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照壁,目光一下染上大片的红,原来院内种满了大红花,花瓣殷红若血,朵朵绚烂,妖极美极。邱橦半弯身子,低下细赏,只见那大红花的粗茎上冒着簇簇小白花,看上有些骇人。
正要转身,就看到院正中有一口古井,金丝网圈住,邱橦突然想起面摊摊主说的:
“一锭金子能买上百座那样的酒楼,当地最有钱的人手头都不一定有一个金锭子。”
这得消耗多少金子啊!这井里究竟有什么好东西。
邱橦走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口死井。
隔着金丝网,见井底堆着一些旧桌子破板凳碎瓷片破布头核桃壳。
这么一口烂井,有必要用圈起来嘛?还是金网!
邱橦再往里走,真正见识了什么叫财大气粗,金网算什么!只见翠云楼屋内的房梁、立起的柱子,外面都刷一层金漆,奢华程度丝毫不亚于皇宫。
这时,有几个穿着扮相和他差不多的人进来了,都是普通小民。邱橦也不识路,跟了上去,随他们到了翠云楼的茶阁。推门而进,便见乌黑的后脑勺连云成片。
手中一杯茶,人人都站着喝。
乌泱泱一片,暴雷般掌声一会起一会落,邱橦听着闹得慌,没心思听戏台子上的人说什么,正想退去离开,忽然后脚扑个空,原来后方是厚厚的帘布,而帘布后面竟是空的。掀开帘子,便是一道金漆楼梯。
不对,他刚才没见挂有帘布,分明就是一面墙。
邱橦顺楼梯上去,不同于一楼闹闹哄哄,二楼则是一间间雅间,随意进到一个雅间内,只见前方摆着三张席子,三个案几,每张案上摆了一壶茶,一小杯。
他进的这间雅间还坐着俩人,身穿稠衣,听得正入谜,没注意到他。
一侧墙是空的,刚好能看到对面的戏台子,这时戏台子那边上来了一个新的说书人,一手捋着花白的胡须,道:“在座诸位,有谁知道今日为何上天突降小雪?”停顿片刻,“这是雪花境境主在开仙坛、撒福泽。”
雪花境,那是什么地方?
邱橦和众人有着同样的疑问。
说书人道:“各位且记,神仙不是住在天上的,虽然他们可以轻易腾云驾雾,神仙和我们脚踩的是一模一样的土地,居于海外某座仙山,这种地方不是我等凡人可企及的。”
“神仙还不是最大的,上面还有一位不理民间事务的仙尊,人人都有机会,仙尊的事这里暂且不表。就由鄙人,来给在场诸位位说一说这四大仙境。”
“四大仙境境主元神非肉胎,乃由万物本原之精华所化。四大仙境中排名首列的是‘上清境’,境主元神乃是冰晶。‘玉潭境’和‘雪花境’不相上下,也就没有孰高孰低之分别了,玉潭境境主元神为水波,雪花境境主元神顾名思义,自然就是大家今日之所见的雪花了。”
“四大仙境自由四大境主掌管,我们梅蜀国虽然事一个国家,但在仙界境主那里可不是这么划分的,每位境主负责一块地域,梅蜀国地处三位境主管辖交汇之处,三位境主共同降福泽于梅蜀国。每位境主百年都会以不同的方式播降福泽,只不过有些境主的表现方式不显而易见罢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梅蜀国只有我们桐浥夏天会降雪。”
“桐浥降雪,雪花境每开仙坛百年一次,天降大福,这是雪花境境主的使命。”
“四大仙境方才我只表露其中之三,最后一个境名为何境?境主元神为何?管辖何方区域?说来话长,就连三大境主都不甚知晓。千百年来,‘不知名’境境主从未现身过。在座的诸位不妨试猜一下……明日此时鄙人仍在此地恭候各位。”
戏台子上的说书人下场了,台下听书的掌声暴鸣,这位说书人故事编的还不错,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邱橦心想。
这时一膀大腰圆的小厮推珠帘进来,哈着腰一脸笑道:“各位公子,小的来收茶水钱了。”
雅间里的另外俩人各给了一小块碎银,邱橦正想离开,小厮上前一步挡住,道:“付钱。”
邱橦道:“什么钱?”
小厮道:“茶水钱。”
邱橦道:“我进来只是看看,茶水一口未动。既然你收的是茶水钱,那我可以走了。”
小厮道:“公子请慢,您来到此雅间,不管喝未喝茶,都要付钱。这是本店规矩。”
邱橦道:“那戏台子底下的人呢?”
“不要钱。来了茶阁,不付钱是出不了这个门的。出任何意外本店概不负责。”小厮双手驾于腰前,斜眼盯着他,倒像是讨债的。
邱橦无奈,道:“多少?”
小厮道:“二十文钱。”
邱橦心里数落妈卖批不知骂了几个来回,这也忒坑人了。要知道二十文钱可是够买四十个馒头,四碗阳春面!
来到桐浥镇的第一天,吃了四碗当地最便宜的阳春面,此地一碗阳春面正常价格为四文钱。
邱橦腰包内的铜钱够了是够了,但还要去买鸡兄弟,钱袋内的钱一份都不能动。看着对面的戏台子,问道:“在你们茶阁说书能赚多少钱?”
小厮道:“说的精彩一炷香三十文,不精彩一文没有,茶水您要照付。”
既然上一位能整出一个四大仙境来,他也能瞎编出一个新世界来,邱橦道:“下一场我来说。”
倏然,茶阁门被用力踹开,进来几个家仆模样的生猛汉子,一人手里持着一根长棍,眼珠子到处乱瞧,像是找人。那小厮见状,立即过去。
邱橦忽然想到在胭脂铺子搽的脂粉还贴在脸上,一时竟忘了,用力搓脸,直到所有的粉都搓光了,跟换了个人一样。
得了空闲,细瞧这些正在排查一个个人的生猛大汉,身着打扮统一,青襟青裤,俨然是哪家的奴仆,邱橦暂时放下了心——不是来抓他的。
趁乱,邱橦悄悄溜走了。
出了翠云楼,雪花还在下,天色不早了,不能再耽搁要快去接回鸡兄弟。邱橦沿街大步流星快走起来,到斗鸡场时,斗鸡的人都散光了。
邱橦满脸大汗,找到在打扫鸡窝的养鸡人:“我来买鸡了。”
钱袋一解,铜钱洒在在木桌上,数出五十文钱递给养鸡人。
养鸡人不去看邱橦,心虚道:“钱你装回去吧,鸡让一位白衣公子买走了。”
“你说什么?”他的大黑公鸡今晚要成为别人的下酒菜了,怒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出尔反尔。那人是谁,我去找他。”
养鸡人把扫帚靠在墙角,“你先听我讲,不是酒馆的人。我和那位公子说了这只鸡已经被人预订下了。他却说‘你若是未凑够钱,这鸡的性命兀自是救不了。’”
听话语,那位买走鸡的公子考量够周全,邱橦道:“然后呢?”
养鸡人见邱橦怒气减了,道:“他给了我一百文钱,另外还嘱咐我向你说一句抱歉,着实不是有意与你争抢,鸡随他走能有个更好的去处,我见是个懂礼之人,鸡就给他了。”
白衣公子所言不假,他带着鸡上路,游山渡水,总之不如一人方便许多。
养鸡人往邱橦手里塞下五个大铜板:“这五十文钱是那位公子让我留给你的,算是以表夺你所爱的歉意。”
邱橦抬头望望天,天空飘着小雪花,小雪花消散了养鸡人身上独有的鸡屎味——雪还真是有灵性。
邱橦见养鸡人黑褂洗的泛白,他的也没强到哪去,又把钱塞回养鸡人手里,道:“我刚赚的够用多日了,不缺这点。”
邱橦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两瓶浊酒,踏着月光,听着吱吱的雪声,一路上晃晃悠悠踉跄着,回到破屋的时候已然是深夜了。
邱橦累了,进屋瘫在了旧席上。
鼾声如雷,划破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