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了早膳,便各自散了,赵循请了假,不必早朝,但仍要去营房处理公事,便出门了。
静王府人口简单,没有其他的活动。方云襄无事,带着白桦雪松两个四处闲逛,转到了静王府的膳房。
迈步进院,一排华丽气派的伙房映入眼帘,来往厨娘众多,此时正是要备午膳的时候。
厨房管事打眼一瞧方云襄衣着华贵,心知这便是新嫁进来的国公夫人,当即迎了上来见礼道:“见过国公夫人,您来这是……”
方云襄问道:“敢问如何称呼妈妈?”
厨房管事恭敬回道:“奴是这王府的厨房管事,姓毕,夫人叫我毕妈妈即可。”
方云襄点点头,开门见山道:“雪松,赏银。”对厨房管事微微一笑,“我平日在家中就爱下厨,刚来这里,想用一下你们的厨房。”
毕妈妈收下了赏钱道谢,但并不想来个新夫人给她们添乱。
一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跑来这油烟地方,无非是知道王妃属意的是兵部尚书的孙女,不是她,而且今早摆膳的小丫头说王妃对她态度冷淡。估计心中着急,想用下厨的法子表现一番,赶紧拢住丈夫婆婆的心罢了。
可她也不好下逐客令,于是瞧着方云襄一身锦绣衣裳,犹豫道:“夫人……这,不须您劳心,免得弄脏了衣裳,需要些什么直接差人过来说一声就行,真的不必亲自来的。”
方云襄没明白毕妈妈的真实意图,低头看着自己,这衣裳还是今早见王妃跟太妃时候穿的,便摆摆手道:“无事,我换身衣裳就来。”
毕妈妈一僵,心道这心夫人怎么还是个直肠子?心中一嘁,也不再管她,任由她在厨房里忙碌。
方云襄大多数非必要的时候是不想活得那么累的,虽然心中隐隐有感觉,但选择了忽视。
毕竟又不是啥大事。
方云襄换了便服过来,也乐得没人打扰,寻了一个灶台,看见一旁的大木盆里放着几只猪蹄髈,吩咐雪松拿钱去跟毕妈妈买。
方云襄决定做一道猪脚饭。
她将猪蹄髈放进火里,把猪毛烧掉,再放入温水中,刮去黑印洗净。
起锅烧水,将葱姜白酒放入锅中给猪蹄髈焯水去腥,待煮出血沫后捞出洗净,再与草果,陈皮,甘草,白芷,小茴香,三奈,花椒,八角桂皮,冰糖酱油等调味料一齐炖煮。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等待蹄花完成软糯的蜕变。
做完这些,方云襄打算回房休息,却听见花妈妈来找她,声音有些不安:“姑娘,王妃叫你去寒梅居。”
寒梅居是王妃的住所。
方云襄并未多想,毕竟是她进门的第一天,婆媳总要单独说说话。于是叫雪松看着火候,自己则带着白桦,跟花妈妈去了。
方云襄曾听说过,静王妃性格子苛刻严厉,守寡多年,一直恪守妇道,除了过年娶亲等大事,其余时侯从不穿鲜艳衣裳,饮食也是粗茶淡饭。
跟着丫鬟踏入王妃住所,寒梅居里边的摆设简单到有些寒酸,与王府这样阔气的地方格格不入。
下人见了方云襄,便进屋通传,留方云襄站在门廊下等待。
这几日天气渐渐没那么闷了,穿堂风吹来还挺舒服,只是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叫她。
方云襄脚踝站得发酸,干脆坐在廊下吹风。
白桦有些担忧:“姑娘,坐在这,不合规矩吧,咱们还是起来等。”
方云襄将手指竖在唇前:“嘘,反正里边也没人出来,让我松快松快。”说罢扭了扭腰,换了一个坐姿。
又过了一会,有人出来通传:“夫人,王妃请您进去。”
方云襄见终于有人来,赶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走了进去。
“儿媳方氏拜见母亲大人。”方云襄乖巧地行礼,声音清脆又柔和。
可在王妃眼里就是一副不检点的模样了。
王妃高坐上首当作没听见,端起茶盏,淡淡抿了一口,对旁边的仆妇道:“去岁庄子上的收成如何?”
仆妇觑着这一幕,小心开口道:“去岁庄子上收成不错,粟米跟瓜果长势都很好,过一阵入了秋,便可以叫人收上来……”
王妃聊了半天,直到聊完了,也没有叫方云襄起来,宁肯喝茶看天,也不给她一个眼神。
方云襄没什么不满,毕竟封建社会,婆母就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况且王妃守寡多年,一直过着那样没滋味的日子,脾气差点也很正常。
白桦跟着方云襄保持行礼的姿势,心中一直打鼓,将她家小姐嫁过来时所有的礼节细节都想了一遍,都没什么问题,而且明明今早王妃态度已经缓和了,怎么一眨眼还是这样?
白桦不明所以,翻来覆去咂摸,只能越想越歪……难不成是因为公爷给小姐剥了个鸡蛋,显得太轻浮了?天呀,这跟她家小姐有什么关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方云襄有些体力不支,摇摇欲坠,王妃这才掀掀眼皮,语气如铁一样冰冷:
“方氏,你可知罪?”
方云襄提起精神,闻言极度坦诚地反思自己,却还是想不出来自己犯了什么错,只能道:“儿媳妇不知道,请母亲提点。”
方云襄真的是不知道,但在王妃看来,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恶劣极了,她怒而开口。
“将喜帕拿过来!”
一旁的嬷嬷应声去拿。
方云襄一窒:喜帕……明明有印记啊?难不成这个时候还能验血?
白桦脸色却白了起来。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王妃不自觉提高了语调,诘问道。
方云襄不知道王妃是如何知道的,但就是知道了,老实道:“母亲,公爷昨夜虽然来了,可却没久待,不一会就回房睡了……”
王妃听了更是急红了眼,拿手指点:“那这血从何而来?你跟之前退婚的人家有多少纠缠?究竟是不是清白的!”
“今日你不说清楚,别怪我家法惩治!”说罢将茶盏摔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方云襄此时目瞪口呆,惊觉误会大了。
她想口解释,却因为涉及私隐,不知如何说才好:“母亲,我跟江家没……”
在王妃看来,方云襄的表情像极了被抓包后的慌乱,她本就不喜方云襄在宫宴那日的巧言令色,见她此时支吾,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道:
“罢了,我不想听这污糟事,袁嬷嬷,拉去验身!”
袁姓嬷嬷一双手孔武有力,就钳了上来。
白桦急了,推搡着护住方云襄,哭求道:“这可真是冤枉我们姑娘了,公爷不愿意,我们小姐也没法子……”
“母亲。”赵循的声音从门廊下传来。
一双玄色的马靴踏步进来,暗纹织锦的劲装衬得人干净利落,他眉心紧皱,上前将方云襄暗暗挡住,对王妃行礼道:
“问母亲安。”
王妃恨铁不成钢,气的脸色铁青:“你可知道,你这刚过门的媳妇干了什么好事?”
赵循本在营中处理军务,见郡公身边的护卫安城来找他,一番说道,才知道是花妈妈叫了安城求救,刚才他听见了两句,知道是喜帕的事。
他转身对方云襄低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先出去。”
王妃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这是作甚?”
方云襄抬头觑着王妃的脸色,又看了看赵循。
“听话。”赵循哄小孩似的,用手掌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方云襄起身,轻轻退了出来。
“母亲,此事与云襄无关。”
“昨夜儿子不胜酒力,不想熏着云襄,就去书房睡了。”
“今晨花妈妈来见我,说不好交差,儿子便自作主张,割破了手指。”
“她清白尚在,母亲误会了。”
“都是儿子的错,请母亲责罚。”
……
方云襄没听到他二人的谈话,也不想吃午饭,直接回祥云居睡了一觉,不很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方云襄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床边坐了一个人。
“醒了?”来人问道。
“嗯……”方云襄揉揉眼睛,“公爷怎么来了。”
“今日,委屈你了。”赵循声音低低的,带着愧疚。
“公爷,我没事,你替我解围……我该好好谢你。”方云襄起身,穿上鞋子,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公爷,我做了点吃食,你要一块吃吗?”
女孩子刚睡醒的声音糯糯的,雾蒙蒙的眼睛睁得溜圆,小手指碰到了赵循的手背。
他有些发热,抽手道:“我等会便要去营房,今夜有公务,很晚才能回来,你不用等我,困了就先睡吧。”
“哦哦。”方云襄有些失落似的,但也不勉强,“那我给公爷留盏灯。”
“好。”赵循答。
赵循出了门,方云襄送他,直到王府门口站定。
落日余晖金灿灿的,洒在她单薄的肩膀上,白皙圆润的下颌线也染上一层金边,宛若发着光的仙子。
赵循道了别,策马走远,忍了一会,还是回头看去。
门前已然空荡荡,心中有些失落,拉着缰绳的手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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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云襄这边心里还在念叨着猪蹄髈,见赵循走了就直奔厨房。
一迈进门,方云襄就闻到了卤料的香气,雪松见方云襄回来了,赶忙迎了上来。
“大小姐,已经煮好了。”
方云襄快步走到灶台前,将盖子掀开,只见焦糖色的卤汁冒着热气,里边的猪蹄髈软烂,舀起来轻轻一碰,骨头便自己掉了出来,只留下满满胶质的皮和软烂入味的肉。
方云襄将肉盛出,放到案板上,用刀切成小块,另一边取了一个大碗,将米饭装好,将猪蹄髈肉用菜刀铲起,码放在米饭上。
起锅烧水,烫了几棵青菜,同样放在米饭上,一道猪脚饭就做好了。
方云襄做了三碗,端回祥云居,跟白桦雪松一块吃。
方云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
猪皮入口软糯丰腴,弹牙适口,瘦肉的纤维沾满了卤汁,与胶质在口腔内混合,奏出绝妙的滋味,隐隐的药香克化了猪肉的油腻,配上一口米饭,顺着咽喉滑下去,叫嚣着的肠胃顷刻之间得到了满足。
“唔!”雪松被烫到了,话说得含糊,“真好吃!”
白桦也吃得满头大汗,道:“姑娘的厨艺真是一绝,可惜公爷出门去了,尝不到这么好的手艺。”
雪松道:“公爷以后肯定能尝到的。”
白桦点点头:“嗯,公爷会知道咱们小姐有多好的。”
三人饱餐一顿,方云襄喝了一杯清茶收尾,没骨头一样摊在躺椅上,看向院子外。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院子里燃起了灯火,凉爽的风吹过来,温度刚刚解了燥热,却又不会太凉。
她自己倒是一点也不在乎。
不在乎赵循知不知道她有多好,不在乎王妃知不知道她有多好,不在乎太妃知不知道她有多好。
她自己知道她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最好的女孩。
这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各位,我甲流辣,在医院打针。
12.09
今天好些啦,那天感冒太严重,草草发了上来,抱歉,这一章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