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制外壳形体流畅，摇曳火光下闪着蓝黑色偏光，左侧前端有一巨副狰狞涂鸦。它规格极大，配备四筒推动，拥有起飞甲板，甚至几百门隐匿脉冲炮，火力全开时能拉爆半个星球，可惜一侧翼被炸毁烧得焦黑，添了几分落魄。

行里舟？

在塔德注视下，岑推寒恰到好处地显出几分惊叹，口中喃喃道：“这是……”

“蓝鲨。”塔德解释道，“它是蓝鲨母舰，漂亮吗。”

岑推寒颌首，认同说：“很漂亮。”

修真界有行具，名唤行里舟，大如山脊可吞洞府天地，其形与“蓝鲨母舰”有几分相似。

作用……应当也相差不大吧。

得到回答的塔德有些意外，他看向身侧少年：“你的确有点意思。看在你识趣的份上，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为蓝鲨卖命；二……”

话未说完拳风逼近，岑推寒感到脑后发丝被风扬起，那拳堪堪停在他脑后，不用回头他也能感到轻微触感。

“……”

答案不言而喻，不接受就是被爆头。

“我愿意。”他道，“只是，为什么是我？”

塔德拍拍他的肩膀，岑推寒只觉脖颈处闪过轻微刺痛感，像被锐物扎了下。眼前人面不改色，笑容满面。

“缘分喽。”

片刻后，岑推寒明白了为什么——蓝鲨母舰人员损失过半，他看到的那些已经是舰上主力，目前人手紧缺，塔德更是母舰上唯一的维修师。

他被带上母舰，有守卫带他去最底层的杂工间，环境脏乱紧挨着牢房，里面还有些衣着华丽却沾满脏污，满脸惶恐不安的妇人幼童。

有血腥味儿。

岑推寒脚步一顿，在守卫察觉前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

“咔。”守卫掏出权限卡开门，一把把他推进去，警告道：“这就是你住的地儿，老实点别想搞什么小动作。”

岑推寒一个趔趄，撑着床站稳。守卫撇了他一眼走了，他等了片刻探头查看，守卫坐悬浮梯离开，整个最底层走廊空无一人。

没有轻举妄动，岑推寒转身合上门。他摸着脖颈，在塔德拍过他肩膀后那里曾有阵刺痛。

合理怀疑塔德对他做了手脚。

岑推寒调动灵力查探，果不其然，脖颈处有异物，细如针芒扎在皮下，用手摸了摸，手感上毫无异样。他用灵力将其逼出，托在手心细细查看，肉眼看那就是根短小的针，只是针体有组合纹路，一端偶尔有暗淡红光闪烁。

机械造物。

岑推寒心头涌上一股新奇，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智慧结晶嘛？迎着灯光细针折出银光，他想了下，最终留下埋到手腕处——要是因此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埋完针他感到一阵困倦。

折腾半晌他早已疲惫，这副身躯本就弱又何况没有灵力支撑，现下困地睁不开眼，太阳穴乍乍跳痛，扛不住一头扎在床铺上沉眠过去。

*

“试验品03怎样？”

“正处于浅度睡眠，体征监测中断一次很快重新连接，我想是波动问题，【眼】太精细了难免出问题。”

“继续监视，另外底牢那边拉出一批人来植入【眼】，批量观测。”

“是。”

*

“他妈的起来干活！别偷懒！”

他睡得不安稳，心事繁杂纠缠一团，正梦魇其中有人闯进房间把他从床上扯起来，那说话方式岑推寒不用睁眼都知道是山膏。

山膏带他去找塔德，两人又是一顿口角，岑推寒垂头旁听许久这才知道山膏是塔德的临时助手，难怪塔德频频说山膏蠢笨。

……的确聪明不到哪儿去。

岑推寒垂眼看着手腕一圈红痕，对山膏粗蛮暴躁印象加深几分。

“你叫什么？”一抬头正对上塔德探寻眼神，岑推寒随口扯了个名字，“齐锐。”

塔德：“从现在开始你叫03，去组装这片区域全部Fu-4类线板。”

“……”岑推寒手一顿，没听过，闻所未闻的东西。

好在这片区域指的是整个右侧翼，劳动量巨大，有几个瘦削的人影伏在翼板上劳作，他状似无意地走到一人身边寻找工具，视线紧盯那人手上动作。

单层线板组装用三步，接线，排模，嵌合，一套下来构建右翼直接通讯基础。算不上困难，只是实在繁琐，照这个速度一个人一天最多排出一个平方大。

加上岑推寒自己，在场有近十个劳工，全都在铺设所谓的Fu-4线板，目前进展到两成，粗略估计再有5天可以铺完全部。

4天，绰绰有余。足够他计划离开，抹去痕迹一了百了。

心中思绪层叠，面上任劳任怨。

塔德偶尔上来查看进程，摸着下巴对一旁的山膏道，“03真老实，我喜欢乖顺的小绵羊。”

话虽这么说，他双眼一眨不眨紧盯岑推寒，如此平静地顺从，是否是反击来临前的隐忍呢？

03来历成谜，遗弃多年的雾区废墟星唯一人烟，他是靠什么存活的，又或是如何到达废墟星的。寻常民用跳跃舰不会配备微距定位，通过雾区可能性非常低，即便有几率可能避开雾区陨石，那制动也不够，是以便也排除外来这一选项。原住民？更不可能，03举止言谈绝非是废墟星能养育得出的。

03一定是个变动。是以他早早为其注射了【眼】，时刻把控。

山膏耿直道：“老实点不好？多他妈省事儿。你就是心思深沉，像你这种阴沟老鼠都他妈活不长命。”

塔德：“……”

“你不吭声什么意思？别他妈话说一半开始装死。”

“真就不该跟你说，”塔德终于移开视线，“不怪你，玩去吧。你这猪脑我另有他用。”

余光中撇见话题中心，却见少年侧颜神色难测，隐隐有狼顾之相。塔德一惊，等正眼看去岑推寒却是一副羔羊模样，仿佛吃了痛长记性，不敢去反抗牧羊人的鞭子。

难道真是他看错了。塔德疑虑。

*

岑推寒接了一天线板，灰头土脸地同其他劳工一起被押送回底层。

路过底层牢房，隔着透窗他发现被关押的人似乎少了一些，余下的人精神面貌也愈发萎靡不振。

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里应该有劳工家属，他看到大部分劳工下意识露出担忧神色，放慢脚步频频向透窗张望。

岑推寒扫视着走廊透窗，有其他人掩护他掺和其中也不觉突兀。视线接触一队迎面走来的人群，一样的装扮一样的疲态，他们是同样负责母舰右翼修复的劳工。

岑推寒暗道一声估算错误，居然是日夜不间断劳作，那这样工程期将大大缩减，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回到房间，他从腰侧取出两块线板，这是他趁监工不注意偷带回来的。

做体力的劳工能拥有一张床容身，尽管床小得逼窘，翻身都困难，但起码是床，不必睡在硬邦邦的地上第二天起来关节酸痛动作缓慢挨监工殴打。

并且为减少劳工聚众交流机会，每个人的床都是独立隔间，这一点正好助岑推寒搞小动作。

目前他能接触到的只有这个，Fu-4类线板，接触的最多自然在上面做手脚也最简单。只是目前没什么思路。

直接损坏太容易暴露，间接损坏的话……

“笃笃。”

耳侧敲击声打断思绪，岑推寒无声收起线板。劳工房隔板虚的像纸糊，能过滤一定说话声，但在实体上传递的声音却被无限放大。

“笃笃。”

又是两声敲击，这下岑推寒肯定对方是故意敲击，是谁，又是想要传递什么信息？

保守起见，他并没有给予答复，对方却敲地很坚持，“笃笃”“笃笃”声不断。四周鼾声四起，那敲击声却穿透夜色，岑推寒怕他招惹来守卫，被逼无奈回应一下。

对方试探着又“笃笃”。

岑推寒：“……”

有时候，的确挺累的。

他又配合着回敲了两下，“笃笃”，对方似是满意了停手没了动静。

“滋滋——”

静了片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物极速摩擦声，岑推寒下意识远离墙边，只见隔板开始掉出钢粉落在紧挨着墙的床单上。

钢头突破隔板，一闪而过，卷成小纸筒的纸条从洞那边塞进来，他迟疑了下，伸手取下打开。

纸条上是一副线条组成的图画，岑推寒一眼认出那是Fu-4类线板简略图，在线板图画末端用于嵌合处，那人特意圈起一个阻点标注【围阻体】。

为何特意圈起围阻体，示意他在这里动手？

他瞩目沉思，却听那边又一阵悉悉索索后递过来一个纸筒，这次是围阻体作用：【安全壳，阻燃，限制电流传通，二级安全指标】

字迹投射眼底，岑推寒把两张纸条揉碎压进被褥下面。他动作缓慢又认真，直把纸条揉地看不出字迹。

处理好纸条，他敲敲隔板以示感谢。

然而对方却再也没有回应，岑推寒本想探过神识查看，可惜他丹田里积攒的那点灵液实在负担不起，索性放弃。

舷窗外灯光晃荡一夜未停，断断续续的嵌合声伴随入梦。

*

翌日一早，岑推寒在守卫招呼前醒来，劳工开始陆续走出房门，他仰躺在床上，闭眼倾听，左二，左三，右一，对门左一……就是没有左侧第一间房的声响。

“出来出来！都出来分营养液了！”

守卫砸他门之前，他打开门，走廊上劳工已经站在各自房门前，狼吞虎咽饮用分发下来的营养液。岑推寒也拿到一瓶，略有些浑浊的稠状液体顺着喉管下滑到胃中，几口的量，没什么味道，却使人奇异地拥有饱腹感。

他拿着瓶子看了看，呦，异世版辟谷丹。

趁着饮用营养液的空隙，他状似无意地指指左一房门，询问住在左二的劳工，“他不出来吗？”

左二消瘦又麻木的脸颊上浮现一种称之为惊异的表情，他翕动唇，舔了舔，又因太过干裂不住地抿。

“这间房的人……”他嘴巴开开合合，“一天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