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未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水面上的,当裘惟把他从水里拉上来,给他披上外套的时候,雍未榕只觉得浑身上下冷得可怕,耳朵嗡嗡直向,裘惟连唤了他几声都没听见。
“你看上去很不好,”裘惟用毛巾擦着雍未榕的头发,轻声问,“要回去吗?”
雍未榕摇摇头,他接过毛巾,擦干身上的水渍,长长叹了口气。
【主播吓到了吧,上一秒还在亲切交流的水豹下一秒就死了。】
【它伤了人啊?饲养员受伤就活该吗?水豹死了就死了,你在惋惜什么?】
【我哪个字说了饲养员受伤活该?换句话说,你被人关着一天到晚逼着表演,死的时候还不允许人家唏嘘一句?】
【活久见,还真有人和兽族共情啊。】
“你没事吧?”一道响亮的女声远远传了过来,雍未榕循声望过去,一名身穿潜水服的女人光着脚走了过来。
“我是海洋星馆的驯兽师,你是新来的?”大嗓门女人看了一眼雍未榕外套上的工牌,“是我没看好,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雍未榕摇摇头,强打起精神回答,“是我干扰了你的工作,不好意思。”
“说笑了,你让水豹冷静下来,还省了我很多事。”她抬手一指,水面上升起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水豹的尸体被抛到了岸上。
女人挥挥手让人把水豹抬下去,打开光脑,提出要与雍未榕交换联系方式。
雍未榕不好拒绝,便给了她自己的光脑号,跳出的好友申请显示这个大嗓门女人叫查剑琴。
“你的能力很不错,就是心理素质差了些,”查剑琴笑道,“这点还得多练练。”
雍未榕没说话,和查剑琴道别,带着裘惟从后门走了。
在水豹把饲养员拖下水池时表演便宣告中止,这一团混乱之后,表演大概还是要继续的,只是雍未榕已经没有心思再待在这里了。
工作还要继续。雍未榕很快调整好了心态,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
裘惟对雍未榕不算太了解,只觉得坚持干了这么多年驯兽师还没放弃的他不至于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破防,见他表面无碍,也没多加关注。
直到两人下班,雍未榕告诉裘惟,他要去驯兽师协会一趟。
“你去那里干什么?”裘惟直觉不对,皱眉问他,“租飞船到别的星球去?”
“没有,就是想去看看注销驯兽师证需要什么手续。”雍未榕调出驯兽师协会的网站,裘惟在页面上看见了标红了“退会注意事项”的几个大字。
裘惟哑然,半晌才问:“你要放弃当驯兽师了?”
雍未榕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为什么?”
“只是觉得我可能不合适。我其实没怎么接触过别的驯兽师……现在看来,我还差得远。”
裘惟瞪着他,依然不相信雍未榕会因为这种原因就放弃了:“你最近进步了很多,至少你直播间的观众都这么说。”
雍未榕叹了口气。
“实话说,”他慢吞吞地道,“我当驯兽师的本意是想帮到兽族,但人类不需要这样的驯兽师。可能我一开始就想错了,人类和兽族不可能和平共处。就像他们说的,我不当驯兽师了大概能过得更好。”
这下裘惟终于感觉雍未榕有什么不对。他刚想说什么,开往协会的公共飞车便开了来。
他拒绝了雍未榕一同前往的邀请,自己回了浊星街。
由于注销驯兽师资格证之后有一段处理期间,雍未榕只办理了一般的手续,之后便回了家,顺路给裘惟带了晚饭。
抵达公寓楼下的时候雍未榕发觉家里的灯没开,他花了几秒钟回忆自己有没有告诉裘惟开灯的方法,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难道他出门了?
雍未榕提着餐盒推开门,刚摸索着去开灯,一声令他头皮发麻的尖啸响起。
他迅速甩上房门,将餐盒搁在玄关,后背紧贴门板。
蛇尾鸟坐在那儿,两双眼睛凝视着雍未榕。
“你……灵力又暴动了?”雍未榕试探地问,他意识到裘惟的体型比他们初见时要小上一圈。
“没有,”裘惟懒洋洋道,“你过来。”
“……真的吗?我不信。”
“叫你过来就过来。”裘惟道,蛇头从尾部窜出,把雍未榕从门板上撕了下来。
青年一头栽进裘惟的羽毛里,那柔软温暖的触感让雍未榕下意识揉了两把,以毛茸茸控的变态吸了一口气。
裘惟嫌弃地给了他一巴掌,道:“待着别动。”
雍未榕感觉孤萤贴着自己的后背游动,登时僵在了原地。
“睡一觉吧。”裘惟用脸颊蹭了蹭雍未榕的发顶,道。
这句话像是被注入了魔力,雍未榕忽觉乏力,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尽管入睡了,雍未榕却依稀能感觉到太阳穴隐约地发胀,有什么侵入了他的思想。
他警觉地想要睁眼,却被睡梦困住,动弹不得。
那是根蛇样的东西,却又火热,迅速而和缓地在他的意识中游动,烧得他全身发烫。
突然,它缠住了什么。
雍未榕觉得不安,他挣扎着想要逃开,手脚却像死尸似的一动不动,他低吟出声。
“滚出去。”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意识中低喝。
有什么被连根拔起。
雍未榕只觉身体一轻,彻底昏死过去。
一夜无梦。当雍未榕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
他意识到今天早晨的身体格外轻松,与此同时一缕饭香飘进了雍未榕的鼻腔,他吸了吸鼻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你怎么……”见是裘惟在做饭,雍未榕颇有些诧异,“今天醒这么早?”
“不早了,”裘惟道,“你看看现在几点。”
雍未榕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一看光脑,七点半。
他呆滞地穿衣洗漱,呆滞地在桌边坐下,呆滞地拿起筷子开始吃早饭。
早饭是昨晚他给裘惟带回来的炒饭,雍未榕猜这只鸟昨天大概没吃晚饭,今天早上起来便把这饭热热吃了。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馒头,一小碟生肉搁在裘惟的手边,少年正用筷子夹着送到黑蛇的嘴里去。
“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雍未榕咬着筷子,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裘惟一边喂着孤萤,随口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在你的灵力海里发现了一只臭虫。”
灵力海?
雍未榕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太久没有听过这个词,他一时忘记了它的含义。
灵力海,顾名思义,是灵力的来源之地,灵力的充沛与否与其活跃程度关联密切,通过实验及其他途径获得超自然能力的驯兽师们大多是对灵力海进行了激活。
他倒是没想到,裘惟居然还有进入他人灵力海的本事。
“臭虫?”雍未榕重复一遍,“然后呢?”
“拔掉了。”裘惟道。
他说得那样理所当然,像是他只不过是从家里把脏东西撵出去了似的。
“所以,那东西是什么?”
“在那之前,”裘惟抬眼望向雍未榕,目光颇有几分意味深长,“你要不要想想,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去做?”
雍未榕咬下最后一口馒头,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了一块儿。
半分钟后,雍未榕面露惊恐,刷一下站起身,用一分钟收拾自己,拽着裘惟火速出了家门。
裘惟刚把孤萤喂饱,只来得及抓上一个馒头就被雍未榕拉上了飞车。
“你干什么?”裘惟无语地瞪着雍未榕,“要去协会为什么带上我?”
雍未榕这才反应过来,一时尴尬,结结巴巴地道:“就,太着急了,顺手就……”
裘惟翻了个白眼,在膝盖上摊了一张纸,开始吃今天的早饭。
注销驯兽师资格证的时间是二十小时,雍未榕赶在自己的驯兽师资格被彻底注销之前狂奔到协会,向面露诧异的前台提交了撤销注销驯兽师资格的申请。
雍未榕被训斥了一番不要拿资格证开玩笑,裘惟坐在大厅里看他灰溜溜地走出来,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今天去动物园上班是必迟到无疑了,但所幸动物园的驯兽师也没有什么打卡上班机制,雍未榕便也没赶着时间过去。
坐在公共飞车上,雍未榕摸着自己大难不死的驯兽师资格证心有余悸。
“裘惟啊,”雍未榕用胳膊肘顶了顶裘惟,嘴里叨叨地念,“那臭虫真是恶毒,让我的心已经死了,手却没死,还会注销资格证,可怕得很啊。”
裘惟嗯嗯啊啊地应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雍未榕当然也好奇那个被裘惟称为“臭虫”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他对自己的灵力海什么时候被人入侵了没有丝毫头绪,裘惟看上去也不像知道的样子,便也不再深究,只是留了个心眼。
两人刚踏进动物园的门,文莉的消息发了过来。
那是一张检查单,雍未榕略扫了一眼,一连串的医学术语看得他眼花,但只有最底下那行最终意见格外刺眼。
“经测定,该猫隼胃部已患不可逆疾病,建议人道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裘惟:我那个憨批的,不聪明的,傻乎乎的救助人。
雍未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