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里游弋的黑雾和鬼裕谷上空飘动的鬼魂为同一物。”白秦道。
“小小金线取自翠云楼‘春梦’之处,品茗茶魂晕天成,可使之现行,鬼魂无气无味,战斗力虽低下,但不宜察觉,魔界早在入侵雪花境之前,人间就不太平了。”
九品正仙轻轻吐了一口气,“鬼魂既能化为金线,说明魔界的实力在不断增强。”
邱橦疑惑,“那您刚才往茶杯添加了一小杯粉末,那是什么?”
逍遥散仙笑口一开,“佐料而已,人间待久了,嘴变叼了。枸杞花粉甜苷磨成粉之后,入品茗之茶,苦味消退,似若在饮花茶。”
邱橦斜眼瞄瞄白秦,如此苦的茶,也就只有他能喝的云淡风轻。转念一问,“白秦,你吃过糖吗,甜甜的那种。”
白秦冷冷道:“糖迷惑心智,口腹之欲不利静心修行。”
邱橦盼了半天,吃过还是没吃过,亦没给个准确答复,教科书一样的回答,无聊。
人家苦行僧还吃馒头呢,带有甜味。他的日子苦行僧都不如。
什么是苦日子?
白秦过的就是苦日子,食乃无味之物,要不就是在修行、要不就是在修行的路上,天天这样活,竟不觉得劳累。
白秦肩上的小龟兽眯眼打盹,邱橦故意向它斜眼撇嘴瞪眼球,小龟兽见有人陪它完,不甘示弱,撇嘴瞪眼球学得有模有样。
邱橦吐舌头,小龟兽仿着也吐舌头,粉红的舌头吐得又长又直。
白秦低眉撇了一眼道:“不可无礼。”闻言,小龟兽不敢胡作非为了。见它四肢缩进了龟壳,邱橦复是装作吹鼻子瞪眼,幸灾乐祸。
小龟兽肚子中的气鼓鼓囊囊,不顾白秦方才的言语,一下飞到了邱橦的手心上,乳白色的小牙狠狠咬进他的肉里。
白秦沉闷一声,小龟兽乖乖闭起了嘴巴。知道自己犯错了,水汪汪的小眼球不敢向上打量,兀自低头盯着桌面看。
邱橦随意用袖子擦干血迹,忍住疼痛,瞅着小龟兽小小一只,咬起人来真不含糊,牙尖齿利。
白秦面无表情冰着一张脸,小龟兽才刚破壳几个时辰,就将主人惹怒了。邱橦摸摸它的小脑袋,解围呵呵笑道:“小家伙在练习防身术,一身本领以后才受不到欺负,白秦,你说对吗?”
清澈的眸子侧向邱橦,白秦伸手,“过来。”小龟兽迅速爬到了白秦的肩,大眼皮盖住的半张眼球笑意盈盈,邱橦亦笑着点头回它,把它视若一个小人。
西边,天空染成了金黄,太阳要落山了。
逍遥散仙起身道,“我和九品要启程了,还有一件事,必须去办。”
逍遥散仙未说所为何事,两人向泉灵园门外走去,消失在了随风摇曳的合欢花群之中。
无了旁人,邱橦在白秦面前,更加从容自然。
白秦骨子里与生自带的冷气,邱橦毫无怯意,别仙见了白秦只想躲得远远的,他不然,凑得越近越好。
邱橦拈指奔白秦束发上,白秦冷冷打量他,看他作何。
白衣长衫、泼墨黑发,娇花在畔,邱橦轻轻拣起了白秦黑发的上的落花,打趣道:“合欢境主若在世,和你白秦绝然是一对壁人。合欢境主一定美丽异常,当初答应了那门子亲事……”
邱橦顿了顿,不顾白秦额上的青筋,自顾言说道:“今日应是佳人在怀,孩童在侧,另一番景象了,你太不识好歹了,说实在的,替你发愁,神仙也需要繁衍后代吧!仙境哪位女仙子敢嫁予你。”
邱橦越说越起劲,“逍遥散仙和九品正仙一看就是从未娶妻生子过……”
话未说完,白秦怒意丛生,桌上冻住鬼魂的茶盏“轰”地裂了,化作了一缕白烟。
“白秦你那么大火气干嘛,我不过是说说而已。”邱橦装作不满道。
白秦气得上身抖动,小龟兽熟睡没待稳,从肩上坠到了青石板上,幸亏缩在龟壳里摔得不是很疼。
“看看,小龟兽都摔掉了,我随口一说,你随口一听,何必动这么大火气呢?神仙修炼讲究潜身静气,你这样可不大好哩。”邱橦戳了白秦的脊梁骨,他是神,还贵为一境之主,这样动火有失身份,邱橦嗤嗤笑道。
白秦欲要甩袖离去,邱橦紧追慢赶,“带上我啊,你这上清境如此大。我路痴,回不去就只好到处打着你白秦的旗号到处……”
话音未完,白秦在前方十丈之外驻足。邱橦屁颠小跑跟了上去,死缠烂打,拽紧白秦的衣袖不松手。
“放开。”
“不放。”
白秦厉声道:“放开。”
“放开你就跑了。”邱橦嘟嘟嘴唇。
……
白秦无法,只能随他去了。
*
随白秦游在云间,俯瞰上清境,恍若一座美丽的世外桃源。粉,绿,红,白界限分明,在薄薄的昏黄笼罩下,上清境之美,远超邱橦想象。
白秦身为此地的境主,管理一方事务,事无巨细,亲自上阵。尤其是眼下,三界并不太平,需要操劳的琐事更多了。
邱橦见白秦冰冷的面容下一脸憔悴,硬撑着眼皮,白秦近来很少时日能休息好。
白秦携邱橦刚到墨云轩门外,未有片刻歇脚功夫,一小仙童在门外候着,急得团团打转,见白秦归来,乐开了花,“境主境主,上次世尊派来的人又来了,不过这次还带了一个人过来。”
邱橦骂道:“真烦人,非得赶在天黑来。”想到上次来的架势,又给白秦找麻烦来了。
世尊派来的人,出于礼节,白秦不能不见,但他真的很疲惫了,沉声道:“带我去见他们。”
踮脚欲要前行,邱橦拉住白秦衣边,关切道:“他们这群无礼之徒,挑在日暮十分前来,不安好心,你去了还要费口舌,不如装作不知,回房睡一觉再说!”
白秦道:“我今日不见,改日也要相见。”
邱橦道:“那我随你一同前去。”
白秦无应答,挥袖一伸,眼眸一垂,示意邱橦手搭在那里,不要再拽住衣角不松手,白衣皱褶衣边,他不习惯。
小仙童睁大了眼睛,白秦境主对凡间来的这位公子,与别人不可混为一谈,合欢境主那般献殷勤追求境主,碰一下手,境主都会目光凛冽扫向她。
境主竟允许这凡人手搭在他的臂肘上,小仙童摇了摇头。
三人来到了上清境正门牌坊前,一位规规矩矩站在门前,没有僭越半分,这人从未见过,大抵是小门童口中新来的那个。
袖口一样是金线绣的虎头蛇尾,上清境有什么好的,三番五次派人来。
一人正道:“白秦算个什么东西,世尊比他位高权重多了,从来没有让我们等上这么久。本君可以上九霄云巅,你们这里除了白秦,谁有这个资格。”
“我们侍奉世尊,就是比你们这些修炼的小仙高人一等。”
“我去玉潭境那儿,牛乳向来都是恭敬候在门外的。本君无需进门。”
说此,白秦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牛乳之境,外人一般没胆子拜访。他应该是吓怕了,不敢进去才对。此番说辞,骗骗不知情的小仙罢了。
这位是上次来的那位上善仙君,照旧不知天高地厚,信口自夸。前来两人,有别人撑腰,气焰愈发嚣张。邱橦欲想出口相骂,却有人先行开了口。
“你能上九霄云巅,也不是你自己修行来的,没了仙鹤,你敢说你能上去。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祀颜不服,狠狠怼了回去。赶巧他刚下山修炼回而回。
樱花之颜的祀颜如此硬气,邱橦一经只当他性子如樱花一般,娇嫩柔和。
邱橦打肚里要替白秦出了这口恶气,他身份不便,不能怒口相还。别人骂他,只能忍耐,或视之不理。也从未见他何时发泄过,这样憋在心里,郁结于心,早晚憋出病来。
邱橦温和笑道:“小仙子,敢问作何称呼?”有礼有据,俨然一副君子的做派,温润如玉。白秦侧头瞥向邱橦,欣赏他表演。
再次见过,邱橦自知他乃上善仙君,目的要让他自己说出口。
“上善自渡,怎么了?”上善仙君觑眼歪瞧他。
邱橦道,“上善乃是古今帝王将相家族之姓氏,此姓非福即贵,仙子定是前世出身名门望族。”
心中自发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下世望子成仙有一先决条件,父母在人间要做到足够多的善事,受到福祉的人越多,孩子后世成仙的几率愈大。
仙界为鼓励凡人行善,特批了一条,为人父母行善施德,孩子后世可成仙成神。
布衣之门温饱都成大问题,不偷盗抢劫,杀人放火,已经是最大的善了,对此不能奢望太多。哪来多余的钱财去行善事呢,布衣后代成仙根本毫无可能。
“那是自然。”
邱橦双手背后,故作学识渊博之态,不能给白秦丢了面子,“上善仙君可听说过,‘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水性柔柔绵绵,微则无声,巨则汹涌,与人无争且又容纳万物,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仙君今日言行,实在愧对名姓,有违仙德,好自思量。”
上善仙君瞧俊秀模样,年岁不大,看起和祀颜年纪相仿。此刻,低头望地,脸憋得通红,心中惭愧,不作争执。他不敢瞧邱橦,更不敢望白秦。
当然,亦不肯道歉。
邱橦借用老子爷爷的《道德经》,字字珠玑,让对方哑口无言。自念应多背几句,只怪书到用时方恨少。现下见来,这几句应是把小仙君震住了。
此番见地,白秦身为仙,亦从未有过耳闻,话句简短,韵意深长。白秦些微疑虑,打量邱橦,见他白衣黑发,挺膛直背,朗朗自信。
不由眼前一亮,多日积压的愁绪此时全然消散,他还有多少出人意料。此外,白秦把邱橦从鬼裕谷带回上清境路途之中,那时已往他身上施了一道仙法,仙术不精的仙看不出邱橦身为一介凡人的。
祀颜眼里冒着金光,和小门童耳闻此语。境主每次带回来就是不一般,住进上清境的人和仙,都且不俗之辈。
逍遥散仙和九品正仙居在泉灵园,在此种下了满园的合欢,为悼念合欢境主,白秦境主从未多言有过说辞。
邱橦住进墨云轩,他凡人之身,行动不便。现今才明白境主一番深意,墨云轩正好,方便他和境主切磋论道。先前竟还跟温言大大吐槽过,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