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玉兰一回来就担心地问道：“要不要去问一下奚子旭？”

“问什么？”

明昭坐在一边，仔细观摩着手中的符纸。

那张符纸略有些奇特，上面刻画的不是篆文，而是阵纹。

“他一看就有自己的打算啊。”

“好吧。”陆玉兰近来对明昭唯命是从：“其他人都没回来吗？”

明昭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符篆，嗯了一声：“孟霆下午回来，苏芒他们明天。”

夕留村之后，戒堂去寻了彭妄招供出的薛映礼，却发现本该回到薛家的薛映礼早已彻底失踪。

九堂下令通缉的同时，青山让学院里的所有人都开始参与了清浊。

这本也是他们第二年应有的进程。

只不过开始清浊后，众人各自跟了不同的师兄，平日便很难再聚到一起了。

明昭由于日日泡在学堂研究他的符篆，被其他人当成了留言板，掌握着所有人的行踪。

陆玉兰方才提到的奚子旭的事，是昨天刚发生的——奚子旭的少主之位被取代了。

这个消息没过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学院。

他们几个都在为奚子旭担心，奚子旭本人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照常参与清浊，与明昭他们八卦，只不过他身边的人，却从那群奚家人，换成了另一群玄堂的子嗣。

这也是明昭说他自有打算的原因。

陆玉兰捡起明昭放在桌子上的符篆，没看两眼，便开始感到头疼：“哎呦，你这又研究的什么？”

“没什么。”明昭抽出那张符篆，将其收了起来：“还没成功呢，成功了再告诉你们。”

这张符篆是他在童舍走后便有的想法，只可惜一直没有思路。

这时，学堂门前出现了一道玄色的身影。

陆玉兰敲了敲明昭的桌面：“来找你啦。”

明昭抬头，看到了眉宇间带着些许疲色的方青玄。

“你可以先去歇会的。”

方青玄皱起眉，直接转身：“跟着。”

明昭只好无奈地跟了上去。

陆玉兰看着他们的背影，再次拿出了留影石。

“一回来就来找，啧啧。”

明昭跟着方青玄，是有正事要做的。

与他正在研究那个符篆——召神符有关。

所谓召神符，就是在引动符篆时，可以将其上的清浊阵刻画出来，就像龙骧上的保护阵那样，只要附近有一个同源的清浊者，就能调动召神符刻画出的清浊阵。

若再联合引灵符一起，就可以做到一个人同时布出数个清浊阵。

且召神符还可由非清浊者引动，比之龙骧上的清浊阵更为灵活。

这就是明昭的想法。

一听就很难完成。

而方青玄要带着他去的地方，是青山学院的传世楼。

传世楼里收录了三山五州各族先祖清浊的影像，可以为明昭符篆上刻画的阵法提供参考。

明昭看着方青玄的背影，暗暗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本来没想求方青玄帮忙的，可方青玄不知怎么自己发现了，便直接带他来了传世楼。

有了这样的好地方，明昭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于是便演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明昭快走两步：“这次的浊灵多吗？”

方青玄说：“怎么，太久没发病，还挺想？”

“……”

关心谁，都没关心方青玄来的让他堵心。

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了传世楼门前，方青玄一边拿出令牌开门，一边回头看着他：“实在很想的话，我下次帮你留个影。”

明昭面无表情：“谢谢，不必了。”

方青玄推开了传世楼的大门。

九重高塔之中，无数留影石闪烁着荧光，星辰一般挂在空中，周围的石柱，石墙上，刻着万千神兽，与留影石一一对应。

九尾狐，孔雀，孟极，麒麟，丹鹤，夫诸，重明鸟……在高塔顶端，正中央，尊贵而又华丽的玄鸟垂首看着他们，目光神圣不可侵犯，与之对视片刻，便似有强大的威压降临在身上。

方青玄抬手遮住明昭的眼：“不长记性是吧？”

明昭眼前一片漆黑，他眨了眨眼：“太好看了，忍不住。”

方青玄一顿，放开了他。

“下次再来就该封了你的眼睛。”

“那我怎么记阵法？”明昭抬手取下重明鸟对应的留影石。

“不记。”方青玄不耐烦地回了句，倚到一旁的石柱上闭目养息。

明昭在留影石上一划，身穿章丹色族服的贺家先祖便出现在了塔楼内。

明昭看了会：“嗯？贺家的留影石只有一式巨力掌？”

“有巨力掌还不够？”

明昭：“我是想记下来回去给贺传邵讲。”

贺家的第二式追魂掌是个坎，领悟了追魂掌，后面的几式才有希望，但绝大多数贺家人，都只停留在了第一式巨力掌。

贺传邵也是如此，他不断努力，却丝毫没有进展。

再这样下去，孩子都要自闭了。

方青玄呲了一声：“你觉得你转述给他，他能听得懂？”

明昭便又将留影石放了回去。

他转而拿出了神兽英招对应的留影石，召唤出其家族先祖的影像后，开始了复刻。

方青玄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他认真的背影。

从明昭说出他要研究召神符的那一刻开始，方青玄就知道，这是一件万难的事。

它不止难在做不到，还难在，一旦明昭真的将其研究出来，就意味着“非清浊者能否上战场”这个问题，答案变成了肯定的。

有了隐息符，非清浊者便不必再担心会被浊灵附体，有了召神符，非清浊者便可降伏浊灵。

明昭想到召神符的时候，想的只是它能和引灵符一样，增加清浊者的战力，还可以保护非清浊者。

可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都不会仅仅想到这两样。

“若是真的造出来了，你要去清浊吗？”

“能战斗为什么要躲在别人后面？”明昭说着，回过头看他：“但我并不是为了能清浊才造它的。”

“别人可不会这么想。”

明昭看着方青玄冷硬的神情，忽地笑了。

“你在担心什么？”

方青玄对上他的目光后，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他来到明昭面前，拿起了地上的符纸，问道：“你要当第二个庄无为吗？”

“有时候我真的会怀疑，”方青玄打量着他的脸：“你这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个傻子，还是个疯子。”

塔顶的玄鸟似乎紧紧地盯住了他们，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明昭抬手将那张符纸抽了回来：“有时候，你们就是想的太多，才会有这种问题。”

“你脑子里不要装太多东西。”奚子旭无奈地说。

贺传邵双手抱头，十分痛苦：“我感觉就是我脑子里东西太少，才悟不出来的。”

闻言，奚子旭重重地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几个月前，他和贺传邵被分在了同一个师兄的清浊小队里。

奚子旭：“你们家先祖闲着没事干，把七魂掌创得那么难干什么？”

贺传邵：“主要是强，所以才难。”

“再强有什么用？你又使不出来！”

贺传邵不出声了。

过了一会，他转头看向奚子旭：“你的少主之位被替了，今后该怎么办？”

“去玄堂。”

“玄堂会收你吗？”

“不知道，试试呗。”

“要是像我一样，再试也不行呢？”

奚子旭简直要被贺传邵的这张嘴气笑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那就试到我不能试了再说！”

奚子旭说完，反应了一会，突然抬手打了贺传邵后脑一巴掌。

“哎哟！”

“哎哟什么哎哟！谁说你不行了？方木师兄练体术都练成了，你练个掌法有什么练不成的？男子汉大丈夫，别整天垂头丧气的！”

奚子旭按着他的肩：“记住！你只要还没决定放弃，就先继续，继续到不能继续了再说！”

他说罢，直接站了起来：“来！继续！”

贺传邵点点头，站起身，运起灵力。

章丹色灵力浮起的瞬间，一轮红日自地面升起，目有双瞳的重明鸟出现在了贺传邵的身后，它长长的脖颈弯起，刚好将那轮红日圈住，白光衬着朱曦，辉煌如虹。

清浊阵的阵盘浮现在掌心，贺传邵一掌击出，破空声犹如惊雷，风驰电掣，所携带的灵力直接轰碎了离他们百米远的山石。

“快快！第二式！”

贺传邵掌心平移，清浊阵随之变化，章丹色的灵力化作掌形，携着变化之后的清浊阵从他的手掌上脱离了下来。

奚子旭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就见那灵力化作的手掌在脱离贺传邵掌心后的瞬间，便骤然消散。

奚子旭泄气地坐了回去。

“还是续不上。”

奚子旭：“要是不续呢？要是你直接使第二式呢？”

贺传邵摇了摇头：“我试过，不行。”

奚子旭也没办法了。

他平复下情绪，看向静静立在原地的贺传邵，突然觉得很难受。

失败是正常的。

可贺传邵失败了好多次。

他只是亲眼目睹了贺传邵的失败，就已经那么难受了，贺传邵自己心里，又该是什么样的？

不知过了多久，贺传邵出声。

“我想我哥了。”

奚子旭一顿。

贺传邵说：“我本来就不适合做这个少主。我天赋差，身体也不好，从前有我哥在，我只需要安安分分地做小少爷就够了，现在他走了，我就得十分努力，十分努力，才能不让家族被耻笑。”

“可我……”贺传邵声音有一瞬间的哽咽：“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我不想再努力了。”

奚子旭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了贺传邵身边，他想拍拍他的肩膀，也算有些安慰，贺传邵却伸手挡住了他。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奚子旭：“听说，濒死之际往往能激发人的潜力。”

“贺传邵！”奚子旭吼出声：“你想什么呢！就算真的……”

“我再试最后一次，”贺传邵说：“最后一次。”

“我想在大比的时候，用出追魂掌。”

“大比？”

“嗯。”方青玄关上了观世楼的大门，和明昭并肩往学堂的方向走去：“第二年会有学院大比，三山五州，八大学院的精英子弟齐聚一堂，一是为了比武，二是为了交流，九堂的管事也会来，他们看中的人会直接带走，算是九堂变相的提前招募。你有引灵符与隐息符，进符堂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明昭听着他的话，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

来青山还仿佛是昨天的事，一转眼，他就要到符堂去了。

明昭：“你会去九堂吗？”

“我去哪一堂？”

明昭被问住了。

他想了想，发现哪一堂好像都不太适合方青玄。

“那你难道要继续留在学院吗？”

“不留。”

“那你要去哪？”

明昭问罢，发现方青玄突然停了下来，他也随之停住，转头看向方青玄。

方青玄看着他，目光意味不明：“你问那么清楚干什么？”

明昭被他问得一愣，随即看了看四周，凑近他，一手挡住，小声问道：“你有秘密任务？”

方青玄：“……”

他脸色瞬间阴沉，一把推开明昭，继续向前走去。

明昭快步跟上：“真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