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仙师此言，倒真叫行芳难堪啊。”钟行芳冷笑着，语气不善，折扇一开，轻挥两下，目光折向白苏。

“白姑娘亦未行入宗礼，众仙家倒是偏心得很。”

白苏抚着大王的手微顿，惹来大王不满的叫声。

“此言差矣，白师妹已行过拜师礼，自是名正言顺，殿下则不然。”谢绮君眉目流转，轻笑:“殿下若是着急，不妨趁早寻个师门，落下名头。你我便是同门，这称呼自然就改了。”

钟行芳攥紧扇骨，冷厉地横了一眼，“不劳谢仙师费心。”语毕，竟是直接离去了，四个宫女紧跟其后。

“师妹，我们走吧。”谢绮君气走了人，却也不见得开心。毕竟往后，可都是同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现下逞一时意气，也只能痛快一时了。

正阳门。

百无聊赖扔珠子的冉方云忽觉一抹亮色划过，他侧目看过，表情瞬间变得生动。

“谢师姐，快来替我！”

一旁的褚春虎闻言不禁摇头。

谢绮君带着白苏和大王走近，没好气道:“你呀，什么时候才能耐下性子，让姑母彻底放心。”

“嘿嘿。”冉方云憨笑着没有反驳，他让过位置，“怎么把三师妹也带来了？”

谢绮君无言，将珠子嗖一下掷入龟甲，暗骂:精明能干的姑母怎么会生出个傻小子。

“三师妹今日瞧着倒是精神了很多，谢师妹手艺不减。”褚春虎道明真相。

“大王，哈哈，怎么变这样了。”冉方云乐不可支，伸手就要去摸。

遭到了大王的猫爪攻击。

“嗷！”（离我远点！）

白苏听得热闹，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

排着队伍的人河缓缓流动，不时有躁动不安和难以置信的喧闹。

悠闲和白苏排排坐的冉方云拿着金丝织成似的细长翎羽逗猫。

大王扑腾着身子，紧盯着羽毛，用爪子抓。

“二师兄，功法之事，我有一处不明。”

“说罢。”

“清光一意，纳虚入腑，是为净。上通百汇，下至丹田，旋而空，空则净，何解？”

冉方云停下手中动作，大王便揪住了翎羽。

“纳虚，即是纳气。三师妹，此处凡间，不比真元界灵力流动，你感知不到也是正常，大师兄劝你莫急也有此意。”

“灵力涤荡脏腑，形成无垢之身，即为净，亦为入府。”

冉方云轻笑，一把抓起抱着翎羽的大王，指间涌出微芒。

“若以大王为例，灵力先是额上丹田，二至顶间百汇，沿下正中璇玑，通中庭，旋停下丹田，为一轮，再往复，直至下丹田圆满，即空净。”

“……”

白苏在脑海中虚构画面，耳边突然传来歉意:“三师妹，大王好像晕过去了。”

白苏:“？？？”

＊

似是无尽的漆黑亮起白茫，透明的迷障随之碎裂，古老的语言震醒万物。

“白蒙生混沌，一分全天下。”

“三生皆有道，司辰知命途。”

弱小的生灵如聆听圣言。

“星斗转，起司辰。”

“万生根，伐苦难。”

你是谁？

生灵产生了疑惑，它试图睁开眼睛。

我在哪？

“吾为混沌，汝在混沌。”

我是谁？

“混沌生万物，万物皆有识。”

“吾已入轮回，赐汝掌司辰。”

“汝即司辰。”

司、辰？

生灵睁开了它的眼睛，灿金的眸子裹住漆黑的瞳孔，如深海掩埋的琥珀，神秘又美丽。

“大师兄！大王醒了！”

褚春虎慢条斯理地啜茶。

“大师兄！大王眼睛变色了。”

“它怎么傻愣愣的。”

“它咬我。”

冉方云挥了挥手臂，大王像黏在他手上一样。

“哎呀，大王松口。”

“sa。”

“你都咬不动，快松口。”冉方云扯了一下大王的尾巴，大王愤怒地松口落到地面。

“sha！”

“大师兄，它是不是在骂我？”

褚春虎扫过一人一猫，“二师弟，你对大王做了什么？”

冉方云理直气壮:“什么也没做啊，就疏了一下经脉。”

大王跃上桌案，巡视了一下地盘。

“大王？”褚春虎轻声叫道。

“傻。”

字正腔圆，没有听错。褚春虎扶额叹息，“二师弟，你自己想想怎么跟三师妹交代吧。”

冉方云心虚道:“大王口吐人言，三师妹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傻。”

冉方云:“……”

他试图纠正，“喵？”迎来大王鄙夷一嗤。相劝失败，那就协商。

时过半盏茶，忽一人来报:“褚师兄，方才测试的元灵珠失常，我们暂停了测试，谢师姐验其已是损坏。”

褚春虎蹙眉，起身问道:“其余元灵珠无碍？”

“无碍。”

“测试继续，损坏的记录、留存。二师弟，把大王送回去。”褚春虎踏出房门，随着来禀同门前往正阳门。

冉方云哀叹一声，对着只会傻傻叫的大王，继续利诱大王改口。

等到白苏从冉方云手里接过大王，已是戌时。

“三师妹，大王没事了。”

“喵。”大王应和，脖子上辨风铃两侧金光闪闪的戒指映出烛光。

白苏提着的心放下，“大王是怎么了？”

“无事。经脉疏通可能对大王刺激有些过了。”冉方云一脸严肃，“三师妹，初次引灵力入体，切忌贪多，你慢慢来就好。”

“好。”

白苏应下，摸着大王圆滚滚的肚子问道：“大王是吃过饭了吗？”

冉方云脸色沉痛，“吃过了。三师妹，大师兄那边还需要我，我先走了。”

白苏狐疑地送过冉方云，返身回房。大王从她怀中轻盈跃下，慵懒地行至靠窗榻上。

院子里桃花开得正茂，风一吹，花瓣飘下，归向大地，融于静谧月色。

一颗圆润的月华蛇内丹从角落里被爪子挠出，这是大王的玩具。

大王摁着玩具，金色眼瞳中浮现星点，随之月华蛇流光溢彩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滴答——”

昏暗的洞穴里，水珠滴落的声响清晰回荡，月华蛇身上清冷的微光照亮此处，它长三尺，宽两指，浑身雪白。竖瞳细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盘踞着的水洼。

乳白琼浆似的水洼位于漆黑磐石中心凹陷处，其间底部一点微茫从若有若无闪动，至频率加快，固定成型只用了三刻。

月华蛇贪婪地伸出蛇信子，却又近乎虔诚地向着水洼中的存在低头膜拜。良久，强烈的欲望鼓噪，漆黑的环境让它安心。它吸食了一切，被罪恶侵蚀，血红混着白丝自它身上流出，汇于漆黑磐石中心。

一道颤颤巍巍的弱小身影，无知无畏，循着血腥气，踏入了潮湿洞穴。

它在洞穴里活了下来，食物一天天减少。

它想要出去，却与野狗惶惶相视。他们进不来，它也无法出去。打破僵局的是四肢修长的人类，温柔的声音让它察觉到善意。被遗弃而流浪许久的它最终选择了依附安心的气息。

此后，它有了名字，亦有了归处。

“喵呜~”大王甜腻地叫唤着，卧在白苏膝上，尾巴一扫一扫，圆润内丹滚来滚去。

它喜欢白苏，一如白苏喜欢它，他们是至亲至密的家人。

夜色更浓，白苏抚着蓬松的毛发，逐渐生出困意。

月落日起，日升西降，时光流逝。

清光弟子有条不紊地持续了半月的测试，祁国各处陆续地来人，至最后几日，已是寥寥。直至今日，他们一共收了一百三十人，年龄高至四十，低至七岁。

辰时，日头斜起，正阳门人头涌动，他们今日便要启程前往仙界“蓬莱”。焦灼或从容，惆怅或雀跃，情绪因人而异。相同的是，他们满怀对未来的憧憬。

成仙，不再是海市蜃楼，于他们而言，已是近在咫尺。

“谢师姐、三师妹！”冉方云结束了枯燥的日常，整个人神采奕奕，语气都透了一丝欢欣。

谢绮君牵着粉白衣裳的白苏，溢出浅笑。大王甩着黑色尾巴，体态优雅地走动。

褚春虎立于人前，静静等候。

冉方云逮住大王，“大王变重了。”话音刚落，一记尾抽打下。

谢绮君闻言劝道：“冉师弟，你可莫再投喂了。我做的那些衣裳，大王再胖点就穿不上了。”

“多跑跑总能瘦下来的。”冉方云看得很开。

天上流光闪过，老者出现在褚春虎身旁。

“师父，一切准备妥当。”

“嗯，辛苦了。”

楼宗胜收起长剑，目光欣慰。他环视了一下现场，闭目念诀，手中精致小船凭空而立，拉伸至足以容纳众人的大小。袖袍一挥，一百三十人尽皆入船。

清光子弟脚上灵力涌动，轻灵高跃。

“师父。”冉方云松开大王，抬手见礼。白苏紧随其后。

“三长老。”谢绮君亦见礼。

楼宗胜颔首，问起小徒弟近况：“可还适应？”

白苏腼腆应答，脸颊有些圆润，应是被照顾得极好。

楼宗胜忽觉脚上压感，低头，明显变胖的猫环着他脚边走过。他退开一步，目光转向褚春虎。

褚春虎了然，朗声道：“大家注意，要开船了。”

船帆无风自起，船舵无人执掌，一行人朝着云海尽头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