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瞿老道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第一种传说的源头尚未查明,何铁柱便离奇死亡,他的死讯传出去之后,第二种传说必将以惊涛骇浪般的势头,在市井百姓之间流传开来,届时想查出传说的源头,只怕会难上加难。”
没人希望自己负责的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周苇也不例外,不过,他刚接过任务,心态比被拐弯儿鬼传说困扰了好几天的瞿老道乐观许多。
“船到桥头自然直,区区厉鬼,还能翻了天不成?”
……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并不大,仅仅给万物铺了一层薄薄的雪毯。
晚上,瞿老道和周苇一起巡逻,他们将巡逻范围从金霞坊和博济坊扩大至西南五坊。
祁梦婕觉得自己的寻宝技能没准儿能派上用场,便飘出灵竹伞,自告奋勇地加入他俩的巡逻队伍。
西南五坊包括金霞坊、博济坊、箜昭坊、佑玉坊以及长丰坊,这里人口稠密,鱼龙混杂,商铺林立,贸易繁荣。
以前这里的夜市十分热闹,最近十几天却一天比一天冷清,因为时不时就有人被吓死,拐弯儿鬼的传说犹如激起千层浪的巨石,极大地引发了民众的恐慌。
今天何铁柱的死讯传出去以后,这里彻底冷清下来,商铺早早关门闭店,人们纷纷各回各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婺阳重新开始实施宵禁之策了。
积善堂就在箜昭坊,当初祁梦婕和周苇救了一个容貌被毁、身中奇毒、来历成谜的男人。
后来,周苇委托钱药师帮他解了毒,不料他中毒时日已久,脑子严重受损,不仅失了忆,还痴如幼儿,既不能解答他们的疑惑,又没办法独自生存,周苇只好把他送入积善堂,还给他起了个小名叫阿顺。
祁梦婕、周苇和瞿老道路过积善堂的时候,碰到一个背着小孩急匆匆出门的妇人。
妇人是积善堂的管事,名唤丁春花,本是城南李家的童养媳,从小饱受苛待,吃不饱穿不暖,从早到晚都得干活,李家人稍有不顺就会拿她出气,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就是她的常态。
后来李家长孙意外身亡,李家人认为她克夫,将她毒打一顿,赶出家门,无家可归的她,被积善堂收留。
之后,她在积善堂待了二十多年。饱尝人间疾苦的她,并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自暴自弃,反而依靠不屈不挠的意志,从无依无靠受人照顾的可怜人,逐步成长为替老弱病残撑起一片天的积善堂管事。
祁梦婕从周苇那儿听了她的故事后,由衷地佩服这位外柔内刚、自立自强的女子,她让祁梦婕明白了何谓“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周苇一眼就认出了丁春花,上前问道:“春花婶,发生何事了?怎地这般匆忙?”
“周大人?”背着小孩的丁春花不方便行礼,只能微微躬身,焦急地说:“栓子高烧不退,民妇想带他去医馆找大夫看看。”
祁梦婕看着这个荆钗布裙、其貌不扬的中年女子,内心波澜起伏,丁春花还不到四十岁,岁月已经染白了她的鬓发,揉皱了她的皮肤,带走了她的芳华,不过,她的眼睛毫无暮色,依旧如旭日一般明亮,岁月再怎么无情,也磨不灭她那颗赤诚的心。
瞿老道微微一笑,对丁春花说:“不必担忧,老朽有清热散,用温水化开,再喂给他,一个时辰之内,保准退烧。”
闻言,丁春花脸上的焦急瞬间消失,发自肺腑的狂喜犹如生意盎然的春风,迅速拂过她的脸庞,让她绽放出灿如骄阳的笑颜,她忙不迭躬身道谢:“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不必客气。”瞿老道从纳物符取出一小包清热散,递给丁春花。
丁春花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去喝杯热茶。
因为现在时间还早,离子时还有将近两个时辰,在积善堂待上一时半刻不会耽误正事,所以他们并未拒绝,直接跟着丁春花走进积善堂。
人是丁春花招呼进来的,她当然得亲自招待。
她先把栓子交给茹娘,吩咐对方把清热散兑水喂给栓子,然后取出这里最好的茶具,为瞿老道和周苇沏茶。
不等周苇打听,她便主动讲起阿顺的近况:“阿顺并未恢复,不知为何,他十分害怕打雷,上次雷雨交加的时候,他捂着耳朵缩在墙角,抖得跟筛糠一样,无论我们怎么哄,他都不肯起来,等雷声停了,他才放松下来。”
听罢,祁梦婕不禁怀疑:难不成他不是遭遇了火灾,而是被雷劈了?
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周苇没把此事放在心上,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他有没有反常的行为?是否说过稀奇古怪的话语?”
丁春花思索了一阵子,缓慢地摇了摇头:“他经常发呆,从不主动说话,偶尔会像个牙牙学语的幼童一样,复述别人的话语。”
瞿老道问道:“你们问他一些简单的问题,他也不答?”
丁春花再次摇了摇头:“比起张嘴说话,他更喜欢动手比划。”
他们三个聊天的时候,百无聊赖的祁梦婕开启寻宝技能,想看一看阿顺在哪儿。
结果她不仅感应到了亮得跟个□□似的阿顺,还感应到了一个不太明亮的光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对周苇说她想出去转转,随后穿过墙壁,朝那个光团飞去。
很快,她就发现了光团的源头——一只呼呼大睡的狗子,准确的来说,是狗子肚子里面在发光。
狗只是普通的狗,身上一丝妖气也没有,祁梦婕怀疑它吃了某种无法被吸收的宝物。
此刻,她最好奇的,不是这只狗究竟吃了啥,而是宝物能否一直留在它肚子里,有没有可能被它拉出来。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带着这些疑问返回刚刚那间屋子。
刚进屋,她看着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瞿道长,忽然想到算命除了可以预测未来,还可以推演过去,让瞿道长给阿顺算一卦,没准儿能算出重要的线索呢!
然后,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她并不担心会吓到丁春花,因为对方是个凡人,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见祁梦婕如此信任自己的命理推演之术,瞿老道老怀欣慰,得意地捋了捋胡须。
周苇的表情一言难尽,连忙给祁梦婕传音道:“瞿道长卜算他人的过往,多半会算出对方从来没有吃过饭、幼时未曾尿过床、从未骑过马之类的结果,让他推算阿顺过往的经历,极有可能算出毫无意义的事情。”
听完,祁梦婕有些无语,她想了想,回复道:“来都来了,试一试吧,哪怕失败了,咱们也没啥损失。”
他俩通过传音交流意见的时候,瞿老道已经向丁春花提出了他们想见一下阿顺的要求。
丁春花当然不会拒绝,之后,他们三个跟着她来到阿顺的寝室。
为了节省灯油,积善堂的人大多早早就寝,阿顺也不例外。
丁春花喊醒阿顺,他迷迷瞪瞪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迷茫地看着屋里的人,不停地打着呵欠。
瞿老道上前给睡眼惺忪的阿顺算了一卦,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掐诀的动作,疑惑地说:“阿顺并非桃阳村之人,老朽从未听过桃阳村之名,不知这个村子在何地。”
闻言,祁梦婕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阿顺居然是桃阳村的村民!!!
阿顺中了千足魔螟虫的毒,大概率是从迷踪岭逃出来的,桃阳村位于万山岭,二者相距甚远,他为啥会跑到迷踪岭?难道是桃阳村派他去的?桃阳村为啥要派他去迷踪岭?
一连串疑问如同找不到蜂巢的蜜蜂,在她脑子里到处乱飞。
这一刻,她对阿顺除了无尽的好奇,还有深深的忌惮,因为桃阳村堪称她穿越以来遇到的最恐怖的地方!
不过,她没打算把桃阳村的情况告诉周苇和瞿老道,他们都是好人,不该和这个邪门到极点的村子扯上关系。
周苇同样没听说过桃阳村,其实他对瞿老道算命的本事不抱任何期待,以为对方会算出阿顺不曾睡过觉之类的毫无用处的事情,没想到对方竟然算出了阿顺的老家。
“没听过也不打紧,能算出阿顺来自何处已经很不错了。”
自认算命大师的瞿老道却抠起了字眼:“不错?若非老夫,你等到猴年马月也未必查得出阿顺的家乡。”
见瞿老道如此得瑟,周苇顿时想起祁梦婕不久之前对他说过的话,笑嘻嘻地打趣道:“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你若是个狐妖,想必此刻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此时,祁梦婕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她对两人说:“算完咱们就走吧,别打扰阿顺睡觉了。”
她嘴上说着体贴阿顺的话,心里却满是警惕,可惜他失忆了,不然她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从他嘴里套出桃阳村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