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大比是一件大事。
离大比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各州山学院的精英弟子便已经陆续来到了青山。
祝怀瑾和孔家的两个冤家这些时日已经不再参与清浊了,一心研究炼丹炼器。
明昭召神符的进度仍没有丝毫进展。
阵法可以复刻,引灵符的联合也完全没有问题。
召神符最大的难点,是如何以符布阵。
明昭尝试过这些时日,最多也就是用灵力布出一个阵法,而这阵法很快便又会随着灵力消失。
就像前些日贺传邵使不出的追魂掌那样。
明昭倒也不急。
他有引灵符和隐息符在手,进符堂基本是铁板钉钉的事,这些时日他基本全泡在观世楼,想在走之前把各族先祖的清浊阵都复刻下来。
方青玄没空,便直接将令牌给了他。
明昭正沉浸画符,忽然听到身后的楼门一响。
明昭下意识地用了一张隐息符,站到了门旁的石柱后。
下一刻,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人一身朱殷色族服,身形挺直,眉宇间隐含着一股严肃而深沉的气息,不怒而威。
这张脸,来过青山的人基本都认识。
是方南山。
明昭却瞬间瞪大了双眼。
不是因为方南山突然出现在了观世楼,而是因为,紧随他身后出现的另一个人的长相,与方南山别无二致!
明昭呼吸一乱,一道朱殷色的灵力顿时向他袭来。
方北海:“谁!”
不是,他贴着隐息符,这人是怎么发现他的?
关键时刻,另一道身影凭空出现,挡下了那道灵力。
方南山眯了眯眼:“你破境了?”
“我有没有破境,父亲不清楚吗?”方青玄将手中即将化为灰烬的传送符扔到了地上。
明昭反手一摸,摸出了另一道传送符的残骸。
这个又是什么时候贴到他身上的?
“你来这做什么?”
“和人约好了在这见面,”方青玄往石柱上一靠,刚好挡住明昭,他看了方北海一眼:“两位换个地方吧。”
方南山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方青玄,片刻后,竟什么都没说,便带着方北海走了。
他们走后许久,方青玄才道:“出来吧。”
明昭从他身后探了探头,然后谦卑地闪了出来,一副认错的姿态。
“他自小在暗处长大,不用隐息符别人也发现不了他,对目光也很是敏感,刚才应该没有发现你,只是有些感觉罢了。”
“孟家人?”
方青玄:“你觉得可能吗?”
方北海若是孟家人,和他长得一样的方南山又是怎么回事。
明昭:“对不起。”
方青玄看着他,恶鬼似的勾了勾唇:“这下好了,发现了方家的秘辛,不杀你都不行了。”
明昭一把扶住额头:“头突然好晕,我一定是画了太久的符篆,方青玄,我眼前怎么有两个你?你不要动!哎,一模一样。”
方青玄呲了一声。
“行了。”他推了明昭一把:“去画你的清浊阵吧。”
一个月后。
“什么?苏影不参加大比?为什么?”陆玉兰震惊地问道。
苏芒难得地没有替妹发言,阴沉着脸坐在一旁。
苏影笑道:“大比虽然重要,但说来也不是必须要参加的,我不喜比赛,也不想进觅堂,就放弃了。”
不愿意参加大比的人不在少数,苏影平日也并不高调,做出这样的选择很正常。
众人虽然疑惑,却也没多问。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苏影才走到了苏芒身边,轻轻晃了晃她:“姐姐,别生气了。”
苏芒冷笑一声:“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都已经决定了,我还能说什么?”
她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苏影说过话。
苏影的笑容淡了些:“姐姐,我们都已经藏了那么久了……”
“早晚都会藏不住的,”苏芒打断了苏影的话:“从决定来青山开始,我们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结果,不是吗?那时候你也决定要面对了不是吗?”
“面对不是那么容易的姐姐。”
“那代表着我现在的一切都会变,”苏影狭长的眼眸中涌上了细微的不安:“身为苏家人,不会寻灵,家里人怎么看我?九堂之中,苏家人只去觅堂,也只有觅堂里,全是苏家人,我也去不了觅堂。天下之大,又还有何处能容我?”
“哪里不能容你?你能清浊,善于和人打交道。为了弥补不能寻灵的缺陷,你将一双眼睛练到了极致,除了背后,无论什么边边角角的地方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哪里不能容你?”苏芒耐下性子,向她解释道:“而且我也不会让你去别的地方。你参加了大比,向族中人证明了实力,他们便会服你,到时候我卸了这个少主,由你去做家主……”
“我不要。”苏影无奈道:“我一开始就说了不要,姐姐,我不要你让给我。”
“我让给你又怎么了?你本来就喜欢,也很擅长管理族中的事务,而无论留在家里还是去觅堂,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啊。”苏芒语气变得有些急:“阿影啊,自欺欺人永远只能获得短暂的安心,我们苏家人生来强大……”
“姐姐!”苏影第一次打断别人的话:“姐姐,我没有那么强大。”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我自己的事,就让我自己做一次主吧,行吗?”
苏芒看着她,既心疼又痛恨,她摇了摇头:“是我做错了。如果一开始我不是选择帮你瞒下来,没有带着你逃避,你现在就不会害怕成这个样子。”她抚上苏影的眼角:“我长这么大,一滴泪也没有流过,你也没有,但我们两个终究不一样,我会将泪忍回去,你却不会,因为你没有面对过需要你流泪的事情。你聪明,会规避很多事情的发生,而那些不该发生的,也会由我替你挡去。”
“阿影,我后悔了。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苏影羽睫一颤,盈满的泪水终究从眼角流了出来。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太上台星……”
几乎响彻九州的梵钟响起,青山脚下,一名小贩缓缓抬起头。
在他抬头的同时,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片天空,等到终于重见天日,他才发现发出钟声的是一只山一样大小的巨兽,那巨兽龙身,龟背,狮头,象腿,三两步,便上了青山。
小贩脸都吓白了:“那,那是什么?”
“长这么大,连异兽都没见过?”旁边的长者拍了下他的后脑,看向那个远走的巨物:“那是犬鲸,来迎客的。”
“迎客?哪里有客?”
长者笑了:“客在天上呐。”
等在广场上的弟子们齐齐抬头,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聚出了九方的人,和那正中央的太阳放在一起,犹如上古传说中出现过的十大金乌。
仿佛在印证他们所想,九支石竹色灵力化作的利箭不知从何处向天空中射去,每一支箭的箭尾,都立着一只单足鸟,青羽斑纹白喙,每发出一声惊人的巨响,便会引出无尽的野火。
毕方。
这九支箭,被每一方领头的人用灵力接在了手中,他们面前因境界都过高而形成的防止人窥探的灵力场,也就此散开,九方人的真面目随之被看清。
正北方的人,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件乐器,唯有最前方的那道倩影,一身松花色族服,手中空无一物,那是镇守在辜州的乐堂。
正南方,半面凶兽面具,腰间狴犴令牌,戒堂。
正西方,颍州的觅堂……
“青山/颖州/潍州/蜀州/瑀州/辜州学院,恭迎九堂前辈!”
“薛堇如的那开场九箭太绝了,薛家人的力气都这么大吗?可薛堇如看起来文文弱弱的。”
“毕方鸟血脉天生巨力啊。”
“等等,薛堇如已经有灵器了吗?”
“很明显啊,而且估计是本命灵器,不然不可能还带着她的天体。”
“这还怎么比?”
“运转灵器很耗灵力的,你只要能撑就行。”
“我觉得我撑不过她一箭。”
“我也。”
明昭他们结伴走向比试场,周围全是谈论薛堇如的声音。
孟霆:“听孔奕辰说,薛堇如的翼神弓是他父亲亲手炼的。”
“看来薛家给的不少。”
这时,一只四耳猕猴抓着树枝跳过,冲他们嘲笑地拍了拍嘴巴。
“犬鲸出来,这群异兽也都出来了。”
“青山的异兽还算多,其他地方是真的不剩多少了,异兽不喜与人同居。”
陆玉兰蹲下去,抱了一只花兔在怀里:“它们本就生活在这里的,是我们来了,才把它们赶走了。”
孟霆看向明昭:“你怎么不把坏爷放出去玩玩?”
“你觉得坏爷能和谁一起玩?”
孟霆想了想小坏的暴脾气,还有它那与寻常异兽截然不同的机灵劲:“就让它一直自己呆着吗?”
“坏爷不孤单的,”明昭若有所思道:“它说它有朋友。”
说朋友,好像也不太对。
明昭想着小坏和他说起时的叫声,更像是,男仆?
“你为什么次次都到我这来混吃混喝?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季蘅拿着折扇敲了敲小坏的头。
小坏反手就是一爪。
季蘅差点被它划到脸,向后一退:“我警告你啊,即便你是我佛山的圣兽,弄伤了我的脸,我也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小坏朝他凶恶地呲了呲牙。
“脾气再这么发展下去,你就成凶兽了!”季蘅一脸嫌弃:“佛山哪只寻宝兽不是性情温顺,乖乖巧巧,你再看看你!那小子到底怎么养的你?”
小坏原地跳了几下,抓住一旁的小碟,不断向他丢去。
这攻击力!
季蘅一挥折扇,用灵力将小碟一一接住,放到了另一边的石床上。
“行了行了,”季蘅忙告饶:“不闹了,我要去看大比了,那小子今天就上场了。”
他说完,在小坏面前放了几块灵石。
小坏当即舒舒服服地趴了上去,像一只吸了薄荷的猫。
季蘅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
寻宝兽要富养,小坏跟着明昭,不仅没有灵石供应,还被养出了寻常寻宝兽没有的凶性,尤其护主这方面,连他说明昭一句不是都不准。
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小坏小时候一点也不凶的。”明昭回忆着明潮初次将小坏带到他面前的场景。
那时候小坏只有小小的一点,路都还走不稳,从明潮身后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蹭到他面前舔他的手指。
温温热热的感觉,明昭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那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是不是你性子太软了?都说异兽会欺着主人性子来的。”
明昭摇了摇头:“它可不是想欺负我,我小时候性子更软,全靠它护着了。”
明潮走之后,那些曾被他镇压过的魑魅魍魉没了怕的,都一个个找上了门。
如果不是小坏在,象骨他都留不住。
说着,他们便走到了比试场。
为了防止有人搞小动作,每日上场的名单只会在当天放出来。
一行行灵力凝成的金色小字浮在围墙上,他们逐一看过去。
“陆玉兰,孟霆,明昭,贺传邵,只有你们四个是今日比,我们几个看来是在后两日了。”
“那我们去了。”
“去吧,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