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邱橦双臂伸成一个一字型,挡在人前,随后俯身把那只伤痕粼粼的大黑公鸡抱起。目光扫向众人,怒道:“你们没看到这只鸡上的毛都快被啄光了,没了毛的鸡还能叫鸡吗,它以后还怎么战斗?”
这时负责斗鸡的养鸡人笑道:“您想多了,这只鸡今晚就会成为某家餐馆的硬菜,斗鸡消耗体力,这只鸡支撑了半年,算是久的了。换是别的鸡,不出两月就会沦为下酒菜。”
为人有用时一口一个鸡爷爷,没用时弃之如敝履,性命也留不得。邱橦于心不忍道:“非得这么快买掉吗?”
养鸡人道:“公鸡不是母鸡,不能下蛋,养着还要吃粮喝水,白搭本钱。”
邱橦看看怀里有气无力的大黑公鸡,道:“我买下它,得多少钱?”
养鸡人道:“五十文钱。”
邱橦讨价还价,道:“一只老母鸡才三十文钱,不能下蛋的公鸡卖五十文钱不合理吧!”
养鸡人道:“这您就不懂了,此鸡曾为斗鸡,气血旺盛,有强健之效。若是卖给酒楼这只鸡卖六十文钱呢,见您是我这儿常客,才管您要少了的。”
大黑公鸡在怀里睡着了,邱橦托词道:“五十文钱,成交。不过身上没这么多钱,家住城外,取一趟钱一来回需两个时辰,日落之前,我来取它。”
养鸡人道:“成交,咱先说好了,若是到时我见不到人,鸡就送到餐馆了。”
邱橦指尖拍拍鸡冠,微声道:“鸡老兄,等我一会,以后就咱俩过活了。”大黑公鸡似听懂了他的话,眼皮渐渐打开,眼眶水雾朦胧。
他将受伤的大黑公鸡放回了它的杂草窝,解开腰间的钱袋,将铜钱全部倒了出来。那枚金锭子随身放在钱袋里不安全,邱橦就把它塞在了衣怀。晚间在草席子上入睡,那缕清香就会浮出来,夜夜好眠。
邱橦在手心数了数,道:“这一共是三文铜钱,我那鸡兄弟睡醒了喂给它点小肉虫子吃,它不喜欢吃玉米面。”
养鸡人见到了铜版,捧着一张笑脸道:“您放心呵呵放心,应该做的。”
邱橦前脚想走,后脚又折了回来,接一小盆清水放到大黑公鸡的鸡窝前,鸡身被啄了那么多下,这样醒了就不用再和别的鸡争盆抢水喝了。
桐浥小镇兜兜转转了几圈,绞尽脑汁想着赚钱的法子,在几个时辰内赚够五十文钱,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普通小店的店家起早贪黑,运气好的话,抛本算利,一天能赚够这个数目。
邱橦瞅着大街上有啥快速来钱的生意,见到不远处有一个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他一个大男人没皮没脸的进去了,迎来了一群惊诧的目光,逛这种铺子的一般都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普通百姓人家日用的脂粉都在选择路边小摊买。
女子的脂粉俗物,男人是看不上眼的,聘礼不会选用这些东西,通常都是些布匹、银器、汤匙等物。送胭脂水粉,在梅蜀国是会遭人嘲笑的,所以说这铺子自开张之日起从未有男人踏足过。
邱橦一来,居然没人轰他走,无论是待出嫁的闺阁少女,还是早已为人妻的老妇,都掩着手帕捂嘴笑。二者所异不过是一个娇羞,一个瞧热闹。
邱橦笑着打招呼,笑眯眯道:“各位妹妹好。”撩的在场的老妇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女人嘛,都喜欢自己年轻。自是投其所好,有意往年轻了称呼。
铺子内的夫人小姐大多都是逛逛看看,选择的种类太多,挑花了眼,不知买哪一个好。“梨花白”、“牡丹红”、“垂丝海棠”、“苍山飞花”……一盒盒胭脂名字起的倒是用心,有膏状和粉状之分,每个装胭脂的小盒子都精巧无比。
灵光乍现,邱橦骤然想到快速赚钱的法子,让店小二找请掌柜的出来。谁知,脂粉铺子的掌柜居然是个活生生的大男人。
还是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有利可图,管他是男是女!!!
男人间讲话利索,不用拐弯抹角。一番商讨过后协议达成。马上就能见到鸡老兄了,邱橦兴奋不已。
没有需求制造需求,没有爆款打造爆款,人在江湖走,全凭一张嘴。
邱橦的魂附在这个小皇帝真身上,其貌不扬,这是邱橦一直以来抑郁的点,现在却不这样想了,把身上的每种价值发挥大最大,这也是一种能耐。
“这盒‘垂丝海棠’质地太好了吧!”邱橦洪亮的大嗓门一声叫喊,铺子内挑选的姑娘贵妇目光都移到他这边来。
他在手背上涂了一点胭脂,轻轻推抹开来,“还有这个颜色,淡而不俗,涂在脸颊上,像是那出水芙蓉,这盒胭脂啊最适合夏天了。”
“神仙见了也得动凡心,何况是人间的男子呢,怕是到时脚都挪不动了。”
姑娘妇人听邱橦嘴皮子说的天花乱坠,绣花鞋地在地上分毫不动。
看来光说不练假把式!还是要以身试验,邱橦豁出去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算什么!刷刷两下子往脸上涂了半盒“垂死海棠”胭脂粉,然后又选取一点偏红的胭脂膏“牡丹红”,涂在嘴唇、两腮上。
他脸上的这张丑皮,无论涂什么都是锦上添花。加上本身气质不差,好歹也当过皇帝,宫廷那套礼仪熟稔于心,再经这么一番点缀,倒像是出身大家的文雅公子。
年轻小姐私底下和随身的丫鬟斯斯窃语,灵动的眼睫不时瞟向他这边。
邱橦涂胭脂的步序在桐浥的人看来别具一格,脸上胭脂叠加,这么个涂法既新颖又漂亮。
除却脂粉用的太快,无任何缺漏,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也不在乎那点脂粉钱。
“给我包五盒。”
“我要十盒。”
……
上了年纪的妇人不甘示弱,小匣子装上几盒带回府中,省的府上的老爷日日夜里往偏房的莺莺燕燕那里跑,魂都被那些狐媚子勾走了。
邱橦从胭脂铺子出来时,正值晌午,腰间的钱袋鼓鼓囊囊,不到半炷香,“垂死海棠”和“牡丹红”抢空了,赚够了赎鸡老兄的钱。
邱橦见好就收,老板执意挽留甚至开出了高价,他婉拒了。
生活确实穷困潦倒,但每日却自在,若是被买卖生意所绑架,为之劳形,他可不干。打算再在这镇里待几天,然后带着他的鸡老兄上路了。
梅蜀国的大好河山,他要好好观光。
出门没走几步,头上飘来了晶莹的小雪花,密密洒向大地。宛若梨花,开遍了满城。
六月飞雪,当真稀奇。
树林草丛铺上了一层白沙,白绿交染,别是一番景色。
顿时,街头的百姓纷纷下跪,口中高呼:“感谢神明恩赐,感谢神明恩赐……”
这些人下跪的阵仗,比二皇子进国都那天的阵势都大许多。邱橦想走,却抬不起腿,低头一看,一位汉子拽紧了他的裤脚,道:“快跪下,说感谢词。”
邱橦来到这个世界,只跪过老将军,所行所举皆是真心。现下这个情况,也罢,只好随大溜跪下去,哼哼叽叽念经道:“感谢神明眷顾,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阎王爷,感谢灶神王,感谢天上的神仙孙子,感谢你八辈祖宗的大恩大德,小人邱橦向您问好……”越说越离谱。他跪在雪地里,软绵绵的,膝盖一点都没痛感。
汉子见邱橦这个吊耳当啷的样子,后悔拉他下跪了,道:“赶紧闭上你那臭嘴吧!”
感恩念德完毕,街上的人拍拍雪起身,汉子挑起扁担,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邱橦道:“我从京城来的。”
汉子道:“那就情有可原了,天神不会给你降罪的。”
邱橦扫扫头上的雪花,一想到那枚金锭子和面摊摊主,不禁多问了几句。
汉子道:“天上的事,我一个种地的哪知道那么多,感恩就对了,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好处。”
汉子打开了话匣子,撂下肩上杠扛起的扁担。“每隔百年,荷花即将盛开之际,天上都会降雪,这场雪足足会下满三个月。对我们种地的来说,下雪比降雨可强多了。下一个月雨,庄稼就得给淹了,一年来就没收成了,但下雪不一样。”
“天上下的每片雪花,都是带灵性的。就比方说吧,如果土地需要水,小雪花落地会变成小水滴,不需要我们再灌溉了。还有夏天日头旺盛,人烤的汗流浃背,这雪落到人身上冰冰凉凉,可解暑热。”
“我跟娘子住的是毛草胚房,不像这市镇到处是灰砖大瓦,你别看雪下三个月,我家的茅草房房顶根本不会塌,反倒这屋里就跟春天一样,不觉热。”
大汉说的这些,有鼻子有眼儿,就跟他曾见到过是的,夸夸其来。
邱橦记得梅蜀国史册上似乎有记载,某南方市镇不止一次在暑夏之际天降小雪,百天左右,上至帝王九五至尊,下至街头老鼠蚂蚁,都会举行感怀大礼,看来说的就是桐浥了。这么荒唐的事,邱橦只当那是地方官员为了政绩,杜撰瞎编出来的,不曾想今天亲眼见到。
听完,邱橦还有一个疑问,道:“你怎知天上一定住着神仙?”
汉子嘿嘿笑道:“祖辈传下来的呗!我太爷爷说,大夏天下雪一定要跪拜,好处多得多呢,想到的想不到的都能带来。”
邱橦疑惑道:“真有那么神奇。”
汉子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不然这大街上的人怎么都会拜呢!”
如若汉子所说如实,每片雪花都又灵性,那么这个异空世界真的存在鬼神,更加作证了邱橦之前的猜想,当下来看,这个世界没那么简单。
汉子还要去卖挑来的两筐土豆,没空再闲聊下去了。邱橦拱手道别,要去找他的鸡老兄了。
但无意间,他鬼父神差走到“翠云楼”的大门前,陡然停下脚步,驻足观望,门内竖着一张大大方方的青石照壁,上刻山水鸟兽,刀工细腻精湛,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远观“翠云楼”,大门口停着的都是一辆辆华丽的马车,但近一看,进去的人不像都是官吏富贾,有书生模样的小生,也有做生意卖菜的贩夫走卒,还有乞讨的叫花子,总之来这里的什么人都有。
邱橦注意到,每个从大门走出之人,不论身份高低贵贱,都是一脸的餍足喜色。
那座青石照壁后方到底有何不同寻常,邱橦决意踏足进去探一番究竟,满足一下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