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寨。

慕沉站在自己房间一张临时找来的方桌前，上面是一块用四根木条围着的沙盘，慕沉按照春在画的一张简陋地图在上面制作春明山整座山的沙盘模型。

经过一早上的推演修改，春明山的整个地形已经大致出来，山上错落地插着七八个白色小木牌，那些木牌上标着各个山寨的名字。

旁边站着大当家春在和二当家，小十四和两个常在山里跑的孩子也在，他们早就看得佩服得不行，眼睛亮闪闪地，那些山丘、寨子和山路都活灵活现，就像真得一样。

在慕沉眼里，这个沙盘还是太过粗陋，然而对春水寨的人来说，这已经是超过这个时代的存在。

慕沉用泥捏了座小山丘放在西角，小十四想想说：“慕大哥，好像还得再往下放放，好的，差不多了。”

春在递了几根小树枝插在旁边，“这里就是英雄寨后山的荆棘林，荆棘树上的刺扎的人很疼，还有毒，扎上一下立马就肿了，扎得轻还能喝药把毒解了，要是扎的多了也会危及性命。常有小动物不小心闯进去死在里面，那片林子又长得茂密，没人敢往里走，所以后山是他们守备最松的位置。”

慕沉点点头，在那里插了一块黑色木牌。

“老大，开饭喽！”有个孩子跑过来敲了敲门来传话。

春在便对慕沉说道：“慕大哥，先用些朝食再来商量后面的事，你早上安顿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出去办了，办事的人明天就能回来。”

“好的，我们先用饭。”慕沉应道，转身招呼二当家和三个孩子一起去打饭。

议事厅和灶房中间有道小门，不用出外面也能过去，也免得冬天一出一进再灌上冷风。

几人打了饭端到议事厅的长桌吃饭，其他人有的就在灶间坐着小板凳围着灶台吃，那样比较暖和，有的坐在长桌前和他们一起用饭。

早饭一碗杂粮粥和一个黑色的杂面馒头，慕沉咬了一口馒头，有些微酸，面是死面没发酵，所以比较硬，馒头卡在嗓子眼里有点噎，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杂粮野菜粥不动声色把馒头顺下去，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旁边几个孩子，却呼噜呼噜吃得香的很，不知道的以为吃什么山珍海味呢！

杂粮是用碎豆子和陈米混合了一些切碎的豆角丝和野菜干熬的，也不知道是材料受限，还是厨师手艺不行，粥里混合了野菜的苦涩，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锅气味，味道实在不大好喝，比起窦武的手艺差了很多。

慕沉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默默把早饭一点点磨着吃完。他不想让孩子们看出他勉强，以免春在他们难堪，所以尽量慢条斯理的吃，好在还有一小碟腌菜就着，下饭的速度也能快点。

吃过饭，只春在跟着慕沉去他房间商量后续计划，其他人还有事，各忙各的去了。

黑云寨。

四弟肖石急急忙忙进了一座小院，轻轻敲了敲房门，“二哥，是我！”

随即里面传来一把温和的嗓音：“进来吧！阿石。”

肖石推门进来，室内隐隐弥漫着一股草药味，是常年喝药遗留下的味道，窗户押开一条缝换气，所以屋里不怎么热乎，有点冷嗖嗖的。

他转过屏风，就见里面的床上，温玉笙正半靠着床头，膝上支着的床桌上摆着算筹和账本，他把算好的数字填在账本上才抬起头看过来，“怎么回来的这么急，大哥也回来了吗？”

肖石看了眼温玉笙略显苍白的脸色，回道：“他们没回来，山下的事还没办完，大哥让我先回来跟你说一声，东边的英雄寨发现点新情况......怎么又不生碳盆呢？”

肖石说着去把放在墙角的碳盆端过来，一边找出火折子生火一边发牢骚，“刚才在院门口也没见着人守着，我看平时二哥你太过温和，把下面人都惯坏了，一个个惫懒的很。”

温玉笙看着肖石忙乎，微微笑道：“我平日也没什么事，身边留人伺候也是闲着，不如派到你们身边还能有些正经事做呢，现在我这就留一个小牛就够了，那孩子实诚，想是这会儿去给我煎药去了，你见了他可别凶他啊，这孩子最怕你了。行了别忙乎了，我盖着被子呢，能冷到哪去，今年咱们还是得省着点花用，账上银子不多了，好些弟兄棉衣都还没备齐呢，我少点几天碳也不碍事，总比他们连过冬棉衣也没的强。”

肖石把碳盆端到床边地上，这才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伸手在碳盆上烤了烤手，再抬头瞧见二哥那不温不火的态度，有些不满，道：“这碳是大哥从他私账上特意拨给你的，想你过去在温家过得是什么生活，温家嫡次子的身份说出去哪家不得捧着，现如今在这黑云寨我们给不了你锦衣玉食，但总不能连这么点碳也节省着用，让大哥知道二哥你这么苛待自己，他肯定会自责的。”

温玉笙怕了这个操心的四弟，抬手制止他，“好了好了，你别告诉他比什么都强，赶紧说正事，你大哥让你回来肯定不是让你唠叨我的，英雄寨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肖石这才把今天半路上收到的信跟温玉笙说了，“......嗯，就是这样，后来见那人进了春水寨的门，斥候就回来了，大哥让我回来问问你，要不要去春水寨先接触一下那个外乡人？”

温玉笙沉吟半响，道：“传信的人有没有说那人长什么样？我是说咱们春明山时不时也有外面的人进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怎么会让你大哥这么关注他？而且他的同伴若是被英雄寨带走，那咱们现在也不适合跟英雄寨硬碰硬。”

英雄寨有六百号人，且都是青壮。

黑云寨虽说有四百人，但这四百人里有一百多人是今年秋收后收留附近逃荒的流民，原是准备让这些人先有个地方过冬，明年一开春就能在山下开荒，山下有片平地很是肥沃，温玉笙早就看上了。

去打英雄寨，寨子里最少留一半人看家，那些流民是指望不上，能抽调的人手也就一百出头，英雄寨易守难攻，就算他们的武备素质高于英雄寨那些杂鱼，这场仗打下来也伤亡很大。

温玉笙都能想到的问题，将门出身的大哥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所以温玉笙有些奇怪大哥为什么想招惹那个外乡人，其中必然还有吸引他的缘故，故而有此一问。

肖石听了这话皱眉想了想，忽然一拍胸口，“差点给忘了，我这还有一张图样，是咱们的斥候照着那个外乡人手上的物件画的图，大哥让我先拿给你看看以前有没有见过这东西。”

说着，拿出一张折叠成四折的小纸片递给温玉笙，温玉笙接过来展开一看，眼神有些不一样，就见图上画的是一个长把的大铲子，铲头有些尖。

乍看样子没什么稀奇，但是落在他们这些军武出身的人眼里，马上就意识到这件东西用处很大，工兵营挖战壕一定好用，就是上阵对敌也是利器，就是需要重新研究一套适合这种武器的战法。

肖石说道：“斥候说这东西锋利无比，那个外乡人拿这东西砍柴用，平时就收在套子里背着，看起来像武器又不像，另外这人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不是寻常见过的，外形么......斥候说有些像咱们这种军队里出身的，有些身手，身高和大哥差不多。”

温玉笙听到这里就明白，这个外乡人为什么会吸引到大哥的注意——很有可能这人是某支军营里的军官。

如果是这样，黑云寨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于是温玉笙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去跟大哥说，先按兵不动，留人手在春水寨和英雄寨附近打探消息，那个外乡人若是想救出他的同伴，靠春水寨那帮孩子肯定不行，他会主动来找我们的，到时候我们再与他谈条件就占着上风了。”

“至于他的身份，还是待我们和他亲自会面后再做定夺，现在不忙下结论。”

英雄寨后山。

约莫隔壁那位实在受不了窦武的唠叨，有些不耐烦地道：“你消停一会儿吧，饿是饿不死，没拿到赎金前他们轻易不会杀了你的，你再忍忍，每日午时会有人送饭过来，就是饭食不大好，勉强不把咱们饿死就行。”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也就二十四五岁，口音有些绵软，像自小生活在南方水乡，而且说话也比较文绉绉，窦武听过山寨里的人说话，虽然口音也有些杂七杂八不像一个地方的，但都是很典型的北方人。

他说中午有人过来送饭，窦武心里还多少有点盼头，索性去墙角抱了一个草垛子靠着门放了，盘腿坐在上面，想跟隔壁那位好好聊聊，也借机了解一下这山寨里的情况，他想判断一下慕沉营救他的难度系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