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二人到了王府，方云襄下车，打算回去厨房去研究新品。

跟安阳公主一聊，方云襄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事业心。

婚姻已经摇摇欲坠，若放弃了事业，那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虽说郡公夫人愿意为她兜底，可父母毕竟会老，等他们不在了，郡公府的主母必然会是云景的媳妇，到时候这个弟媳愿不愿意府里留她这个老姑娘呢？

与其将命运放在别人手中，不如自己牢牢把握来得实在。

赵循见她要出去，问道：“你去哪？”

“做些吃食，公爷要吗？”方云襄想着反正也是做，不多他一个，还能当小白鼠试菜。

赵循刀锋般的眉眼流露出一丝柔和，道：“那就辛苦你了。”

方云襄点头，转身，喊了白桦雪松，去了厨房。

方云襄开的虽然是点心铺子，但她并不想只局限于点心。

还可以出售一些简餐小食，若反响不错，可以再做些正菜售卖，一步一步，做大做强。

方云襄记得白天毕妈妈采购买多了几条鱼，应该还在厨房里养着。

雪松进了厨房，多点了几盏灯火，在角落的水盆里看见了两条肥硕的草鱼。

“好肥的鱼！”雪松惊道。

方云襄上前一看，两条草鱼还活着，状态不错，没有缺氧，当即提刀送走它俩。

白桦看着方云襄利落的动作，已经见怪不怪，自觉帮不上忙，只好跟在后边清理厨房。

方云襄刮干净鱼鳞，将鱼肚剖开，清理内脏，将鱼头剁下不要，剩下的鱼身对半劈开，去骨，拔刺，去鱼皮和鱼红，一番操作，只剩下洁白晶莹的鱼肉块。

雪松看着要被白桦丢掉的鱼头，心中可惜，问道：“大小姐，这鱼头可不可以做菜？”

“嗯？”方云襄看向白桦的手中，正是两个胖硕的鱼头，道：“有用的，先别扔，我熬个汤。”

方云襄打算做一道鱼丸汤。

其实本来想做咖喱鱼丸的，但熬制咖喱时间太久，而且这个年代，香料不一定找得齐全，便放弃了这个念头，改做鱼丸汤。

方云襄叫白桦先切葱姜调制葱姜水，自己将鱼肉用面粉搓洗干净，上案板剁碎成泥，放入大碗中，加盐，白胡椒粉，和葱姜水调味，朝同一个方向搅打上劲，中途加入蛋清跟猪油，继续搅打，直至粘稠。

锅里加水烧至温热，用虎口挤出鱼丸，用勺子蒯成丸子，放到温水中定形，之后再大火烧开，鱼丸就做好了。

接下来是鱼头汤。

锅里将油烧热，下鱼头油煎，直至两面金黄，再加煮开的滚水，鱼水相撞，瞬间激发出奶白色的水花，再加葱姜盐调味，将鱼头滤出，只剩奶白的汤底。

下入鱼丸大火煮一阵，一碗热气腾腾的鱼丸汤就做好了。

方云襄盛出两碗，带着两个丫头回祥云居，一进屋内，不见赵循，方云襄便去了书房找人。

赵循果真在书房坐着看书，方云襄将两碗汤放到一旁的圆桌上：“公爷快来尝尝。”

赵循起身上前，见两碗白花花的浓汤，还冒着热气。

方云襄坐在桌前，没管赵循，直接捧起汤碗，滋溜喝了起来。

赵循见她吃相随意率真，嘴角微微上扬，也捧起了碗，喝了一口。

入口微烫，鱼香浓郁，却不见鱼肉，赵循拿起勺子，舀起一颗鱼丸，咬了一口。

鱼丸弹牙劲道，白胡椒的香气激发出鱼的鲜美，细细咀嚼，齿颊生香，只是汤有些过于浓郁，鱼丸调味也过于丰富，吃多了有点腻歪。

“你觉得怎么样？”方云襄放下了碗筷，微微皱眉，看着赵循的反应。

赵循将丸子咽下，看着眼前女孩认真的模样，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

“太浓了，可以用清汤。”

方云襄依旧皱着眉，看向自己面前的碗，自顾自道：“嗯，确实凸显不出鱼丸的味道了，汤太浓了。”

灯光昏暗，方云襄的眼眸水波盈盈，额角的碎发毛茸茸的，水润的唇轻启：“你等着。”说完便拿起赵循的碗出去，“我改一改，你等会再尝尝。”

赵循手里还拿着勺子，看着方云襄的背影，心头微微动容。

厨房那边，方云襄将鱼汤撇出去，重新换了清汤，端了回来再让赵循试试。

“你不必那么麻烦的。”赵循缓声开口，“今晚早些歇息。”

方云襄手一挥：“无妨，快尝尝怎么样？”

赵循端碗一喝，果然比之前的好多了。

“嗯，这回清淡许多，汤也不会喧宾夺主。”

方云襄拿起碗尝了一口，确实如赵循所说，口味更加合适。

她点点头，若有所思。

赵循见方云襄不说话，便开了话头：“天色不早了，难为你这么晚还为我做宵夜，回去休息吧。”

“好。”方云襄起身往外，走出了书房。

赵循在后边跟上，似乎是要跟她一起回去的样子。

白桦见公爷也要同方云襄回去，心中雀跃，脚步都轻快许多。过了一会又觉得不对劲。

方云襄走得太快了，应该等等公爷，此时天色已晚，二人携手夜游，看月亮看星星才是正确打开方式……于是她上前拉了一下方云襄的手。

方云襄脚步一顿，回头见白桦在使眼色，她顺着目光，看见赵循跟了出来，道：“公爷也早些休息，莫要熬坏了身子，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白桦身形一僵，心中天雷滚滚。

赵循的面色微微一滞，站在原地，默了一会，懵懵地点头。

方云襄冲赵循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桦愣了一会，躬身冲赵循行礼，也小跑着追上方云襄。

回到祥云居，白桦十分不解，问道：“姑娘为何要将公爷拒之门外？”

“不想而已。”方云襄将头上的钗环卸下，轻轻叹气，“安阳公主说得对，我若将铺子开得好了，以后能赚很多钱，到时候去江南潇洒，比在这里强。”、

白桦有些着急：“可是咱们女孩家的，不就是要寻一个好归宿的吗？公爷对姑娘很好，姑娘可忍心？”

方云襄道：“他人很好，对我也好，我会报答他，只是我现在确实不想与他太亲近，才认识几天，我不习惯。”

白桦劝道：“可此时都是盲婚哑嫁，夫妻恩爱都是日后相处出来的呀，姑娘该主动一些，就算不主动，也不要将公爷推开。”

雪松坐在一旁，突然问道：“大小姐可喜欢公爷？”

方云襄愣了一瞬，看向烛火的目光似乎拉得很远：“可能，也许有一点点吧。”

赵循那样优秀，说一点也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方云襄是一个理智的人，如果结局注定是分开，那现在最好守住底线。

白桦道：“那很好啊，慢慢地，姑娘跟公爷定会像郡公和郡公夫人那样好的。”

方云襄摇摇头：“我本以为，只要我礼数做足，便没人可以指摘挑剔我，可是……而且，他在我心里的分量还没能让我毫无怨言忍受这一切，我可以忍耐一时，却不想忍受一辈子。”

方云襄说完，便将衣袖拉起，之间胳膊上还残留着深红色的血痕，是那日在王妃处，袁嬷嬷抓的。

白桦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不早跟我说？”

说罢便去翻找伤药给方云襄包扎，也不再劝她。

花妈妈知晓后急得抓心挠肝，身为下人，她不好直说方云襄的不是，只能在她耳边不停念叨，要与公爷多多相处，不要心存芥蒂之类的话。

于是第二日清晨，方云襄在花妈妈的念叨声中梳洗妥当，起来去王妃处请安。

王妃虽然没有像新婚头一日那样横眉冷对，却也始终是不咸不淡，方云襄以不变应万变，依旧恭恭敬敬，无可指摘。

“今日是三朝回门，我已叫人备了份礼，等会你二人记得带上。”王妃语调公事公办。

赵循点头，方云襄应好。

今日董太妃要在后院小佛堂礼佛抄经，赵玉萧跟去了也没来，是以早饭比平常冷淡许多。

吃得差不多了，王妃便让侍候的丫鬟们出去，屋内只剩他们三人。

王妃率先开口道：“婚事是太后所赐，并非我原先的意思。”

赵循微微皱眉：“母亲。”

“循哥你先出去。”王妃口吻不容置喙，“我有话对云襄说。”

赵循母命难违，起身前给了方云襄一个安慰的眼神，出了门。

“母亲有何吩咐，您说。”方云襄立在王妃跟前，语气恭顺。

王妃看着赵循离开的方向，平静地对方云襄道：“我听说，昨日是你要跟循哥分房睡的？”

方云襄心头一紧，心中有些怒气，低着头，没说话。

王妃道：“我信我儿，所以信你是好姑娘，你们夫妻二人的事，我不管了，只是我王府终究是要延续香火的，若你迟迟不肯传宗接代，我也不强求你。只需物色几个女子给我儿做妾，为王府延续香火，以后一月来请一回安即可，不必如此殷勤。毕竟是太后赐婚，只要不犯大错，我王府也不会休了你。”

“母亲息怒。”方云襄道。

“我没什么好怒的，”王妃道，“若不是你出手相救，玉箫此时恐怕名声不保，此事你也不必立即应下，回去想一阵再来回我。”

方云襄低着头，克制道：“母亲恕罪……若时候到了，儿媳会自请合离，不会给王府添麻烦的。”

王妃闻言不再说话，算是默认。

从寒梅居出来，方云襄抬头看着天空，灰蒙蒙的，热浪沉沉，好似要下一场大雨。

赵循在一直门外候着，见方云襄出来，上前道：“母亲可有为难你？”

方云襄疲惫地摇摇头：“没有，母亲对我很好的，公爷放心。”

赵循看了看寒梅居的方向，目光落回方云襄身上，满脸写着“我不信”这三个大字。

新妇进门，董太妃给了进门礼，王妃却没有给，新婚头一日，她兢兢业业，却被怀疑清白，下马威说来就来，责骂诘问丝毫不给她脸面，昨天夜里她和赵循的事王妃知道得一清二楚，显然是派了人盯着她。

方云襄喘息之间有些心脏疼，却还是弯了一个笑脸出来，

“公爷咱们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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