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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调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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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岭下山的路上,两大一小——三个人影,正在拖拖沓沓往前走。

那个只有半人高的小人儿落在最后边,一边不情不愿地走着,一边特别委屈地小声嘟囔:“我不想当差……哪个想当差哪个就去当嘛……让我下岗……”

小娄忽然一停,转过头来看向他:“下岗这个词儿新鲜啊!我都没听过,谁教你的?”

小白一边慢慢往前蹭着走,一边特别实诚地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等着他们的仙尊。

——好吧,这个惹不起。

小娄收起他准备霸凌小童子的架势。

小白又嘟囔了一句:“我要回去睡觉……不当差……”从他身前蹭了过去。

小娄心中忽然一动:小白这是怎么了?如果搁以前,摆烂不想动的时候,除非把他扛走,否则他是一动也不动。今天怎么这么心口不一……?

呵,你个白痴!——小娄拍了一下自己额头——那是因为他是你的魄奴,是你的意志在指挥着他的行动!他的身体不属于他自己的神魂。

这不可以。

小娄把小白一直留在身边,就有警示自己的目的——不要妄图去控制任何人,而是尽其所能的,帮助别人成为他自己。这才是连山门真正的思想主旨:遵从天地化生之德。

小白是他的魄奴,最容易被他控制,只要一动心思,这小胖奴儿就百分之百按他的意思去做,连个暗示的眼神都不需要。恰恰是这样,他要从小白身上时时刻刻省视自己的内心,是否无意中动了控制别人的念头。

把小白还给他自己,同时,也跟那个年幼的、被他逼得痛苦不堪的娄与参,说声对不起。把她哄开心、把她还给她自己……

这是一场修行。

哪怕小白是他捏造了身体、灌注了灵力的小生命,也应该是个天性舒展、自由自在的小生命。

小娄默默的,从自己神识上松开一根弦。

小白身形一顿,身上的小肥肉颤抖了几下,忽然发了个傻憨憨的脾气——心一横,把身上的小包袱往地上一掼,死死抱着路边的一棵小树,不走了。

小娄走过去,蹲下来跟他解释:“你回去干嘛呀?他们几个天天欺负你,抢你的东西吃,还抢你的床睡。陶然堂里我的那些魄奴们,个个都比你人高马大,你打又打不过。我在,你服侍我一个,我不在,你服侍他们一堆。你真以为回去就不当差了?”

小白眨巴着委屈的小眼神儿,看了他一会儿,明显是舍不得他。可最后,还是倔强地冲他吼:“你快点送我回去!”

小娄没好气地闭了闭眼,又说:“哎,傻奴儿,你知点好歹行吗?你见过哪个仙人去云游,还带着小童的?小童的命运一般是看家,一不小心摔碎一只瓶或是撕错一张纸符,还得被重罚。也就是我,愿意带你出去逛,你不该欢蹦活跳地跟着?”

这小白必须得跟着!就当他是个灯台,白天夜里随身照着,也是好的。不然,他就要跟前面那个惹不起的人单独相处了……苍天啊!要真是那样,比在陶然堂里同榻而卧还惨,干脆让他死了吧!

小白却抱着小树桩,依旧坚持:“你好好把我送回去,我就小心点,不摔你的瓶也不撕你的纸。”

这小脑袋瓜是个智障吧?到底听懂他的话了吗?

“你看看你!都胖成什么了?”小娄的耐心将要告罄,“再回去躺着吃,要挪不动了!”

小白终于被这句话伤透了心,一扭头躲在树桩后面,吭哧两声,就要哭。

黄策一看这两人谈崩了,只好走过来,把小白从树桩后面拉出来,拍着背,好言好语地哄:“好啦,好啦,别哭……不想当差就不当,咱们不去了啊……”

小白一听这话音,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心情立刻变好,却偷偷往小娄那边溜了一眼。

“不过,既然都走到这儿了,”黄策继续哄,“ 我们不如先去山下的千嘉津,吃点好吃的,逛一逛再回去。上次听丫妮儿说,现在有种麻辣茱萸味儿的乌汁饭,特别带劲!咱们去尝一尝吧?”

小白对这种传说中的麻辣乌汁饭忽然心生向往。可毕竟还是要下山,又怕是在哄骗他,于是谨慎地暂时没有答应。

黄策又说:“既然是去玩儿,我不是仙尊,他也不是星君。咱们改个装,扮成去千嘉津贩货的客商。看——”

他说着话,站起身广袖一挥。只见他们三个身上连山门的制服,都变成了民间的花色服饰。小娄身上的最华丽,石青色窄袖锦袍,袍边是粉青色岫云丝编的宫绦,串起的几串红玛瑙雕的红豆做坠脚。俨然一个富家公子。

黄策和小白身上的都是普通衣裳,明显是一个随从,一个小童。

“走嘛!去吃乌汁饭?”小娄很配合地往山下甩甩头。

小白欢天喜地地捡起小包袱又背了回去。

——要去山下玩了嗷!

山下山下,风卷红旗如画!

千嘉津依旧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哪怕小巷里也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断。

卖乌汁饭的老板依旧是那个。他把三碗饭麻溜儿地收拾好,端上桌,胖脸上常年带着温暖的笑。

他脸上虽然笑着,心里却好奇:这仨人有点不同寻常啊!不该小童和随从围着公子坐吗?他们这桌竟然小奴儿坐在正中间,这是个什么道理……?

此刻正是一天里客人最多的时候,放在巷口的这几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甚至还有两个人没地方坐,和他们三个拼桌坐在一起。

他们这三碗饭的味道不一样,小白一边吃着自己碗里的,一边不停左右回头,去看别人碗里的。馋得眼睛珠恨不得瞪凸出来。

小娄因为他刚才的不肯合作,还怀恨在心,忽悠小白放弃了麻辣的改成别的口味,并且故意逗他:“看什么——不用看,我的这碗竹叶味儿的最好吃!你那碗艾草的肯定没我的好吃……哎,你知不知道?当年仙……”

小娄心虚地往黄策那边战战兢兢看了一眼——仙尊这会儿已经变成他的随从,不能这么叫了吧?

小娄识相地改口:“——小黄。”被叫小黄的仙尊,看上去没有一点不高兴,“当年小黄,把我从葫芦岛带回来的时候……”呸!这叫什么事儿?一个随从把小主人从河族人占领的地方救回来——难道是他这个小主人命运多舛,从小被拐子拐去卖了吗?

旁边要真有人追问起这漏洞百出的人物关系,他就不得不编个话本了!

小娄厚着脸皮继续说:“反正就是第一回上白岭,小黄给我买的就是这家的竹叶乌汁饭,这才是他们家的正宗金子招牌!”

对哦,不说他都忘了,这碗饭是他对锦绣白岭的初印象……

小白盯着他的碗舔了舔唇,特别渴望尝一口他碗里的招牌美食。

小娄透过他眼里纯真的渴望,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刚洗完澡,换上新衣服,有了一个新身份的自己——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期待,可是,却看不清自己心底的匮乏……

小娄嗤笑一声,故意用力扒了两口,把剩下的碗底全部吃完,一脸无比享受的表情,眯着眼睛自言自语:“啊,真好吃……”

小白一看碗空了,顿时心理崩塌!他承载着天大的委屈,想要立刻找点安慰。一扭头,看见旁边的小黄——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莫名觉得小黄很靠得住。

他于是转过身,嫩藕做的小胳膊,软趴趴往小黄的手肘上一搭,一低头,钻到他腋下,往他肋边轻轻拱了拱。

小黄知道,这孩子又被欺负得伤心了。

他放下碗筷,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胳膊上搭着的小手背,然后攥进手心里。胳膊从这只小手下面抽出来,顺势一抬,把他揽进怀里。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仿佛所有的委屈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过了一阵儿,小黄觉得怀里的小白不那么激动了,才把他稍稍推开,重又端起碗筷,细声细气地说:“来,尝尝我的这个啊……”说着就用筷子夹了一小口,送到他唇边。

天呐,这哪还是黑色的乌汁饭?这鲜红的颜色简直就是割了一团火扣在碗里!

小白张口一尝,热烈的辛辣味儿直冲天灵盖儿!他不由自主的,一闭眼打了个喷嚏,喷得小黄袖子上都是饭沫。

小黄却并不介意,还问:“辣吗?”

辣!又麻又辣,辣到天际!

小黄本以为小白肯定要被辣哭。他又夹了一小口,逗他:“还吃吗?”

没想到,这小子真是够勇的,居然坚定地点点头——还要吃。

同桌两个陌生人,看着小白眼泪鼻涕直流、还欲罢不能的吃相,都笑得前仰后合。纷纷说:“这种香辛料,是从次大陆上带过来的新鲜玩意儿,辣是真的辣,香,也是真的香!现在好多人都爱这口……”

小娄眼看着小黄用一张细纸给小白擦去鼻涕,擦完依旧搂在怀里,继续喂饭。

噌——的一声,心头跳起一股无名火!

——不,这不是怒火,这怎么能是怒火呢?

小娄把自己的心火强按下去。

——就……说好了、要“划清界限”,这画的属于哪门子界限?

不能这么放任下去!

小娄将小白一把薅出来,按在他自己的凳子上坐好,训他:“如今惯得你,比河族的太子爷还要享受!吃个饭还要仙……”呸——“……要小黄,亲自喂。”

小白觉得,这人肯定是因为没能吃到小黄碗里这么好吃的东西而生气。于是端过小黄的碗夹了一口,送到小娄唇边,一边咝咝地吸着气,一边说:“里(你)尝尝,可好吃。”

小娄对上粉嘟嘟的小脸上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忽然心生懊悔。自己刚才还故意逗他!真是幼稚!比他吃着自己碗里看着别人碗里的更幼稚!

小娄懊悔地低下头,乖乖地在他手里吃了一口。

——嗯,真香……

可惜咽下的那口饭刚从喉咙滑过,一个“香”字还没感叹出来,瞬间咳嗽起来!咳得垂头弯腰,惹得周围一圈人又笑起来。

小白和小黄也跟着傻笑。

等小娄终于不咳了,他用手里的扇骨轻轻点了点小黄的肩膀,心怀不满地哑着嗓子抱怨:“小黄,你可真有眼色,也不知道给你家少主人递杯水……”

小黄的表情看上去应该算是恍然大悟——对哦,他是随从哦……

大家正在说笑时,热热闹闹的饭桌上忽然一静,所有人一起回头往巷口里面看。小娄也随着大家的目光向前看去,只见蜿蜒的深巷极远处,有潋滟的人影闪动。仔细听,还有隐约的丝竹钟罄之音传来。

小娄问胖老板:“这是谁家?这么热闹!大白天的就乐声盈耳,这么深的小巷都能传出来?”

胖老板:“公子您刚到千嘉津,可能不知道,”说着,伸手往码头正路的大道口上一指,“前门大街上,打算开好几家歌舞肆,这后边深巷里皆是他们的后门。想是乐师们在演习曲谱,整日里都是这景象。”

“歌舞肆”——这三个字就像三根针,一下扎疼了他的太阳穴!

这东西他可不陌生。

那是他第一次走了那么远的路,从葫芦岛乘船、在千嘉津登岸。

那时的千嘉津可不像现在这样,成排的码头货仓、水陆转运,连上收税赋的寺衙都忙得不可开交。那时的千嘉津一两天才靠岸一条船,一个码头足够了。一上岸,就能感到绯色的香雾缭绕,勾栏瓦肆,鳞次栉比,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歌舞笑语声。人们不分昼夜地纵情欢乐。

他当时作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傻瓜,对于这些勾栏院里美酒美食的氤氲香气、婉转悦耳的笙歌、缥缈绰约的光影……烘托的氛围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非常好奇。于是,他半夜背着仙尊、一个人偷偷跑去看。

一看吓一跳!这里头果然是长乐无极、寻欢未央。勾栏院的大堂里,花灯高挑、薄帷荡漾。一大群衣饰华丽的显贵们,一边赏歌舞,一边拿着美酒猛灌。不一会儿,都有了七分醉意,干脆换大缸盛酒放在中央,在悠扬的乐曲声中,众人一起伸头进缸里去喝。这样还嫌不尽兴,干脆无论男女,除尽衣衫,伸头进缸里喝个烂醉,在酒缸边睡死过去。就像是一头头白白的死猪,摊了一地。

作为一个小乞丐,他见的龌龊事儿多了。像这么糜烂的场面,还是把他给吓了一跳。

自从见了仙尊,他对白岭开始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那应该是一个跟葫芦岛这泥潭完全不一样的仙境,一切脏的、乱的,都不应该存在在那里。

仙尊这一路上,还给他和他姐开启了连山门的入门教育。

仙尊说:阴与阳原本是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整体。之所以区别成阴与阳,只是在当时状态下,外显与内蕴的层面不同。外面是阳的,内里一定有一个阴在被包裹着。当外显层面的阴与阳下落在人身上,就是男女之别。外显层面之实与内心包裹之虚,形成最初的内生动力。而阴阳互通,就是人们领悟天地化育之大道的捷径。

被他这么一说,小娄甚至觉得,以□□著称的河族人好像也没那么恶心。生而为人,自然化育……

白岭上,那应该是一片光风霁月吧……

可,眼前这一片震撼的场面,让他隐隐感觉到:谁,又能逃得过尘网……?

后来,白岭沦陷之后,这些勾栏院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帝君带人收复白岭,所有人一心想的都是振族兴邦,很少有娱乐的念头。

现在,打了胜仗,要与河族和谈。大家想开启安居乐业、歌舞升平的日子,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小娄在太阳穴上揉按两下,把那针刺的疼压下去。

忽然,周围饭桌上一阵骚动,一个个停下筷子,人均脖颈凭空长出两寸、一顺扭向同一个方向。就连码头上的人也都纷纷向这边深巷里张望。

小娄也好奇地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从深巷里,并排走出两队身穿朱红色曲裾的女子。她们个个脸上都敷着厚厚的□□,和身上鲜亮的红衣形成鲜明的对比。乌黑油亮的头发都挽起高高的发髻,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两只长长的孔雀尾羽,五彩斑斓的,在大家迎送的目光里,缓缓走过去。

小娄眼皮一跳——这排场他见过。

这形象是景族的少巫,也是他们的圣女。每年春天三月初,就由她带领着一族中挑选出来的美丽少女,开祭坛跳舞,祈迎掌管生殖的神。

当年白岭沦陷,他被河族人俘虏的时候,在战俘的营地里见过一个景族的圣女——那个姐姐,坚韧不拔。无论被怎么糟践,哪怕每次被抬回来的时候都是一身血,她总能重新醒过来,把伤养好。她说:命没有贱的,而且非常珍贵,都是被她的司命神照看祝愿过,才来到这人间。不该放弃。

直到有一次,河族人要她在大巫面前开坛做法,让她的司命降神在她身上,为河族的太黎表演歌舞。她忽然狂笑不止,却说:贱命一条,要就拿去!要降神娱人,这不可能。

然后,她触柱而亡。

河族的一个大巫挺喜欢她,想把她做成人皮傀儡,给手下的小弟子们玩儿。可是太黎的母后也看上了她,把她的头颅取走,煮在甗里,供奉给了河族的母神。

眼前的这些红衣少女们,看样子,也来自景族。他们自然不会是圣女,只是普通的年轻姑娘。不过看她们袅娜的身形,应该是被圣女训练过歌舞。

星族人是不信神的,他们推崇的是阴阳自然之道。外族人所谓的神迹,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还没参悟透的阴阳之变罢了。只需要潜心钻研,这些神力也是可以被人所领悟的。

所以,这些年轻的漂亮姑娘们,千里迢迢跑到千嘉津来,不是来娱乐神的。而且她们手里的孔雀尾羽,是一种开屏求偶的暗喻……

小娄眼皮又是一跳。

饭桌上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看,这就是歌舞肆的舞娘们……

这两队刚过去,大家又瞬间扭头一百八十度。后面不远处,又跟上来两队年轻小伙子,个个都生得身材高大。有的健硕,有的英武,有的刚猛,有的俊秀。他们服色比较杂乱,显然是各族人都有。前面几个手里拿着精致的羊皮小鼓,鼓链挂在腰间的玉带上,走起路来,叮当之声不绝,配合着他们有节奏感的脚步,非常悦耳。中间有几个,手里拿着象牙雕的转轴,玲珑剔透,更衬得他们玉面生辉。

最后面的几个一走过来,离他们近的那桌客人,吓的慌张站起来都往后跑。那些人的手里都操着一条儿臂粗的大花蛇!那些蛇盘在他们肩背上,吞吐红信,乖得不得了。显得那几个特别神秘,有魅力。

如果没猜错,这些百戏杂耍也都是各族男巫师们调教出来的,尤其是那个象牙转轴,明显是尼族简化版的大巫法杖……

“你没猜错,”小黄对他的想法给予肯定,“这些都是外族的娱神歌舞。”

……哼!看吧,说什么“降神娱人,这不可能!”那只是用的方法不对,没让他们见识到“星寰通灵”这顶级灵石而已!

星寰通灵对于星族人来说,也许,只是灵石。可它一旦流通到更远的范围,就代表了更多的意义——它是顶级的术法、灵力、财富,以及由此叠加出来的,对一个崭新时代的拓展力……

小娄站起来去问胖老板:“歌舞肆还没开业,现在不待客吗?”

胖老板:“自然是待的!他们的伙计在大堂外日日卖舞娘和郎倌们的花名册。十个星寰通灵就能得个贵宾腰牌,开业那天可以钦点歌舞。不然,这些人一天三遍招摇过市,图的是什么?”

小娄听完,微一行礼,说声:“走。”小黄和小白站起身随他一起往前门大街上走去。

胖老板在码头上迎来送往,见的人多了。看他刚才那架势像是去找茬儿的,不是去寻欢。心中暗想:能找来这些舞娘和小郎倌们,歌舞肆的老板没点大的根基,只怕做不到……话说,这位郎君真是气度不凡,也就比白岭上的亢星君差那么一点,千万别吃亏才好……也不好说谁吃亏,他身边的那个随从话虽不多,看他淡定从容的悠闲神态,一定是连山门里得道的顶尖人物……这样的人愿意做随从,这郎君的根基也不会浅……

胖老板遥望他们远去的背影,渐渐放下心来……

歌舞肆的门面就开在前门大街上最繁华显眼的位置。一眼望过去,这条街上有好几家都正在筹备开业。小娄找了一家看上去最壕的。五间阔的门脸儿,飞檐插天,廊檐下挂着各色彩灯,还有工匠正在做最后的修饰。

大门外,临街并排安插着两个大画案,铺着红毡。案上是一垒一垒的各种花名册,有的册子上还带画像,旁边写着舞娘或者郎倌们的名字,以及擅长的歌舞百戏。这些画像都是找有名的丹青妙手所画,极是传神。四五个伙计正站在画案后边,向来买花名册的人夸赞自家的舞娘。

小娄刚走近前,就有一个伙计热情招呼:“这位公子,一看您就气度不凡,身姿风流,正该来坐我们的上宾宝座,我们姑娘的琴声才算是遇到了知音!”

听听,多会说话!

——“公子”原是河族对年轻男子的敬称,现在连千嘉津都遍地公子了!这伙计搞不好是贩遍天下的生意老手!各地都做过生意,也是有人花重金请来的。

小娄只把他递过来的花名册拿眼一溜,就用扇骨轻轻拨开,轻描淡写地问:“你们的贵宾腰牌……一共发出去多少?”

伙计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一看这架势,绝对是个斗富逞能的壕客。这种人要的不是寻欢作乐,而是一掷千金的名声。贵宾腰牌超过十个,对他就失去吸引力。

他立刻识时务地从画案后边转过来,凑到身前低声说:“实话告诉你,一个都没发出去呢!我们头牌可是景族圣女,要价太高,这上上宾的宝座没人敢接呢……”

小娄一听就知道这不是实话。

千嘉津富商云集,他们来这里拿走贵宾牌毫不奇怪。他只是想从数量上揣摩一下,有多少连山门弟子或者公职人员……

算了,是他打听的方式不对,让别人误以为是败家子儿……

他决定开始装傻。

他一转身跟身后的小白和小黄低声商议:“帝君和长老们整日督促大家,要励精图治、勤于修炼,你们说……我若是三天来捧一回场,算不算恣意游荡?会招他们训斥吗?……也不知道别的人有来拿花名册、打听贵宾牌的没……”

小白仰脸儿着看他,觉得莫名其妙。

若说督促别人勤于修炼,整个白岭谁还比他疯狂?连山门里那些钻研法阵的、炼器的,一个个都被他“督促”得头顶冒烟儿,脸色蓝汪汪的。他自己修炼更是从没一刻懈怠。

小白心说,他这是脑袋里搭错筋了吗?

小黄却瞬间领会了他的用意:“以小的之见,还是稳妥点更好,不如咱们先回去,等小的打听打听,若是别人休沐闲暇之时有来逛的,咱们再来不迟。何必做这出头的椽子——遭人锯呢?”

伙计一听这话,怎么可能甘心放走这优质恩客?立刻接话:“公子不必耽心。帝君那边当差的几位郎君,已经派人拿了花名册回去。春时堂主也曾带人来看过我们的杂耍百戏。还有的,隔三差五派人来询问何时开业待客……想是不会遭帝君训斥。”

小娄对于这番话似乎很满意,一抬手赏了他两颗灵石。

如今战事稍息,边境稳固。边贸繁荣,大家手里都有钱了,这些让人精神放松愉悦的场所,必不可少。这是人性。

禁,是禁不掉的,要防的,是耽于声色……

小娄又好奇地问:“帝君身边的郎君?哼,你别骗我。他们都忙成什么样了?听说政事堂里的文书整天堆得像山一样,他们都忙得脚不踏地,还有功夫往你这门槛上踩?”

伙计见他出手如此阔绰,禁不住心底热情澎湃,掏心掏肺地跟他唠:“……那都是以前,再往后,只怕就没那么忙了……河族的精锐将领这一回在白岭上折了十个,只怕再无栋梁之材,河族人要和谈,估计至少要二十年才能喘过这口气儿。更何况,仙尊已经复生,就算他们喘过气儿来,又能怎么样呢?有仙尊在,白岭的护山大阵破不了。往后,咱们星族人只管享乐,阅尽人间美食美色,哪有那么多政事要忙?”

最后这两句忽然动了小娄的心,他不觉一愣,回头去看小黄——这位故事中的主角,正眼观鼻鼻关心、尽职地扮演着他的随从角色。似乎刚才这一番热闹的说辞,都只是不相干人的故事。

小娄对当年的往事,忽然有了新的认知。

那时,他刚进连山门。师父师叔们整日都不修炼,弹琴唱曲儿、画扇栽花,才是他们的日常。就连帝君,也是整天和长老们下棋喝酒。他们只对一件事特别勤奋,那就是关心仙尊的修炼进度。

据说仙尊当时只差半步就能突破第九重的真逍遥境界。只要突破了,哪怕河族太黎和他们所有的大巫联手,把他们的灵石矿都搬过来,也破不了白岭的护山大阵。可仙尊就是被困在这半步之遥的位置,一直没有进展。

这些人每天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去向仙尊请安,询问九重逍遥境的情况。问完之后就去各自享乐,还有一些,就结伴到山下勾栏院,“研究”生活的美食美色。

小娄的那些师兄师姐们,也从不认真发奋修行。他们每个人都从父辈那里继承来了先天的技能,好像进连山门修行只是做做样子,不求上进,只求混个身份。

他那时候只是单纯地觉得:大家都好厉害啊!跟传说中的“仙”一模一样……

可现在回头看,那时候,整个白岭上的人都在幸福地享受着纨绔,只有仙尊一个人,每天不分昼夜地勤奋修炼。要多苦逼,有多苦逼。

他当时去世,据说,就是因为勉强突破九重逍遥境,走岔了灵力真气,落下重疾,不久就与世长辞……

所以呢……那时候,其实,是不是就像这伙计说的、即将来临的日子——每一个人都知道危险将至,却把发奋自救的动力与希望,全部投射到仙尊一个人身上,仿佛他勤奋了就是自己在勤奋。然后,心安理得地放任自己在末世的繁华中糜烂。一边明知等死,一边摆出优雅从容的姿态,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我很幸福,我不会死。

凭什么呢?……要他一个人承担所有人的奋发图强!

小娄心里忽然沉甸甸的,不服气地回:“哼,要仙尊一个人用灵力顶着护山大阵,去抵抗河族的千军万马。我们这些人呢——都是死的吗?”

原本聊得忘我的伙计,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道歉:“哎呀,您看小人这张嘴,真是贱!见了两个赏钱就胡说八道起来!咱们星族如今人才辈出!连山门里群星闪耀,随便一个出来都是能独当一面的英杰。河族人再来犯那是自取其辱!小人出身贫苦没见识,还求您多担待。”

小娄只是瞟了他一眼。对于他身后的大老板已经猜到了五六分,懒得再跟他多废话。随手又抛给他一枚灵石,温和地说:“自然是要担待的……你不必这么小心。”说着,他却冷笑一声,说声:“走吧。”一转身,带着小白和小黄翩然而去。

连一页花名册都没带走。

伙计望着他飘然而去的背影,心里一片茫然。

千嘉津的码头上一片繁忙景象。有的停船卸货,有的撤帆进港。在领航人的哨声指挥下,一切都有条不紊。

正在卸货的船上是一大批木材,纹理若槟榔,味香气馥,飘荡得整个码头都裹在香气里,一看就是次大陆上过来的新奇货。

偏偏这批木材却重得出奇!这艘船吃水很深。不知是谁想出来的主意,赶来两只云岭山谷里捕的大象,让它们来卸货。别管多粗重的木材,长鼻子一卷一个准儿。

吸引来好多人围着看!

小白被小娄举着,在人群中津津有味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肯下来。脚还未着地,就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跟小黄吹嘘:“大象的鼻子有这么长——,身子有这么大——,耳朵像两个大蒲扇……”说着,就学大象摇头晃脑。

小黄只是笑着点头,听他叭叭叭叭说个不停。

他们一起来到稍远一点,人相对较少的空旷处。在另一个码头的栏杆边,小娄远远地看着装木材的大船吃水越来越浅,围观的人群中,时不时爆出一阵对大象的喝彩!

他沉思了好久,忽然蹦出一句:“……我们需要一个吊装的法阵,每个码头都要……”

小白忽然发现,这人脑袋里搭错了的筋又搭回来了,这个才是他认识的星君。

他歪着头想了想,接话问:“你换了吊装法阵,那些卸货的工匠该怎么办呢?他们没了差事,怎么活呢?”

小黄摸了摸他的头,愉快地答:“傻孩子,我们不会只开一条商路,也不会只开几个边贸关卡。我们要让天下的商路四通八达,到时候,他们在自己家附近就能找到差事做,不必再背井离乡地来到千嘉津。”

吊装法阵——好主意!

小黄心说:也亏了这小子想得倒快!这样一来,不用再建码头,进港船只至少是目前的三倍!从内河、道路,疏散的货物也是三倍,这三倍的岁赋收上来,还愁没钱开第二条路吗?三条、四条也够了!

小娄深深地看了一眼小黄——还是这个人跟他有默契!

他顺手拿起腰边挂的金顶莲花,掰开一个花瓣,给钻研法阵的人传音。

刚传完音,一抬头,只见一只大船从港湾里稳稳地驶出。一眨眼,这庞然大物就从他们眼前吱呀吱呀地缓缓滑过,升起桅杆。绕出一段优美的曲线。高高扬起张满的风帆,在碧水蓝天里,一路往南去了。

小娄刚才那一点沉闷的心情,忽然被一扫而空。他望着那远去天边的白帆,忽然问:“小黄,这艘船是去次大陆的,你觉得,需要跟船上的人告别吗?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可能不会回来?”

“没有!何须告别?”小黄在深深地看着他:“我感到的只是一种连接。他们无疑是会回来的。”

“对!”小娄继续望着帆船驶向极远的海天相接之处,“这是连接,连接新时代、连接新天地。”

新天地是什么样?不知道。但是从小娄的身上,大概能寻出些新天地的影子吧?

小黄依旧深深地看着凭栏而望的小娄。海风荡起他的衣袖与袍角,衣带随风而动,翩翩若舞。

……只要我还在,小黄暗想,任何人,都休想——折了他的翅膀!

那只张帆而去的大船越来越小,渐渐的,小得就像挂在天上的一个玩器。

小娄在心中暗自盘算:等吊装法阵落成,这条航线要比现在繁忙上好几倍……海妖族不会再坐视不理,必然有些风浪……上次的冰虫尸案,貌似就是替他们放的风……次大陆本就是从海底隆起的一片土地,若是在次大陆上采矿,在海妖族看来,这不等于是掘了他们的祖坟、抢了他们的宝贝吗?当年这条航线能开出来,全靠仙器镇住周围,令他们不敢靠近……若是找到矿,只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奇怪,他们海妖族只能在海里,根本上不了岸,冈斯山上新灵石矿的冰神虫,是怎么放过去的……?

——若是真讲究起来,从星族旧都所在的念青山以南,这一大片广袤的土地原本不也是海底吗?这么说起来,白岭是占了海妖族的地盘?在冈斯山开的矿也是在掘海妖族的祖宗龙脉?

——当年去海妖族的雅兰城研学时,就隐隐猜到,必然要干一场!来吧,准备迎战吧……

小娄甩甩头,把这些思绪暂时按捺下去。

小白跟他时间长,了解他的习惯,一看他甩头,就知道是个插话的空档:“星君,饭也吃了,街也逛了,咱们该回去了吧?”

小娄低头望向他,一愣神儿。

——我的天呐!这小祖宗还没搞定呢。

小娄一时想不出来该怎么哄他,无助地看向小黄。

没想到,小黄竟然从背后拿出一只小糖人儿,细棒的上端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白罴(熊猫),正抱着竹笋在啃。

小白一下就爱上了,笑嘻嘻地接过来。

小黄说:“做糖人的爷爷刚才告诉我,说今天正月十五,云州古渡晚上有灯会,他要多做点糖人儿赶过去卖。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这哪个小孩子能拒绝啊?

小娄不得不佩服起小黄。这做仙尊的确实干什么事儿都比较有章法。

他们三个来到雅鲁河的渡头上,租了条船。

艄公在船尾的法阵里布上灵石,这一叶轻舟竟在滔滔的雅鲁河水里逆流而上,毫不费力,就像是溶溶荡荡随水而去……

这艄公一看就是在雅鲁河上常年跑船的,接送连山门的弟子几乎成了他的主业,特别有经验。他知道这些方士们特别看重轻盈自在的风格体验,他们本可以使用缩地如寸的法术直接到达,愿意坐船,这属于入世修行,当然要让这体验值回票价。而他本人的道行自然是不低的,这船上的法阵道行浅了操控不动。当然,消耗的灵石也不少……

雅鲁河上渐渐起了雾。

到了支流的河口,艄公站在尖尖的船头,拿起一根长长的竹篙,在岸上轻点几下,小船在波涛里上上下下起伏几下之后,顺滑的拐进支流里。

小白没坐过船。尤其在流泻的云端里穿行而过,这么奇妙的景色,让他趴在船舷上怎么也看不够!

小娄在即将远离的这一刻,回身遥望白岭,只见云雾飘渺间,光影协同、惠风和畅。果然……一片人间仙境……

他们在往支流上拐弯的时候,离岸特别近。岸上,正是白岭的东山脚下,韩眺恰好带了两个人巡视到这里。

他的正牌师父是小娄的三师叔——花寻乐。没错,这孩子就是这么苦逼。他日夜勤谨读书,发奋修炼,他师父却从没正经用心教过他。他只好整天跑来蹭仙尊的课。

他目力特别好。连离长老都曾说:韩眺这孩子修行的那点儿道行,都聚在眼睛上了!

他站在岸上,往水雾朦胧的江面上远远一望,已经认出那是小娄和仙尊!

他今天一早已经接到指令,说亢星君会带人下山办差,要他开山阵放行。此刻,见他们乘船东去,他站在岸上,只是略一拱手,表示送行。

小娄在船上,还礼致意。

下一刻,韩眺忽然在心里骂了一句:师弟真是大逆不道!

你看看,他手里的扇子上,写的是什么?居然是“巡天”两个字!别让我猜错啊,有本事你把扇子翻过来……翻啊……看吧!反面是“渡汉”两个字!没错,这是仙尊的银汉金扇!他、他、他他他居然拿着胡乱耍!还给小白扇风。这可是和天心石一样的掌门身份象征!都让他给玩坏了!就算仙尊在旁边看着他们笑,惯得没个边儿。他也实在太嚣张了!没一点分寸。

韩眺转身就往山上走——不行,一定要去长老院里告师弟的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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