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湿漉漉雾气的厚底减震作战靴踩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这是个废弃的小镇,残缺的墙体与疯长的枝桠笼罩在浓雾中,本应六月酷暑,严黎却在雾气中感到一股钻心的阴冷。
他裹紧了沾着血的牛仔外套,又冷又饿,打算去找附近荒废的便利店进食。
“哎呀,帅哥第一次来岗白镇?来乘我的小车伐?又便宜又结实。”
斜角落里冲出一辆三轮电动小车,不近不远的跟着严黎,车上的老头子浑身青肿,他的后脑勺长着许多癞头疮,就连他的眼珠子都发黄,一副行将朽木的烂包样。
严黎头都没有回,婉拒道:“谢谢,不用。”
废弃的小镇突然冒出一个人,实在是可疑。
老头子捉了头上一只瘙子喂进嘴巴里,疯言疯语道:“镇上的居民都失踪拉,血色的月亮有这么大。”他两手离开方向盘,用手比划着大小,“他们都抬头看月亮,长出了不属于他们的器官,嘿嘿……我是个疯子,神邸不要我……”
看来岗白镇废弃都是他们的杰作,严黎紧了紧外套,走得更快了。
老头子保持着时速慢悠悠跟着严黎,吃力眨动着发黄的眼珠,看着严黎快速步入一家便利店,利落锁门。
他又从头上捉了一只瘙子吃,怪异看向微微流动的雾气,小镇上可不止他一个存在,雾气中有更多他们的眼睛。
严黎站在灰尘与蜘蛛网密布的便利店门口,不耐烦看着疯子频频向他投视来诡谲的目光,干脆转过身向里走去。
货架上的面包变质发霉,有些夸张长出了青绿色丝状霉菌,蝇虫叮咬嗡嗡绕着温床飞。牛肉干猪肉脯的真空包装袋让老鼠啃出大洞,肥硕老鼠肆无忌惮在严黎面前跑动,立起来甚至有他小腿那般高。
严黎看向食物的日期,大多是两年前的生产日期,一两年前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集体活动,让小镇上抬头看月亮的人都失踪了。
Toursseyes在一年前制造大量怪异事件,教授失踪,雾国列车失事,小卖部老板娘的丈夫淹死都是他们的杰作,奉河村是他们的老巢,中心源散发他们的能量,进而影响入侵人类世界。
一年多年一定有个契机,让他们的能量快速扩散,连周边的小镇也不能脱离厄运。
严黎的胃饿得微微抽搐起来,银环指扣套按压着胃部,他用嘴撕开红烧牛肉面的包装袋,大口大口干咽起方便面,他必须尽快补充能量,保持体力,以备不时之需。
矿泉水来不及吞咽的水珠压着他性感的喉结滚动,滴答,滴答,滴落至脏污的瓷砖地面。
无形的雾气透过便利店玻璃门的缝隙缓缓流淌进来,沿着地面悄无声息如蛇一般游动,渐渐逼近仰头喝水的男人。
便利店里的温度越来越低,严黎以为是外间温度降低影响,他随意拿了个顾客遗弃的背包,往里装压缩饼干,矿泉水等必备物品。
流动的雾气在他背后凝结成人形,三角形头颅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只大大的眼睛,向严黎逼近。
手机震动声提醒主人接听,雾气哗啦无声消散,变成一堆没有形状的白雾,贴着货架慢吞吞游走。
对面是方思明担忧的声音,“严黎,你现在在哪里?”
严黎听着手机里长鸣的火车汽笛声,神情一凛,“方老师,你还在火车上,快点离开那里,不然你会变成列车上的一员。旅客与乘务员会异变成三只眼的怪物,袭击玩家。”
方思明讶异的声音传来,“杜明你说列车会在明晚午夜后坠毁,我听从你的话在岗白镇下站,旅客和乘务员没有异样,我下车他们也没有阻拦,甚至友好提醒我别忘记行李。难道镜子里的世界你遭受到了攻击?”
镜子外的世界是安全的,镜里世界险境环生。
严黎肯定了方思明的问话,“没错,我必须尽快离开镜中世界,否则接下来可能会发生致人死地的危险,我从镜子里进去,我推测离开镜子的媒介是破镜。”
方思明呼吸一窒,“杜明,这个小镇很诡异,路面上我没有看到过一面镜子,镇子全被雾气包围,一个人也没有。”
方思明的话提醒了严黎,一路走来确实没有道路反光镜,便利店里观察一圈也没有镜子,仿佛镇子上的人不生产镜子,甚至抵触它。
严黎道:“等会我们就在岗白镇××便利店门口集合,我还要去搜寻一些药品。”在这个世界受伤过重,流血过多也会休克死亡,严黎不由感叹治愈道具积分高的原因。
方思明道:“好。”
严黎背上战利品,离开便利店。
便利店门口的疯老头踌躇不前,仿佛镇子里更深的雾气中有让他忌惮的存在,他挥着手喊,“帅哥,不要往里去了,乘坐我的小车伐?带你镇子周边绕一圈,很便宜的。”
他显然是个车站拉客的,不知为何原因发了疯,疯了还记得拉客赚钱。
密闭电动小车里堆满了各色垃圾,食品包装袋,泛着黄色尿液的塑料瓶,还有长年不洗澡指甲里藏着污垢的疯老头。
严黎在路面上发现了一辆黑色哈雷机车,上面还插着钥匙,机车主人开在半路失踪使得机车歪倒路边。
他长腿一跨,坐了上去。
轰隆隆重型机车的轰鸣声响彻整条街道,猛烈的罡风刮在严黎的面周,黑发吹拂往后,让他体验了一把速度与激情。
机车尾气融合在雾气中,白雾退散似乎很不满污染的废气。
重型机车停在一家药店前,这辆机车没有后视镜,路面上所能见到的汽车和小型车都是没有镜子的,像是用蛮力把原本的镜子扯断,只剩光秃秃连接镜子的铁杆。
严黎甩着背包扫荡药品,他用生理盐水,双氧水交替冲洗伤口,手腕上的有道深深的创口,那是破车窗被玻璃大面积划伤的。
将伤口内的玻璃碎渣用镊子挑出,他抖着手用碘伏消毒伤口彻底清创,牙齿咬住无菌绷带一圈圈缠绕。
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放空脑袋,天马行空胡乱想着一些好笑的事情,要是在便利店里,白焦蕉看到了变质的小蛋糕,定会嘟着嘴跳脚,嘴里叫囔暴殄天物。
可惜,他死了,尸骨无存。
严黎垂下眼看胡乱包扎的绷带,回到奉河村就给他做一场法事,不知在这怪鬼横行的世界管不管用,也是全了他一片心意,超度陪伴他走了一段路的亡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迭声的尖叫划破长空,让严黎神经过敏,快速套上银环手套,警觉向对面望去。
药店对面是家动漫联名款的女巫糖果屋,叫声是从糖果堆里传来的。
糖果屋的橱窗上趴着只大型犬,伸出舌头舔着橱窗上的女巫卡通贴纸,紧闭的窗户阻止了它的进入。
狗毛上沾满了雾水,像只落汤狗。
严黎拿起机车上的mp5冲锋枪,那是他游荡街道发现的遗失枪支,可惜只发现了这么一把。
大型狗听到他的脚步声,束起耳朵转过狗头,这是一只奇丑无比的狗。
狗头上长着三只眼,导致狗嘴位置深陷长在短短的狗脖上,三只眼同时眨动,狗嘴里有一些碎肉,看起来不像一条正常的狗。
严黎大感惊奇,这个小镇上的动物都变异了,老鼠长得有半条腿高,狗长出了第三只眼。
食肉狗嘴里流出腥臭的涎水,好香好大的食物,狂吠着向严黎撕咬来。
严黎扣动扳机,后座力使得他的手臂发麻,子弹射在食肉狗的狗嘴上,第一次使用枪支还不太熟练。
食肉狗更加愤怒了,整条狗像炮弹直直扑来。
砰,砰砰,第二三枚子弹激射在狗头上的第三只眼,那是他们的脆弱薄弱处,子弹接连穿过狗头,爆起阵阵血花,食肉狗张着狰狞的狗嘴卧倒在严黎脚下。
爆头,完美。
冲锋枪枪托依靠肩头,枪口微微下垂,根据周遭环境改变下垂角度。
严黎一脚踹开橱窗,叱喝道:“出来!”
糖果屋里五彩斑斓的糖果堆积成山,小女巫的卡通立牌随处可见。
红鼻子卷发小丑玩具弹出长长红色的舌头,让严黎吓了一跳。
严黎走到糖果屋中最大的一堆糖果前,拿出子弹装进枪械弹夹。
一道黑影带着蓬蓬彩色糖果天女散花开,泪汪汪看着全副武装的男人。
严黎把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喝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怀疑眼前戴着小女巫魔法帽的少年是Toursseyes假扮的,毕竟上个副本海神祭怪物就装扮成白皎,引诱他堕落。
白焦蕉乱糟糟头发上沾着糖果碎屑,腮帮子鼓鼓咬着一根奶味棒棒糖,手里的黑美人松露味巧克力啃了几口,顿时不香掉落在糖果堆里。
他像只可怜又无助的小狐狸,被主人遗失在角落,扒拉糖果。
白焦蕉的眼泪毫无理由簌簌落下,抽噎着道:“杜明哥,你好凶凶。”
严黎一面注意糖果屋周边,一面心想,少年在厕所失踪,突兀又出现在糖果屋,本身就值得怀疑。
他没有移开枪口,而是冷声道:“你怎会在此,我记得你在厕所隔断间消失。”
白焦蕉用手背擦着滚滚珍珠挂落的眼泪,手上的巧克力酱糊了他一脸,哽咽道:“我上完厕所,发现杜明哥不见了,厕所的门也坏了打不开。我就躲在厕所隔断间里,没有离开过,因为我怕杜明哥再来找我找不到我。”
他用眼睛偷觑严黎,看严黎表情还是没有丝毫变化,接着道:“后面到岗白镇的时候,我听到车窗破碎的巨响,透过厕所窗户才发现杜明哥跪在地上。车厢里的旅客和乘务员都变得好可怕,我就赶紧拉开厕所门,追着你跑出去,杜明哥走得挺快的……”
他微抿着唇紧张诉说,怕严黎不相信。
严黎确实不相信,“车厢里的旅客和乘务员都没有攻击你?”言下之意你娇娇弱弱毫发无损跑到这里。
白焦蕉急忙解释,“他们都被哥哥吸引了注意力,车厢通道处都没有人的,不过哥哥确实好帅凌空翻身落地。”
严黎快气笑了,感情他就是个拉怪物仇恨的嘲讽玩家,好事全让锦鲤捡便宜了。
也有一种可能,白焦蕉不是现实向玩家,他是游戏NPC一员,所以怪物会选择忽视,只追玩家。
严黎把玩着冲锋枪枪托,问道:“你是一路跟踪我到这里的?不被我发现本事不小啊。”
白焦蕉咬碎嘴里的棒棒糖,身体放松不少,害羞道:“那还是没有杜明哥厉害的,我是骑着大白来的,所以才能一直跟着哥哥。”
严黎皱眉,放下冲锋枪,“大白?”
白焦蕉道:“就是变得很大的白鸽,上面可以坐人,可舒服了。”
严黎觉得白焦蕉看起来不像表面那般简单,他可以使唤镇子上的变异动物,难道他是玩家,这是玩家的道具能力?
严黎丢给白焦蕉一卷绷带,“擦擦你的脸,上面全是巧克力酱。”
白焦蕉接过,擦花了的脸蛋,蹦跳着跟严黎出了糖果屋。
白焦蕉看着地上爆头的食肉狗,带着微微恼着的语气,“杜明哥好棒,这条狗实在太丑了,要不是大白出去觅食,我也不会蹲在糖果屋里不敢出去。”
严黎看着他背着满袋子五颜六色的糖果,一边说一边剥开糖纸往嘴里丢一颗,嘴角微微抽搐,这样下去真的不会得糖尿病吗?
白焦蕉舌尖舔着嘴角的糖果颗粒,手里露出一把白色奶糖,“杜明哥要吃吗?”
严黎抱着枪支,摇摇头,冷冷道:“不用,你说的白鸽什么时候到?”
他认为白焦蕉带着这些无用之物,完全是拖累。
白焦蕉失望地咬碎糖果,嘎嘣嘎嘣脆响,嘴巴里充满了甜腻腻融化的水果糖。他却不这么想,他觉得前辈子他一定过得很苦,所以今生变成糖果重度爱好者。
心脏处缺失了一角,平淡寡味的生活日复一日,直到在工地上重新见到了杜明哥,心脏才重新跳动开出花来。杜明哥变得和小时候不一样,让他熟悉又陌生起来,熟悉的是脸还是那张脸,人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了,像是出生等到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命定之人。
白焦蕉重新振作起精神,注视着严黎,眼睛像两粒黑葡萄润润的,傲娇把小女巫帽子摘下,用手指顺了顺蓬乱的长发。
严黎暗道他吃了列车上的食物,喝了汽水,也不知道有没有事。一直在生活在学校空中阁楼里,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毒打与险恶。
他不自在咳嗽几声,别扭问道:“列车上的柠檬汽水喝了有没有身体不舒服的地方,还有那份鳗鱼饭?”
白焦蕉拢着浓密的长发笑,“哥哥我后面闹肚子,都在厕所呕吐出来了,吐出来的东西都红红的,好臭。”
他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又从袋子里掏出印着牙印的黑巧克力,满足咬了几口,补充能量。
严黎这才放下心,方思明的急促来电震动。
方思明担忧道:“杜明,我按照你说的地址来到了便利店门口,便利店前有打斗的痕迹,你没事吧?”
严黎一惊,出事了,必定是镜中世界发生了什么。
他在手机中道:“我在镜中世界找到了白焦蕉,方老师麻烦你帮我们搜寻镜子和一些小镇居民失踪的线索,我们要尽快破镜离开这个荒废小镇。这里的的动物都高度变异,见到小动物切不可掉以轻心。”
方思明惊喜道:“学妹还活着,这可真是太好了。”
白焦蕉通过扬声器听到了方思明的话,睨了一眼严黎,鼓起勇气大声道:“方学长,等到了奉河村记得来吃我和杜明哥的喜酒啊,红包钱意思一下就够……”
方思明热情道:“那肯定得包个大的,三年抱俩,龙凤呈祥……”
白焦蕉偷偷摸摸打量着严黎的肚皮,抿着嘴偷着乐儿,他一定不会让哥哥累着的。
严黎冷哼一声挂断了方思明还未说完的话,两个人互相恭维很有趣哈。
他跨坐上重型拉风机车,决定不继续等变异动物乘载,先去出事地看看怎么回事。
“杜明哥,你等等我啊!”白焦蕉背着满兜的糖果,捂着魔法帽,笨拙抱着严黎的腿跨上机车。
白焦蕉兴奋扯着严黎的衣角让他快开,“大白很灵敏的,他可以通过我的气味搜寻到我。”
严黎顿时觉得自己是个车夫,南瓜马车上撘乘着施号命令的小公主。
他臭着脸转动车把手,背包和枪支系在他身后,隔开了他和公主的距离。
罡风吹得白焦蕉的颊肉向后抖动,干脆任由大风吹落女巫帽,紧紧抱向严黎。
“哥,你好酷,崇拜死你了!”
作战靴加上严黎紧身黑长裤,完美勾勒出严黎蓬勃欲发的肌肉,严黎内心吐槽,谢谢不需要你的崇拜。
大力小公主解开严黎背后的物品,和公主的糖果背在一起,紧紧贴在严黎精瘦的腰身上,两只柔弱无骨的手碰在严黎的敏感地带。
严黎明显感受到背后贴来一具强壮有力的躯体,平坦硬邦邦的胸膛压着他的脊柱。
机车高速行驶下,他暂且忍耐。
可身后那双手越发放肆,往他敏感的两侧腰窝摸去,隔着薄薄一层牛仔布料,能感受到那双灵活手掌的温热与弹性,痒痒的,如一片羽毛隔骚挠痒,麻意从眼窝一路沿着腰线传递,下流,跨着的一双长腿都有些酸软无力。
他忍无可忍,咬着牙冷冷道:“白焦蕉!放开!”
白焦蕉无辜的声音从风里消散:“可是哥哥开车开得如此快,要是我不握紧,我会掉下去的。”
严黎闷哼一声,低沉的嗓音勾人,“你可以拽着我的衣角,不然我就把你丢下去。”
白焦蕉心儿砰砰跳,像只满嘴偷着油腥的狐狸,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少年嘴角弯弯,露出小虎牙,狐狸耳朵红红害羞不已。
重型机车拐着弯停在便利店门前,严黎撑着长腿让白焦蕉跳下车。
白焦蕉抱着背包枪支不肯交还给严黎,严黎没有管他的小伎俩。
他眼神一凝,看着被电动小汽车压在车下的疯老头,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