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跑到了自己的小角落。

方青玄之所以与明昭绑定主仆契，只是为了让他给他送食物，以供给灵力，否则灵力缺乏，他将再也布不出清浊阵。

之前是他不能擅自放了方青玄。

现在是想放也放不成了。

放了不管，方青玄只有被浊灵彻底控制的结局，而要管，他该怎么和明耀解释，被浊灵控制的方青玄出现在自己房间的事实？

如今还是只能先解开主仆契，然后去找明思哲。

而要解开主仆契，只有想办法让方青玄不依附他的食物也能获得灵力。

这件事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首先，边域本就灵力稀薄，才会有特供给族兵的食物存在。

其次，整个地牢都用奇石建造，密不透风，将灵力完全隔绝在外。

想要方青玄获得灵力，只有通过食物这等可以储存灵力的媒介。

除了食物，还能有什么作为媒介呢？

神州的药草，以及灵石。

一个稀有，一个昂贵。

方青玄的芥子袋被收走，因此拿不出这些东西。

而经济没有独立的明昭，是一个少得可怜，一个根本不曾拥有。

于是他打算研究一个储灵符。

若是有人知道明昭心中所想，只怕要震惊过后再说一句，痴人说梦。

且不说储灵有多难，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宗师级别的人物或先辈研究过，却无一人成功。

单单是研究一种新的符篆，对于明昭这种没有经历过系统的教育的人来说，都是天方夜谭。

而明昭竟然还要在这区区几日内研究出来？

任谁听了都觉得不可能。

然而明昭不止要做，他还计划得有模有样。

关键便是媒介。

明昭在瘪得可怜的芥子袋中翻了许久，才从犄角旮旯里翻出几根植物来。

这几根植物叶如油葵，茎干赤红色，食之引人发笑。

是鬼草。

鸡肋的作用，使之鬼草在市场中毫无行情，但它很是常见，且是少有的可以长久存放在芥子袋中的药草。

因此明昭每次见了都会将其收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明昭拿着鬼草，探究了一下其中的灵力。

有些稀薄，但聊胜于无。

他先是试着将鬼草中的灵力吸出来。

嘿嘿嘿嘿嘿嘿！

明昭和方青玄同时一顿。

老鼠的笑声，方青玄自然是听不到的。

可偏偏鬼草的灵力在明昭体内起了作用之后，又从无法储存灵力的鼠身上四散出来，被方青玄捕捉到。

方青玄神色复杂地看向明昭。

这只过分活泼的老鼠又在搞什么？

只见明昭定定地看了手中暗淡无光的鬼草片刻，又从芥子袋中拿出了一根鬼草。

嘿嘿嘿嘿嘿嘿！

握草！

好快乐！

明昭两眼放光，玩上了瘾。

一根一根的鬼草拿出来，被吸干净后扔在一边。

不多时，明昭脚边就垒出了一个小草堆。

而方青玄的耳边则不断回荡着：

嘿嘿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嘿嘿！

嘿嘿！

方青玄抬手按住眉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的嗓子如今正火辣辣地痛着，与身上的各处的伤此起彼伏，而因为和浊灵斗了一晚，他的头也疼得像是要裂开。

此时此刻，明昭的笑声就显得尤为冒犯。

还在调养生息的方少主没有选择直接动手，而是幽幽地盯向某只老鼠，希望某只老鼠能有扰民的自觉。

某只老鼠：沉迷鬼草，不可自拔。

各式各样的“嘿嘿嘿”在耳边不断回响。

方青玄揉了揉耳朵，觉得自己要是再听下去，明昭走了他只怕也得魔音贯耳，数日不绝。

在明昭尝试过两根一起吸，三根一起吸，正打算四根一起吸的时候，他终于嘶哑出声。

“这东西吸多了就变傻了。”

明昭震惊地在符纸上写：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方青玄：“你见聪明人有几个喜欢笑的？”

“……”

说的有道理。

明昭叹了一口气。

做个聪明人真可怜，都很难得到快乐。

明昭就这样配合方青玄，将自已移出了聪明人的行列。

……

明昭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且整个人都会陷入一种非诚勿扰的状态。

随着明昭服务方青玄的态度一日比一日敷衍，方青玄终于忍无可忍。

这日，他一把拽过来某只老鼠，指着面前一地的空盘子道：“来，你给我吃一个试试？”

小老鼠看着空盘子，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他在方青玄手里转了个身，真诚地举起符纸：要说鼠鼠我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能信吗？

方青玄冷笑。

明昭想说他再去拿，方青玄却把他放了下来。

“算了，一天不吃饿不死，你最近在摆弄什么，给我看看。”

明昭有些犹豫。

方青玄眉眼间写满了凌傲：“青山学院里面，要论符篆，除了那些老师以外，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是他又不识相了！

明昭将自己这些日的成果双手奉上。

方青玄原本想，快点把明昭的事情解决了，以免自己哪一天会得到一堆符篆做的菜。

然而只看了一眼明昭递过来的东西，方青玄便嫌弃地皱起了眉。

“怎么这你都能画错？辜州学院的老师没教过你？”

明昭：我未觉醒血脉，没有去过辜州学院，况且辜州学院已经没有教符篆的老师了。

方青玄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明昭的某一张草图：“基础画错了，你应该是只看了别人画的符篆或者是笔记，这一步到最后是这样，但一开始画的时候不是。”

他说着，手指在空中画下了正确的式样。

朱殷色的灵力转瞬即逝，明昭一把扯住方青玄的衣角：再画一次！再画一次！

方青玄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最后一次！”

他又画了一遍后，没再管明昭是否记住，直接将他别的错误一处一处全改了过来。

等到全部修正了，方青玄才大致看出了草稿里的内容。

看一个人画的篆文，其实也能看出来一个人的性格特征。

明昭画出来的篆文，潦草而简略，能用一笔画完绝不用两笔，只要能有用，就不会在乎线有没有画直。

除了行家，一般人还真挺难看懂。

或许正是因为没人教过他，明昭的思路丝毫不受传统的限制，甚至于说有些天马行空。

某些规则的组合，连方青玄看了都忍不住挑眉。

而这全部的草稿加在一起……

方青玄眸子一闪，然后用灵力将草稿连同草稿上的鼠鼠往外一推。

“不管你要做什么东西，别想了，就凭你这个脑子做不出来。”

明昭感受不到他的贬低一般，看着方青玄改过的草稿惊讶道：你好厉害啊。

写在符纸上的话能看出什么语气和情绪来？

可方青玄偏偏就从中脑补出了满满的羡慕，全然忘记了明昭是一个会将快乐全部留给自己，痛苦全部让给别人的人。

再联想到他刚才的话。

方青玄莫名良心一痛。

“也就是从小比你接触的尊者多一些而已。”

明昭用那双小坏和明耀都无法抵御的含情眼崇拜地看着方青玄：那你可以教我吗？

方青玄直接拒绝：“没空。”

明昭：好吧。

不用等方青玄用餐，明昭也没有理由再待下去。

他把空盘子收好后，就依依不舍地拍碎了传送符。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依依不舍。

明昭走后，倚在一边假寐的方青玄慢慢睁开了凤眸。

随着他的每次动作，锁链都在地上沉沉拖动，四肢腕上残留已久的磨痕与脖颈上颜色愈加深的扼痕并在一起，让人触目惊心。

该放人了。方青玄想。

从那日之后，明昭的话便多了起来，且大多数都是在问方青玄他的阵法有没有问题。

他仿佛是真的不明白，“没空”这两个字的含义。

而说了“没空”的方青玄，虽烦不胜烦，却也每每都看心情给他答疑解惑。

心情好了，明昭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心情不好，就得明昭先说上几句好话，或者干脆理都不理。

看着很不好伺候的样子，但若是青山的人在此，绝对会为明昭得到的这份“殊荣”震惊。

方青玄何曾指点过别人？

他曾经最耐心的时候，也不过回一句：“这你都不懂？”

而最让人吐血的，是方青玄不是在炫耀，而是他是真心不明白，这样的东西还会有人不懂。

当然，能让一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耐心，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学生聪明。

方青玄天生便对阵法有极高的领悟力，有时候他的第一步，便是别人的第十步，放在符篆上也是同样。

因此哪怕他真的有耐心给青山的弟子讲解，也没几个能听懂。

但明昭可以。

甚至方青玄有时只是往某一点上丢个石子，明昭便能推论出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错。

方青玄的冷脸也压根吓不退他，他烦了明昭就走，他心情好了明昭就看准机会上，比平时伺候方青玄的时候有眼力见多了。

方青玄一开始说明昭研究不出来，是基于事实得出的结论，可他这些时日里不仅见识到了明昭的固执，也发现他确实很有天分。

方青玄看着明昭最新的成果，突然问道：“辜州这边都不太喜欢符师，你在族中的地位还不低，你学符，你家里人支持你？”

明昭：有的支持有的不支持。

“你父母支持吗？”

明昭：不支持。

“那你怎么学？”

明昭疑惑地说：我不是说了，有支持的吗，你总盯着那不支持的做什么？

方青玄一愣，随即自嘲地动了动嘴角。

他平时要做什么，从不看别人的脸色，怎么放到这只老鼠身上，反倒变得狭隘了？

方青玄看着明昭给他认认真真地摆完了盘，然后乖乖缩到一旁去研究自己的储灵符的样子。

或许是这只老鼠看上去太好欺负，才让他产生了一种对方很容易被摆布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