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左摇摇右望望,纳闷道:“刚在还在?”
小摊坐落大街的交叉口处,位置十分繁华,邱橦坐在木凳上,熙熙往往过往的行人看个一清二楚,看哪一个人都像是给他付钱的人,但同时看哪一个又都不像。
邱橦收回目光,看着桌上的两只空碗,道:“摊主,他付了您多少钱,以后见面我好还给他。”
虽然素未谋面,但邱橦有预感,他一定会再见到他的。
摊主上下打量他,说道:“瞧你这样,一辈子也还不起,一锭金子。”
卧槽,什么人这么有钱,要赶紧抱富豪大腿!
邱橦道:“摊主,他长什么样吧?”
摊主放下手中的活计,手挠挠油亮的脑门,道:“记不清了。”
邱橦纠缠道:“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您总清楚吧!”
摊主道:“不清楚。”
见状,摊主嘴里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邱橦不得已作罢。
一连数月,邱橦没跟人讲过话,嘴皮子难免寂寞。这摊主也真耐得住心性,收到那么大一锭金子,脸上一点喜悦的意味都没有,兀自忙着自己的小生意。
邱橦道:“摊主,您赚了那么大一锭金子,不高兴吗?”
摊主从布衣怀里取出那锭金子,金光闪闪的,随手放在案板上,道:“你说这个呵,这东西没用。我们当地最有钱的财主,家里也未必有一块纯度这样高的金子。你看到那边的酒楼了吗?”
邱橦伸眼瞄去,只见大门前车马盈门,络绎不绝。外墙装潢用的是上好的朱漆,牌匾翡翠制成,“翠云楼”三个大字嵌的是黑玛瑙,太阳光底下,晶晶闪烁。
摊主道:“那样的酒楼,价值八十两银子。这一块金子,可以买上百座那样的酒楼。”
邱橦道:“您的意思是,这金子花不出去。”
摊主一边用力揉面一边道:“你要是想要,送给你了,这东西在手里容易招灾。”
邱橦道:“那面呢,您岂不是赔了?”
摊主道:“哦,我白送你吃了。”
邱橦心想:这怎么可以,小商小贩这赚钱养家也不容易!随即眼珠一转,道:“要不我给您当伙计吧!”
摊主定定瞧着桌上四只大空碗,思索片刻道:“不需要。”
邱橦领会了,他这个食量,摊主着实养不起,外加想到自己没有多勤快,到时候别再帮了倒忙。
记起在皇宫的最后一日,寝宫金榻上还留了些糕点渣子,寝殿地板上积满了灰尘,好像自从服侍的人都走了之后,一次都没有打扫过。皇帝寝宫和冷宫别无二致,李家二公子见了不要生气才是。
让摊主白搭工和料于心不忍,但又不知自己能干啥,不能占人家小本生意的便宜。付金锭子的那人到底是谁,根本就不了解民间行情,那么一大坨金子让这小贩到哪去花,帮忙帮倒忙,指定是这小皇帝先前结识的哪家的富贵公子哥,邱橦胡乱猜测。
不过,小皇帝还有朋友吗???
不禁疑思。
邱橦在街上闲荡,过了几个街口,有一大群人密密聚在一起,邱橦仗着个子小,挤到了人群的前面。
原来这一群人在斗鸡,斗鸡和斗蛐蛐大同小异,邱橦计上心来,面摊摊主的饭钱有着落了。
但是,事与愿违,前三局连输。合着辛苦了半天,一分钱没落着,还欠了一笔小债。
邱橦睨眼向那只体型魁梧、冠红色的大黑公鸡,骂道:“肌肉发达的大傻个子!”
那鸡似乎能听懂邱橦的人话,追着他的鞋尖啄他。邱橦边上蹿下跳边作揖,逃得屁滚尿流:“祖宗诶祖宗,鸡爷爷饶了我吧,就想赢点小钱,有个饭钱……鸡爷爷饶了我吧!”
说了不下上百句鸡爷爷饶了我吧,单句循环播放,看斗鸡的人改成看鸡啄人,这可比斗鸡有意思的多。
百句过后,大黑公鸡追累了,不追了悠悠踱步到铜盆边喝水。
唉,人沦落到不如鸡的地步!大黑公鸡好歹还有口水喝,满头热汗他却只能忍着干嗓。
一番折磨后,邱橦还是把宝压在了那只大黑公鸡上,看热闹的人瞧见了,都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
谁知,那鸡就跟变了一个样。
接下来的赌赛屡战屡胜,那百句求饶的鸡爷爷不是白叫的。
看来,参与斗鸡的人看明白了,想赢钱,得先把鸡爷爷伺候舒坦了,鸡爷爷才会帮你。
天刚擦黑,铜钱赢得差不多了。邱橦在手心数了数,还去摊主汤面钱,还能吃几顿饱饭。
街道上越来越冷清,回到摆面摊的街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小摊没了。邱橦想起梅蜀国夜里是有宵禁的,但只有那“翠云楼”门庭前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往来的马车比白日减了一大半。
翌日近晌午十分,邱橦盘算再吃碗阳春面,这次要放上三个荷包蛋,到路口时,铺子却不见了。问附近的店家,都斜眼看他,说这里从来没有买阳春面的,黄金地段怎会允许摆小摊,问这问题的人脑子不是有病!
这条街,全是运河沿畔最高档的商肆,吃喝玩乐的都是有钱人。
邱橦掂掂腰间的钱袋,沉甸甸的金子安稳的在那里,他笃信昨日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找不到摊主,邱橦心里过意不去。暂且留在桐浥不走了,城东有十来间破屋,歪歪倒倒,不刮大风,不下暴雨,凑合着住没啥问题。
天气渐暖,不需要御寒,有个能躺下睡觉的容身之所,这地方还是不赖的。
几天之内,邱橦昼出夜归,东街西坊转悠个遍,那小摊摊主的面孔再也没见过。
真是奇了怪了!
难不成这个世界真的有法术存在?邱橦心里发毛,如果有神,那么妖魔鬼怪肯定少不了。唉,看来在这个异域世界过活,也不容易!
邱橦倚在破屋阶沿前,嘴边叼着根野草晒太阳。
他是怎么穿越过来的?没遇上突发死亡,对道术没有造诣,好端端的就过来了,这他妈的不符合常理啊!
他总不能刚来就寻死吧,万一死不成,小命留不住,一命呜呼怎么办,一番计议下来,找死的事还是先放一放。
依他阅文的经验,遇上什么车祸、跳河的死亡状况,再死一次就能回去了。那他不是这么过来的,岂不是说明在这个世界,死了就死了!死了也不能回去。
你丫不带这么玩的,明显欺负人!
邱橦拳头无可奈何捶墙,随及竭尽全力拧大腿,不禁□□道:“诶呦,疼死我了!”
邱橦赶紧按摩方才所拧的那块肉,他当皇帝是真的,拱手让江山也是真的,还有那锭金子也是真的。
说到金子?
邱橦摸摸鼓鼓的钱袋,取出放在太阳光底下打量,细瞧了半天,图样花纹刻字统统没有,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登时,邱橦被什么东西砸中,一个狗啃泥摔了出去,金锭子脱手而出,随即耳边传来破木枯草散架的破碎声。
原来这破屋这么不禁敲,才三两下就倒了,怪不得要饭的都不在这里立山头,这要是运气不好人分分钟被砸死,邱橦无法只能再换一间破屋住了,索性这地方破屋子多。
正要起身,恍惚间嗅到一股淡淡的异香。
邱橦见眼前只有那枚金锭子,往前爬了两步,闻了又闻,绝非街市卖的廉价香料。
细嗅金锭,顿觉心胸神怡。在皇宫里住了有些时日,什么好香没用过,但这个味道从未碰见过。这香气似若天地日月草木集大成之气,非言语可形容,紧贴在鼻前方能闻到。拿远一点三寸之隔,什么都闻不到。
邱橦敢断定,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替他垫付钱的人极有可能是个小神仙,这么想来那摊主失踪不足为奇了。
神仙拔根汗毛比人的腰还粗,那小摊摊主的往后日子断不会差,要还摊主阳春面钱的事邱橦搁到了脑后。
可是他什么时候又和神仙搭上了关系,人间活在水深火热的人那么多,这一定是一个巧合。
脑瓜子越想越累,想了半天也见不着人,不如做下一步打算,以后如何为生续命,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大难题。
眼下,钱袋里仅有那枚无用的金锭子,一文能花的钱都没有。
肚子要紧,桐浥不像深山野林,饿了果树上随意摘个野果,运气好时逮到山鸡小鱼,可以大快朵颐饱餐一顿。
住,有这破屋子。吃可不好解决,吃啥都要用铜钱买。暂且不想找个正经活计,看来,只能再去斗鸡了。
鸡爷爷是命法宝。
邱橦找回斗鸡的那条街,绕过人群来到鸡棚前,会晤那只大黑公鸡,见他来了,昂首挺脖。
邱橦点头哈腰问候道:“鸡爷爷好,一会替我争口气,我这几天的饭钱就靠您了。”
他从鸡棚温和抱起大黑公鸡,一边轻轻地给鸡爷爷顺毛。堂堂男子汉,竟然要依靠一只鸡生存,还好邱橦脸皮厚,不嫌丢人。
人嘛,总得先填饱肚子!
大黑公鸡不负所望,次次铆足了劲单打独斗,邱橦空瘪瘪的钱袋回家时都会鼓囊囊的。
大黑公鸡战斗完了,邱橦会从摊主养鸡人那买上十来条肥滚滚的小虫,像犒劳祖宗一样犒劳鸡爷爷。
和大黑公鸡相依为命,不,应该说是鸡爷爷赏饭吃,邱橦混日子混到了夏天。
在破屋闷久了,邱橦出来晒太阳。沿运河边上的大街闲逛。河两岸基本都是经营玉器瓷玩的店铺,他这副落魄相,估摸还没进店门,店小二便会抡起扫帚前来赶人。
但赏心悦目的是,街上随便路过的姑娘,姿色个个尚可,她们身上穿的不是绫罗绸缎,只是普通的粗布纱裙,仍旧掩盖不了自带的美色。
来到这里这么久了,邱橦今日才注意起来,梅蜀国的美女是真不少。
今日出门,是因他钱袋又快瘪了,饭钱快没了着落,只好再前去拜访大黑公鸡爷爷。
“咬它,咬它,咬它……”一个壮实的中年男子大声助喊,邱橦距十丈之外就听到了,凑到跟前瞧个热闹,一见,内心猛然被针扎了一下。
平日熊威飒飒的大黑公鸡,当下是左缺一根毛、右缺一根毛,鸡身白皮甚至还渗出了血。神气不再,落汤鸡好歹通身还有完整的鸡毛!
眼瞅着,大黑公鸡要变成没毛的大白公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