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为了照顾凡人，大船行进的速度不算太快。
清光子弟分发了一批韭菜似的祝馀草，凡人吃一棵能顶一顿饭。
而一开始乘坐云船的兴奋感过去，便有凡人大胆地向仙者打听消息。
“真元界，人妖自古两立，纷争不断，三万年前的一场大战爆发，哀声遍野，尸骨无存，淌下的血液汇聚成赤血湖泊。直至如今，残留的怨念仍旧使得周围寸草不生，荒无生灵。”
“战争的最后，以清光、弥度、谈牁、曲和、虚籁，五大宗门为首，和妖域协商，定下契约，形成相安无事的局面。”
说者话音一转:“我们清光剑法乃是开山祖师清光真人所创。一把三尺青锋，上能斩星云，下能劈山海，当得是举世无双。”
“五大宗门每十年轮流一次招新，在场各位皆是和剑有缘之人，但！”
“若要成为我清光子弟，还需过了这入宗礼。”
有人追问，说者却是不欲多言了。
“二师兄，这入宗礼是什么？”认真倾听的白苏扯了下旁边人的衣裳，低声询问。
附近的凡人耳朵直竖。
船板上舔着爪子的大王，慢下动作。
“咳，三师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冉方云模样有些为难，借着袖袍的遮掩，悄然比划。
白苏慢吞吞地收回手心，是“心”。谢绮君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雾中渐渐出现其余船只，那是分至各国招新的清光子弟们。
八艘以楼宗胜为首的船只，汇聚之后又行进了两日后，平静的云海，翻滚出雷暴。
楼宗胜祭出方形法器，笼住船只，穿过惊怒雷暴。
众人只觉呼吸一轻，身体轻盈地就要飞起。经历雷暴污染的眼睛，被迎面的大好风光清洗。
黄绿群山层叠起伏，银川瀑布倾泻千里。不知名的飞鸟或白或红，扑朔流光，高声啼叫。
这就是真元界？
凡人惊疑不定，清光子弟舒畅地呼出一口气，谢绮君贴心地给白苏描述。
大王跃上船舷，金色瞳孔容入万物。
“你也要修仙吗？”
楼宗胜负手立于它身后，神色平静无比。他观察数日，确认了这只来自凡间的猫，灵识已生。
却不知，是否和清光功法有关？
垂下的漆黑尾巴甩动，大王没有应答。
船上的笑语自成背景，大王跃下，自楼宗胜脚边而过。
察觉到辨风铃，白苏熟练地抱起大王，揉搓了一下，心满意足地继续听师兄师姐们的侃侃而谈。
山河海阔，林鸟高飞，云中之船载着凡民去往仙人圣地。
清光，占势极广，南近妖域，北至雪地，东邻谈牁，西靠曲和。
听闻，三长老要带着新人回来了！
消息如雪纷飞，传至清光子弟耳目。他们纷纷行动，欢欣地敲开闭关亲朋好友的大门，未等对方动怒，只一句“新人要来了。”便勾肩搭背地一同下山准备入宗礼去了。
五十年一次的入宗礼，是清光弟子们为数不多的重要“礼节”。
*
又过半月，云船终于停于一处深峡。
峡谷两侧坡度垂直，崖壁光洁湿滑，长有青翠苔藓。入口约三丈宽，一侧山石上刻有凌厉笔锋的“一剑峡”。
早已等候在此处的清光子弟，捏动手中羽生石，告知讯息，随后正色见礼。
楼宗胜颔首回应，褚春虎和为首的清光弟子交接信息。
“此次招生，共计八百七十六人。”
“此次应援，共计六百三十二人。”
双方眼神一触，默契十足。
远处冉方云忧心忡忡地叮嘱:“三师妹，万事小心。”
“大王会帮忙照顾的，对吧？”谢绮君笑着摸了下白苏怀里的大王，轻声道:“师妹，别担心，还有三长老在呢。”
忽一道声音回响:“新人，都到入口这边来！”
于是人群蜂拥而至。
“听好了！”为首青年气宇轩昂，指着身侧一人高的剑堆。
“放下行囊，拿上一把剑，穿过峡谷，到达最高山顶的人，就是清光正式弟子。”
四下静默，众人面面相觑。
青年再次开口:“待新月圆满，未达山顶之人，自行离去。”
言罢，退至一旁。
一人眼疾手快，拔出剑堆里透着寒光、似是不凡的长剑，大笑一声:“好剑！”
见此，其余人亦不甘落后，纷纷挑起武器。险途未知，一把利剑自是可以辅助他们护身保命。
不过一刻，拿上剑的人逐渐离去，地上只余残剑。
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枯瘦的小乞儿，犹豫了许久，走近呆立在原地的抱猫姑娘。
“仙家，你为什么不拿剑？”
声音有些沙哑，依稀听出来是位少年。
来源很近应是在问她，白苏便答:“我非仙家，刀剑无眼，我看不见。”
小乞儿仰头目视白苏双眸，并无焦点，是与常人有些不同。
既是盲人，为何还要和他们一起？仙人这般看重她，这入宗礼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吧？
小乞儿不解，拾了两把较完整的剑回来，道：“我替你拿剑，替你寻路。若我爬不上山顶，你帮我寻个去处。”
“……好，我答应你。”
“这是剑鞘，干净的，你牵着。”小乞儿除去剑鞘，锈迹斑斑的长剑试着插入地面一寸。还算锋利，小乞儿满意拔出。
白苏将大王捧起，送至肩膀，握住了剑鞘。
两人一猫，将行囊交给入口处的清光子弟，开始向峡谷深处前进。
通道并不好走，太过湿滑，有些地方还结了一层薄冰。在摔倒了几次之后，小乞儿从四肢着地稳稳站立的大王身上获取了灵感！
匍匐前进！
于是他们行进的速度得以加快，还遇上了先行一步的新人。
摔得鼻青脸肿的人，望着超过他的两人一猫，默然无语片刻，愉快地选择了加入他们。
“哎，早知道有这法子，我就不用摔这么多次了。”她撅着屁股，望着黑猫的眼里满是羡慕。
也不知道行进了多久，通道变得狭窄，他们便站起来撑住两侧的崖壁，继续前进。
充满光亮的出口慢慢出现。
小乞儿越出去的瞬间，停下了脚步。眼前不是他想的群山，而是一片寂寥的黄沙漫天。
山顶呢？
“怎么了？”白苏问。
“没有山，都是土。”小乞儿如实回答。
“是沙漠。”半途跟随的人插话，是位轻装打扮、英姿飒爽的女子，她观察四周，注意到一边的木牌，显眼地写着“黄沙幻境”。
“仙人在考验我们！”她恍然大悟，说出所见。
既然是人造的幻境，那就有出去的方法。但目之所及，除了木牌空无一物。
女子提议:“白姑娘，我们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
“我是许昭月，祁国人。”
小乞儿闻言打量片刻，道:“李二牛。”
白苏点头，“那就一起吧。”
“白姑娘，你看往哪个方向走？”许昭月兴致勃勃。
白苏指了指眼睛，提醒道:“我看不见。”
“没关系，你选一个吧，我相信你。”
“……”
肩上的大王尾巴扫过右耳，白苏微愣。
“右边？”
“好！我们走。”许昭月率先抬步。
李二牛背上长剑，拔出剑鞘，开始带路。
太阳高照，黄沙漫天，温度奇高。喉咙越来越渴水，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黄沙之路，焦灼的烦躁开始涌起。
许昭月慢下了步伐，回头看向两人，不禁询问:“白姑娘，真是这方向吗？”
“不清楚。”
许昭月嘴角一抽，似是低声嘟囔了一下，又继续前进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狂风突现，平静的沙漠下，黄沙涌动。一群约膝盖高的蝎首蛇尾生物从中显露，血红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猎物。
许昭月紧张地喉咙起伏，握住长剑的手隐隐颤抖。
李二牛在惊变的一瞬将长剑取代白苏手中的剑鞘，拔出背后的长剑，利刃向着奇怪生物。
握住长剑的白苏也觉察到事变，退后两步，仔细倾听动静。
“噶噶——”
蝎首怪叫，蛇尾游动，挥舞赤红的钳子开始袭击。
一剑斩过，血液溅出，蝎首和蛇尾分离，其后的生物疯狂涌来。
速度不快，但数量很多，一群一群地从黄沙中冒出。
他们被包围了，钳子上或是具有毒素，被咬到的伤口像是被利器不断划拉，刺痛十足，真实无比。
这里真的是一个幻境？三人心生迷茫。
“怎么办！白姑娘！你救救我啊！”许昭月眸间泪水弥漫，疼痛将她的理智快要崩断，她挥舞长剑的手血迹斑斑。
白苏紧咬下唇，不语。她周身的蝎首零落，因为看不见所以只能无缝乱砍。
大王站在她肩头，淡定自若。
李二牛似是学过剑，每次砍下都能斩断一片。因此，他身周的怪物也是最多的。他自顾不暇，没法抽身。
照这样下去，一定会被蝎子咬死的！许昭月脑子里充斥着死亡的恐惧，一狠心，长剑一挑，竟生生杀出条血路跑了。
怪物没有追上去，反而往两人身边聚集。
“你先跑吧，我拖住他们。”李大牛说着，他也快撑不住了。
白苏只能听出他声音上的疲惫，她还有力气。自从进入真元界，她就在云船上尝试入府，虽未成功，但身体也因此变得更加强健。
“我们散开。”她冷静道:“生死勿论。”不管怪物追向哪个，总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先逃走，留下的人才是真正的无望。
李二牛重新握紧了剑，眼神坚定，一样答道:“生死勿论。”
作者有话要说：窥屏的清光弟子：吃瓜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