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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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慈善会能发展到今天,离不开众多企业家的支持,在此我代表慈善会的全体员工向各位表示感谢。”
“我今晚演讲的主题本该是季度公益行业点评,但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我不愿评价别人,唯独愿意反省自己。”
北川清说着,再次将扇面展开,“慈善会就像这把扇子,而我对于自身的反省,同样如此。”
“一者,扇者善也,提醒自己善言善行;二者,扇子收放自如,提醒自己张弛有度。”
“三者,扇子一扇,凉风习习,告诫自己遇事冷静;四者,扇子能屈能伸、能缩能扩,警示自己隐忍以行。”
“伸开来,达则兼济天下;收拢了,穷则独善其身......”
望着出口成章的北川清,诸伏高明的嘴唇牵动出一条浅淡的弧线,暗中赞叹起这小子的临场发挥能力。
宴会厅里的音乐是随机播放的,折扇是他今天上午刚买回来的,北川清没提前准备过。
在醉酒的状态下,尚能游刃有余地处理事务,更何况是清醒的时候。
这小子相当有本事了。
不过……
诸伏高明摩挲着下颌,回忆起他在网上看到的有关北川清的剪辑视频。
在以往,北川清出席这种场合,每次上台的演讲都极其官方、郑重,不少人都给他打上了“专心搞事业の清冷贵公子”的标签。
而今晚,居然这般出格,以舞扇作为前戏?
可见醉得不轻啊。
......
晚宴结束,北川清一进入奔驰商务车的后座,就拿着遥控器打开了升降电视。
前座开车的古城空和副驾的藤泽弘树被上升的电视完全隔断,后座形成了一处私密的空间。
播放出一首轻音乐之后,北川清歪着身子,舒舒服服地靠在柔软的皮质座椅上,转头看向诸伏高明。
“高明哥哥,我们再来一轮飞花令如何?”
高明哥哥?
诸伏高明眉头扬了扬,这小子半小时之前在台上演讲时还有条不紊的,怎么现在好像醉得越来越厉害了?
他略微侧过身体,手肘抵在座椅的扶手上,和声细语地纠正:“阿清应该称呼我为‘哥’,而不是‘哥哥’。”
“这样啊......”北川清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叫哥哥确实不太好,那我以后不叫了。”
瞧见北川清这副认认真真的样子,诸伏高明的眼底荡起幽微的笑意,心想这小子喝醉了还挺听话的,可紧接着就听到——
“叔叔。”
北川清咬字清晰,看着他郑重其辞地开口:“诸伏叔叔。”
诸伏高明额角一跳。
极高的修养和素质让他不会去跟一个喝醉的人计较,但面对着北川清,他总是想刨根问底。
于是乎,他将手放于唇边轻咳了一声,问道:“我看上去,就那么显老?”
“我看看......”
北川清撑着扶手,使自己的身体坐直,然后往诸伏高明那边靠了靠,揉了两下眼睛,定了定神。
电视里的灯光晃过来,将诸伏高明的五官轮廓衬得愈发柔和,他每每与这张儒雅俊逸的脸对望,都感觉呼吸微窒。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这尘世间,怎能有这么美的人?
目光落在诸伏高明的脸上,北川清细细打量着,漆黑的眼眸逐渐浓稠如海,他嗓子有些发紧。
良久,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慢慢地朝着那两撇小胡子贴去。
往前...
再往前一点...
不知是因为车内空间有限,还是因为诸伏高明以为他会像上次那样仅仅是挡住,所以并没有躲开。
然而他的手指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过了那相隔着几公分的距离,不断地往前伸。
隔在二人之间的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随着他手指的贴近,仿佛也被一点点穿破,直至化为虚无。
这次,他碰到了。
是真真实实地碰到了。
他两指指背在胡须上稍作停留,然后手腕翻转,用指腹去重新感受,顺着胡须生长的方向轻轻抚摩。
是柔软的。
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
“阿清。”诸伏高明忽然开口,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胡须上拿开。
这位警官似是在克制,可北川清克制不了了,他的另一只手摸上了诸伏高明抓在他腕间的手,用力包裹住。
他带着薄茧的,修长粗粝的手指,包住他如竹子般亭亭有节的手,一根根缚住他的指,温热的指腹,在摩挲中,暗生躁动。
诸伏高明的手由他牵引,渐渐松开,慢慢脱离了他的右手手腕,然后被他带着,轻轻按在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我记得,中国有句古话叫......”
北川清内心涌动的贪婪和渴望,皆清晰呈现在眼中,“......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的手带着诸伏高明的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慢慢移动。
从侧脸摸向耳朵,再摸向发丝,摸向额头,然后是眉毛,眼睫,鼻梁,嘴唇,下颌......摸遍了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这还不够,他又带着诸伏高明的手,继续向下,摸向脖子,锁骨,隔着衬衫摸向坚实的胸膛,最后将他的手压在自己的心脏上。
“这样,可以么?”
北川清一字一字地启唇。
借着电视里的光,他这次看得清楚,诸伏高明沉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紧抿着唇压抑着呼吸,胸膛也随之起伏。
这位警官,心乱了。
而他的心早已乱得一塌糊涂,或许是物极必反,乱到了极致反而变得平静,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不知过了几秒钟,还是几个世纪,诸伏高明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离了出去,离开了他的胸膛。
“阿清,你真的醉了。”
他声线低哑,像是有砂石在心间碾磨。
“我没醉,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北川清说道,他的眼中没再蒙着一层朦胧的醉意,瞳孔逐渐聚焦。
但望着刻意回避他眼神的诸伏高明,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行,这样就够了,不能再继续了。
再继续,会出事的。
而且,还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于是他再显醉态,闭上了眼睛低声哼笑着,思维好像一下子跨越到了另一个领域。
“您刚才问的问题,我现在就回答。”北川清把座椅往后调了调,舒舒服服地靠着。
“您看上去,一点都不显老,而是更显成熟稳重,感觉是一位很可靠,很有安全感的警察叔叔。”
诸伏高明噪杂混乱的心绪被这一声带着笑腔的“警察叔叔”给拽了回来,他垂了垂眼皮,遮去眼底所有的波澜。
几次深沉的呼吸之后,他那颗颤动的心,逐渐归于平静,如同平静无波的湖面,能将整片天空倒映在水中。
北川清继续说:“若是不留胡须,您会更加仙气飘飘,颜值+1,但留胡须......”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边笑边道:“色气值+9999999。”
色气?
诸伏高明眉心微微动了动,不由得抬起手指,轻抚自己的小胡子。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您现在的样子,一张不苟言笑,端庄高冷的脸,再配上那两撇小胡子......”
北川清“啧”了一声,刻意咬着字音,声音更稠更嘶哑,“不可说也,不可说也。”
诸伏高明斜睨了一眼北川清,旋即收回视线,闭眼靠在了椅背上。
这叫清醒?
都已经醉到开始胡言乱语了。
......
高端公寓,地下车库。
从商务车的后座下来,北川清转过脑袋,对为他开门的藤泽弘树说道:“说一下明天的日程安排。”
藤泽弘树微微一愣,然后回答道:“会长,明天没有任何安排。”
“没有吗?”北川清皱眉。
“是的,因为要参加晚宴,并且您上星期说想要再休息一天,所以特意把今晚和明天的时间全都空出来了。”藤泽弘树说道。
北川清的手指揉着太阳穴,语气迟缓地重复着:“......空出来了?”
诸伏高明知道北川清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于是代替他对藤泽弘树说道:“已经很晚了,请藤泽助理和古城君早些回去吧。”
“啊,好,也请您早些休息,祝您二位晚安。”藤泽弘树见状便没多问,对二人弯身鞠躬,目送他们进入居民楼。
等两道身影消失不见,藤泽弘树思索了会儿,对古城空说道:“古城君,会长今晚有点反常啊。”
“是的,很反常。”古城空声线低沉,“在演讲的时候舞扇就很奇怪,还有刚才的问题。”
“嘶......会长的记忆力那么好,什么时候忘记过日程安排啊?”
藤泽弘树摸了摸下巴,十分不解,他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北川清好像是特意让他把明天没安排的这件事说出来似的。
......
回到家中,北川清先去了趟洗手间,然后进入训练室,褪去晚礼服,更换睡衣。
他每个动作都有条不紊的,好像很清醒。
但诸伏高明连和服都没换,一直跟在他旁边,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或不小心撞到哪里。
见睡衣穿反了,就抓着他的胳膊重穿,纽扣系串了,就给他重新系一遍,还抽走了他随手抓过来的睡裤,把和睡衣一套的睡裤拿给了他。
等他把睡衣换好,四仰八叉地栽在了床上,诸伏高明这才回自己的卧室换上了浴衣,接着又去厨房冲蜂蜜水。
五分钟后,他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进入房间,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而后把玻璃杯递向他。
“醒酒的,喝了。”
“谢谢。”北川清接过玻璃杯,但他没喝,而是放在了床头柜上。
就在诸伏高明感到疑惑之际,他直起了身体,悠悠说道:“您抱我,我就喝。”
“唉......”诸伏高明深深叹息,摁了摁紧皱的眉心,勉强同意,像哄孩子一样张开双臂轻轻抱了他一下。
“好了,喝吧。”
“嗯,”北川清听话地拿起了玻璃杯,然后递给了诸伏高明,“您喂我。”
诸伏高明眼皮略微一跳,看他的眼神深邃了许多,似是在感慨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胸膛微微起伏,垂眸看了看伸过来的玻璃杯,终究还是接过拿在手里,然后把杯沿凑到他的嘴边。
“张嘴。”
北川清却没张嘴,而是偏过了脑袋,“用嘴。”
诸伏高明愣怔了一下,他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眯了眯眼睛,试探地问道:“你说什么?”
双手撑着床,北川清的身体慢慢前倾,凑近诸伏高明的脸。
“我刚才说......”
他的音调是一贯的平稳缓和,这次却带了些散漫笑意,一字一句。
“请您嘴对嘴,喂我。”
作者有话要说:(1)七夕节快乐!第三更~(3/5)
(2)“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出自《论语·子路篇》。
解释:如果不能端正自身的言行,又怎么去让别人端正呢?
(3)“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出自:宋代·苏轼《失题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