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军营房。

赫连翀正在屋内整理巡边要带的行李，抬头就见白无虞从外头进来。

“看看，看看，我要不是来得巧，就让你给跑了。”

白无虞蹦到一侧矮脚斗柜上坐好，也不知他怎想的，明明椅子空着，偏要去跟油灯挤。

赫连翀懒得理他，手上没停，继续清点武器装备。

“大人回叙州了。”白无虞道。

“我知道，黄叔遣人来跟我说了。”

“你不回去？”

“不回去，我让来人带话回去了，说我领了巡边的任务，之后几月都不回家。”

“噌”的一声，赫连翀拔刀出鞘，端详擦拭。之前他那把军中统一配发的横刀在和涂乌渃缠斗的时候被砍断了。这一把是张恪特意寻来送他的。

通体乌黑，长度重量相当，但更薄、更韧、更锋利。

“好刀啊。”白无虞看得两眼放光，又从斗柜上蹦下来：“走走走，我们先去战它个二十回合试试刀。”

“战什么战。你到底是来干嘛的？”赫连翀收刀回鞘。

白无虞撇撇嘴：“刚去帮大人送了信回来，顺道来看看你。你们也真是，越发把我当银鸽使唤了。”

白无虞话里虽是不满，但每一次有任务又都跑得飞快。

“要不你去巡边带上我呗？”白无虞想和赫连翀打个商量。

“带上你干嘛？除了巡边，我还得去各县看看征兵的进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叔父有事安排你怎么办？”

“你知道的，每次大人从紫梁都回来心情都不太好，我才不去他跟前触霉头。”

赫连翀了然。紫梁都那个吃人的地方，他也不喜欢。

“你就带上我呗。你还欠我钱呢，还欠我饭呢，我统统给你抵了。”

听到这些子虚乌有的负债赫连翀就头疼。

“你自去问过黄叔，若黄叔也觉得无碍，你便跟我走吧。”

“你说的啊，我马上就去，不许反悔！”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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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家村。

李复看过了屋里屋外确实没发现父子二人的踪影，只在堂屋桌上留意到一个方木盒子。

李复去拿，重得坠手。

他赶忙打开，立时被里面白花花的一片闪了眼。

“二四六八十……”

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两层小银锭子，一共二十个，应该是整一百两。

李复目瞪口呆。这是要干嘛？人不见了，只剩下钱……难道他昨天喝醉以后把人卖了？

李复当然不觉得自己还能有那本事。

他把银子都倒出来以后，看到盒子最下面放了一张纸。

李复将纸展开，里面的大致意思是，薛鸣临时接了趟暗镖，为了保密，所以只得带着儿子走了，归期不定；另给李复留了一百两银子作为他生意的入股钱，若是赚了就让李复存一份给小孩儿当家底，若赔了，就算他风险自担，不用赔偿；最后四字，珍重，勿念。

李复扶着自己昏沉的额头，无奈地觉得，这样一封漏洞百出的留书，薛鸣是真当他李复好糊弄啊。

而且，即便大侠有什么苦衷不得不留书出走，也用不着把他灌倒啊，起码让他和小孩儿好好地道个别呐。整这一出，弄得他一时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薛鸣是怎么把小孩儿拐跑的，小孩儿有没有哭，有没有闹。

李复叹口气，男人呐，有时还真是别扭。

他虽然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可没想到，真的来临时，竟然如此猝不及防，怅然若失。

李复把钱收好，和他的地契一起全藏进了床底下的坑里。

然后他开始整理屋子。小孩儿的玩具，衣服，零嘴儿，薛鸣惯用的一些工具，并没全部被带走。这给了李复一种错觉，好像薛鸣真的只是带小孩儿办什么事情去了似的，说不定哪一天办好了，人就回来了。

李复决定自己再去院子里打两遍拳。

既然注定是一个人的人生，就更要用满心豁达去面对。

突然有了项目的启动资金，李复便着手准备要大干一番。毕竟他还身负帮小孩儿攒家底的重任，不能等他们下次再见他还一事无成。

当然，要干也并不是盲目地干。以他现代人的思维，李复打算分成两个步骤，一是市场调研，二是商业计划。从前他本职就是做这个的，写报告最拿手，所以并不慌。

目前，凭他在大威生活的三个月，已然累积下不少的生活常识，但这对于要开启一门生意来说，还远远不够。

他最先想到的是“PESTEL分析模型”，这是营销人惯用的宏观环境分析工具。即，从政治P、经济E、社会S、技术T、环境E、法律L这六个维度来对项目所处的外部环境进行客观研究。

李复找出一张纸，直接在上面画起了思维导图。现在薛鸣两父子不在家，唯一让他觉得比较方便的就是，他不用再遮遮掩掩自己奇怪的行为了。

按照他现有的理解，大威在政治层面尚属于“封建王朝”，即，存在着皇室、贵族、官僚、地主、平民、贱民等多个不同的社会阶层，这个从李复自己的户籍资料上就能很直观地体现出来。这和现世倡导的“民主、自由、平等”的价值观完全背道而驰。

因此，李复作为一介平民，甚至还是地位较低的市籍，要想在大威夹缝求生，便势必要避免去触犯到“上层阶级”的核心利益，不然自己很有可能会如蚂蚁一般被碾死。不过李复其实也不是非常担心，正是因为他只是平民，他还真没什么能力闯出石破天惊的祸事来。

再来便是经济。因为现在不像后世那样有定期公开发布的统计公报，即便有，李复也看不到。所以李复只能从当前货币的购买力和民众的消费水平来大致推测了。关于这一点，李复打算在之后做市调的时候再统一收集一波详细的信息，关于银钱的兑换和原料的物价等等。当然还可以了解了解现在市面上都经营些什么行当。

社会层面的话，李复更愿意将其理解为文化特征。就比如大威人都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玩儿什么，读哪些书，去哪些地方。有没有什么特定的风俗，或者需要避讳的事情。这个会直接关系到他到底应该选择做什么生意才能被大众所接受并赚到钱。

至于技术与环境，这个得等他选好了行当之后再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若是他要开食肆，那现有食肆是个什么烹饪水平，用的什么调料，他自己有没有相关的竞争优势，就属于技术范畴；而于食之一道上，行业之间的相互影响，是彼此成就还是排斥相抗，就是行业环境内在的联系。

最后之于法律，这也是让李复最头疼的问题。他对大威的律令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还有所谓的那些家族教条族规。当然，常规的类似于杀人放火的事是肯定不行的。

而且，因为有上层阶级存在，李复猜测，这些人在大威的律令面前应该是享有一定特权的，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要考虑避开与他们发生直接冲突的原因。因为真到对簿公堂的时候，别人能站着，他就得跪着；别人能好好说话，他却得先挨几十大板……

虽然残酷，但这就是现实。他现在已然是大威人，一切就都得按大威的规矩来办。

理清了大致的思路，李复还是决定先从市调做起。因为没有可靠的二手数据来源，那收集一手数据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这些都将是他以后经营生意的理论依据。

李复开始怀念起电脑来，无论是数据采集还是统计运算都能非常高效。唉，算了，现在连电都没有，谈什么电脑。还好营销这门学科起源很早，很多东西都能用原始的方法解决。

市场调研的常规办法无非就是观察、问卷、走访。

李复草拟了一份调研问卷，当然，也并没有那么详细，说是问卷，其实更类似于一份访谈提纲。

里面的内容包含了调研对象的个人信息，如职业、收入、识字否，等等；以及他们作为普通百姓的一般行为模式，如消费水平，消费频率，购买偏好，行为动机，人际关系，满意程度、需求欲望，诸如此类。

了解他们的常规行为习惯是一回事，挖掘他们的深度需求才是李复在这背后最想要做的。

可把这些东西梳理出来之后李复又犯难了。

在现世做这种实地调研尚不是件容易事，人们的戒备心理就是其中最大的阻碍，那放到眼下大威这样的地方，他就能保证让受访者和盘托出？

这就跟直接上门打听别人家的隐私是一个道理，李复敢保证他绝对是大威“市调”第一人，一般人还不知道有这样的研究行为，那谁又能毫无芥蒂地给你说自己的收入和花销呢？说不定还以为李复是打算谋夺自身钱财呢。

李复简直要抠破脑袋。

不过最后他还是打算先试一试，大不了麻烦一点采取迂回战术，先去找周围关系还不错的熟人做起，旁敲侧击再结合观察，以此来套取有用信息。

当然，县里现有的商铺他还是可以都去逛逛的，摸清各种东西的物价行情，观察进出的顾客情况，也能看出很多门道来。

注①：PESTEL分析模型，PEST模型由美国学者Johnson·G与Scholes·K提出，后在此基础上加入了环境和法律两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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