
还有一种更恐怖的猜测在严黎脑海升起,他整个身子如坠冰窖不得动弹。
趴在泥地里的并非动物,而是倒着爬行的人……
大脑眩晕下他再度向三个男人的背后望去,倒着的脚印好似离他们更接近了,他们脸上的笑容化为恐惧惊骇,尤其教授脸上病态的笑容转化为极度害怕,仿佛要从这张薄薄的照片里逃脱。
严黎浑身发冷想丢掉这张照片,可是他发现照片角犹如强力硅胶胶水,牢牢吸附在他手指上。
刚刚温暖的被窝里传来一阵阴寒,全身僵硬就连血液也好似被冻住,无法流动。
精神错乱下他脖颈上爆出根根青筋,紧咬的后槽牙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用力挣脱这张照片对他的肉|体束缚。
可恶!没想到杜父的遗物也是一张充满死亡鬼物的阴物,严黎失算了,得到线索的同时也将他置入万劫不复的死亡境地。
晃动视野中泥地里的小小脚印已经走到三个男人的身前,红桃A细长的眸子里毫无笑意,只剩满满不可置信的疑惑,他们三个人更靠近彼此,仿佛报团取暖抵制肉眼不可见的阴冷。
越来越强烈的恶意注视在严黎的身上,倒爬的脚印马上要突破照片的限制,照片里只剩三只脚印,代表还有一只跨出了照片的边框。
哒!哒!哒!
轻微的声音响彻在房间里,鬼物会在哪里呢?
严黎看不见的是,他的床尾木板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脚印,带着黄泥土的土腥气,接着第二个带着泥巴的脚印印上了他洗得褪色的被褥上,力道很轻,潮湿床被下冻僵的四肢根本感受不到。
严黎瞪大了他那双透亮如雪融暖阳的眸子,饱满额角淌落豆大汗珠,流过扇子般浓密漆黑的眼睫,淌过高挺英气的鼻梁,啪嗒,掉在了照片里的脚印上。
照片里倒着的脚印只剩小小一枚,等到这第四枚脚印彻底爬出照片边框,就是严黎的死期。
潮湿阴冷的被褥如一张密不透风的蛛丝网裹紧了猎物,一连串泥印留在铺盖上。
严黎抽不出双手,就算让系统武装上拳击手套,也无法触碰到肉眼分辨不出的怪异存在。
照片边缘线上的最后一枚脚印正在缓缓的消失,如严黎掉落的水痕渐渐的蒸发消散。
他拼命挣动臂膀,盖上的被子紧紧缠绕周身,溺水之人抓不住救命浮木。
照片里第四枚脚印完全消失……
昏暗屋内,两条影子互相交叠相织成一片,溶于油漆泼墨中不可见。
一道匍匐的黑影趴在高大影子上,缓慢低下了硕大的畸形头颅。
嘎吱……
一道声音轻响于静寂空冷的屋内,如爆炸的惊雷响彻在严黎的双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