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天还麻麻黑时,小院里的油灯就点亮了,窦武去厨房把面盆里的面拿出来放在案板揉搓,他的烧饼好吃的重点就在这个揉面上,要使劲揉搓直到面团光洁细腻才开始搓面剂子,面剂子搓成细条一个个摆在面盆里,上面刷上猪油盖木盖放在灶台边醒一刻钟。
锅里熬了粥,灶台上是个微微温热的状态,正好让面剂子上的猪油不会凝固,这个过程叫油醒,待油醒好了,再把面剂子用擀面杖擀开一个个裹上椒盐油酥卷成饼胚,做完椒盐的再做红糖馅的,今天加了两百,一共做了八盒。
商洛起床后也没闲着,前两天学会了生灶火,早上他就把灶火生着熬粥做早饭,再把今日出摊要用的碗装在箩筐里放在车厢里,卤好的下水也装进木桶里放好,检查了一下车轱辘和套绳,因着都是新打的车,什么毛病也没检查出来,他便去盛粥出来喊商洛来吃早饭。
起得太早,两人都没什么胃口,早饭就着凉拌腌萝卜喝碗粥就饱了。
吃完早饭,天色才刚亮,这就要出门摆摊了。
推着车子走在街上,窦武对这个时代的生活还是充满着新鲜感,路边的铺面也都在做开门前的准备,伙计去抽门板,杂役擦洗桌椅板凳,把脏水往门外一泼,男人揣着袖子低头匆匆走过,小县城的街上照样开启了每日的生活序幕。
唯一改变的是集市东头新开张的小食摊,给这一成不变的小地方增添了不少街头话题。
因着昨日一天的热卖,今早窦武他们的小食车还没到那里就有人排队等了,看到窦武两兄弟推着车过来,有人着急的问道:“小哥,今日还是杂碎汤吗,烧饼还有吗?”
窦武一边把车停好手上忙着各项准备一边笑呵呵地回道:“有的都有的,客人稍待片刻就好。”
有个客人笑呵呵地凑前说道:“昨日把烧饼带回去两个,我那婆娘说好吃的嘞,要我今日再买些给我小舅子送过去尝尝,我小舅子每日在县衙忙得很,小哥快些做了可不要耽误我的事,那杂碎汤也给打包两份。”
旁边有个相熟的男人打趣他,“老刘,你小舅子在县衙也不过就是做个捕头,我还不知道么,县衙成日闲得都要数蚂蚁了,能忙啥忙到让你去送烧饼呢,让他自己来买。”
那人也不恼,嘿嘿笑道:“也没闲着,前些日子他们去府城押送了两趟货,这不刚回来两天,听说年前还要去往周县令的老家一趟。”
“这天寒地冻的还得出门跑差事,县衙那点月俸也不好拿呀!”
“可不是么,那周县令老家怕不是还在南边吧,这一去一回年节都过了。”
“眼看就要过年了,这趟约莫是给周县令老家送年礼的吧?”
“那周县令每年都送几大车回去,平日没少搜刮咱县,整天不干人事,我们这还算好的,还能吃口饭,乡里今年好多人家怕是连这个冬天也过不去呢......”
“你小声点,让那姓周的听到可没你好果子吃。”
随即人们说话声也小了不少,没一会儿别人又扯起别的话题来。
“......说起过年我就发愁,几家亲戚的随礼还没置办呢,往年都是二斤肉一匣子点心,今年肉价和面价比去年涨了两三成,怕是年礼要花费不少呢?”
“哎,这年头谁家日子也不好过,我家夫郎上个月月钱减了二十文,主家说是今年的药材生意不大好做。”
“我记得你家夫郎在济世堂做账房快有十年了吧,咋的说减就减,主家也真是......”
等着吃食出来的功夫,周围人也不闲着,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窦武竖起耳朵听八卦,留意着各种有用的消息脑子里先记下来,没准儿以后能用上,手上麻溜地把各样下水切碎下锅,商洛在一边搅和锅底看灶摆碗,两个人堪称配合默契。
今日的生意比昨天还火热,多了好些自带陶罐打包带走的,因窦武给自带家伙什打包带走的少一文钱,有些昨日吃过的客人今日过来自己就带了碗筷,有的还自带马扎,怕没座位还得站着吃,这类自带碗筷和陶罐的,不管是带走还是在这吃,都给小食摊减少了收拾碗筷的时间,给他们少的一文钱实在值得。
杂碎汤和烧饼今日多加了一倍,窦武是根据昨天食客的接受度做出这样的调整,再经过昨天一天的宣传发酵,来的食客比昨天只多不少,盖因这小县城经年久月卖得就那几样,味道也不出彩,价格还都不便宜,而窦武做得小吃食无论是味道还是价格都让人舍得花钱买,说白了就是性价比高,钻得就是县城目前吃食圈的空白。
所以还是卖到半上午就卖完了,窦武决定以后每日差不多就这些量不再增加,一来再多了两人做得也有些累,二来食车的容纳空间有限,这第三就是货卖稀缺才能保持长久经营,这个道理窦武和商洛一说商洛便明白了,就不再纠结要加量的事。
小食摊彻底火了,连着好几日每天都在半上午把准备的食材卖光,还有许多来晚的食客没买到,除了说些埋怨的话也没别的办法,只好下次早点过来,这就造成他们的食车前总是有人提前来排队,也总是有人买不到遗憾而去。
有些会过日子,买他们一碗杂碎汤带回去,自家再加水往里面下白菜萝卜还能煮出一大锅来,就上杂粮黑饼子够一大家人吃一天的。
那兄妹俩第二日也早早过来帮着干活,来的时候看是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头发梳整齐扎在脑后,脸和手也洗的很干净,就是衣服还是破破烂烂的,看着也不暖和,商洛实在看不下眼,就去不远的成衣店买了两套小孩的棉衣先给他们换上。
那个小的是个女孩,一直做男孩子打扮,后来熟了窦武他们才知道。
杀猪匠第二天下午送过来半片猪肉,还很贴心的给他们先料理出来,骨头是骨头肉是肉,窦武跟他要了一些肠衣,这半片猪要做成腊肠和腊肉,把前期工作处理完,剁碎肉里面放磨制好的几种香料拌匀,窦武和商洛灌了一下午腊肠。
腊肠还要熏制,窦武就把那兄妹俩叫过来嘱咐了一通,那兄妹俩第二天从城外拖回来一大捆松柏枝,商洛给了二人二十文,商洛管银钱进出和账本。
那兄妹俩先还推脱着不要,被商洛说了一通才拿上,后来那哥哥把钱还是先寄存在商洛这里,怕出去被人抢了,只每日干活更勤快了,熟悉了之后,上午收摊后跟着他们回小院,把下水和洗碗的活都包圆了,下午还去城外捡柴火送回来,每日熬汤卤肉要不少柴火,窦武也不白要他们的,按照市价让商洛记在账上,等他们用钱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取走。
熏制腊肠就在小院里进行,搭好架子,把腊肠和腌好的腊肉条一并挂在架子上,底下点着湿树枝,松柏枝放进去一起燃,还放了橘子皮。
隔壁几家邻居这下可遭不住了,熏制腊肠的味道带着松柏特有的香味,还混合了果香,整整在这几家的屋顶上弥漫了一整天,馋的几人忍不住爬墙偷看,想看看这两兄弟做什么好吃的。
熏好的腊肠腊肉挂在厢房窗户前的屋檐下通风晾干,至少还得一个月才好吃,商洛便每日口水哒哒地望着那几串腊肠进进出出,实在让人受不了!
刘大牛是黑云寨负责采买的管事,每月要去一趟县城补充些常用的油盐酱醋调味料和寨子中紧缺的东西,今日一大早下山采买,下午的时候回来的,一进寨子就直奔厨房,把厨房采买的调料交接给大厨之后,又单独给了大厨三个油纸包,交代他这些是他在县城好不容易排队买回来的新鲜吃食,晚上加热一下给几位当家的加餐。
晚饭时间,今日三位当家的都在,虽说他们吃小厨房,饭食单独另做,不跟大伙一样,但平日伙食也就那几样,没什么新鲜的,肖石坐下后先留意到餐桌上多了一盘芝麻烧饼,并一大汤碗不知道什么做得汤食,尤其是烧饼刚从火灶上烤了烤就拿过来了,焦黄的饼皮看着就跟诱人,麦香混合着芝麻的香味勾引的肖石顾不得吃别的,先拿了一个烧饼咬了一大口。
“大哥二哥,快来尝尝这烧饼,酥的掉渣,味道着实好吃,小厨房今日怕不是把京城六味斋的大师傅给绑架了吧,我可好些时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了。”
肖石也是京城人士,自小在京城长大,肖父曾经官居二品大员,可惜去世的早,肖家如今就剩他和哥哥两个,哥哥自小身体不好,一直闭门在府里养病,肖父去世后家中便失去了昔日的光景,肖石从玄武营叛出对家中影响不大。
温玉笙和段铮云便笑着各取了一个芝麻烧饼吃,吃完了交口称赞,再喝那杂碎汤后,深觉小厨房以往做得饭食跟这两样差着十万八千里,实在不是一个水平。
温玉笙是个嘴叼的,以往金樽玉贵的世家餐食无不精雕细琢,鲜鲈丝脍,香芹碧羹,什么美味没吃过,他喝了一口杂碎汤细细品,“这汤浓而不腻、味浓香醇,还加了些许补肾益气的药材,小厨房做不出这个味,他们没这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