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看他这副样子,心一咯噔。
试探开口问道:“还有谁知道?”
长岁呆呆思考片刻,慢吞吞开口:“吴邪、胖子、小哥。”
“他们很好。”小孩又补上一句。
才不会是坏人,长岁才不是笨蛋小孩,他愿意帮助黑瞎子,只是能感觉到,黑瞎子不会害他。
看着黑瞎子低沉的神色,长岁思考是不是没夸到他,所以不开心了?
于是他接着说:“你也很好,昨天晚上还帮我。”
黑瞎子闻言明显一愣。
“这么简单…”
接下来的话长岁没有听清,他有些疑惑的看着忽然低下头的黑瞎子。
又笨又傻,黑瞎子这样想到。
还好骗。
黑瞎子骤然站起身,将蹲在地上的小孩掐着腋下提起来,长岁茫然低头看了眼自己离地的脚,掂了踮脚尖,还是碰不到地。
“啧,真轻。”这话黑瞎子是认真的。
手里的少年提起来他还掂了两把,重量轻到不可思议。
单手一抱就把人抱小孩一样捞起,黑瞎子咧嘴一笑:“小哑巴,有没有兴趣跟哥哥去玩儿?”
虽然是在问,但黑瞎子完全没给人回答的时间,长腿一迈就拐着别人家孩子跑了。
至于回到家发现小孩被拐的吴邪和胖子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反正他们现在不在家。
被人拐走还不自知的长岁沉默半晌,憋出一句:“…我不是哑巴。”
黑瞎子挑眉:“可你都不告诉我名字,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呢?”
其实是知道的,但黑瞎子就要逗一逗小孩。
“…长岁,长命百岁的长岁。”
“好名字。”黑瞎子毫不吝啬夸奖。
显然夸到小孩心巴上了:“我也觉得。”
拐着小孩回家的黑瞎子美滋滋,刚到门口美滋滋就变成苦哈哈了。
是什么引起道上赫赫有名的南瞎北哑中的南瞎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答案是一道粉色的身影。
“花儿爷~”黑瞎子的笑脸很自然的带上一丝谄媚。
解雨臣眉头一皱,被他拉长的腔调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好好说话。”
青年生得一双姣好桃花眼,一眼轻飘飘扫过来,在看到黑瞎子抱着的人时,视线一顿。
“你什么时候开始干拐卖这事了?”
黑瞎子:???
“花儿爷,瞎子冤枉呐——”黑瞎子真的冤枉死了,什么叫拐卖,墨镜下的眼睛睁老大了:“怎么您也觉得我是人贩子啊。”
解雨臣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刚才他也只是顺口说出来了。
毕竟黑瞎子一身黑还抱个人,实在不像是好人。
黑瞎子不依不饶,把发呆的小孩放地上推到解雨臣面前:“小长岁~你快给花儿爷解释一下,我可没拐卖你。”
长岁和解雨臣大眼瞪小眼,相视无言。
“…黑瞎子,很好。”
解大当家皱眉,面前的少年抱着长刀看起来乖巧得很,两瓣唇轻抿着,眼尾微微下垂,更像是被威胁了。
真的不是黑瞎子从别人家拐来的吗?
本来只是开玩笑的解雨臣开始真的怀疑。
黑瞎子一脸“你看你看”的表情,好像对于解雨臣冤枉他的话感到伤心。
解雨臣看着他,这才想起这次自己来的目的,原本含情的桃花眼化作严厉的眼刀刺向黑瞎子。
偏偏他脸上笑的温柔:“都拖欠多久房租了,黑爷是不是都该一交了?”
黑瞎子立刻垮起个小猫批脸,他还以为糊弄过去了呢。
但他黑瞎子什么最拿手,当然是哭惨啊。
眉头一耷,嘴巴一撇,拿出小寡妇哭坟的架势,开始诉说他的艰辛困难,希望财神大发慈悲放过他空空如也的钱包。
看得旁边的长岁一愣一愣的。
长岁躲过黑瞎子想拿他衣服擦鼻子,抱着刀迅速跃上墙头,仿佛一只敏捷的黑猫。
长岁:吴邪,我想回家。
这样的动作把哭惨的黑瞎子弄得差点出戏,拿手捂住的嘴角一歪,险些笑出来。
解雨臣:……
“行了行了,最后再给宽限一次。”解雨臣的目光落到墙头上的长岁身上,和人不小心对视后,又收回来:“下次就等着睡大街吧。”
黑瞎子:嘤嘤嘤
解雨臣:冷漠.jpg
“花儿爷慢走~”黑瞎子欢快的招了招手。
在解雨臣的背影消失后,黑瞎子笑容突变,从谄媚变成人贩子。
黑瞎子:“小长岁~下来吧~”
长岁面无表情的从墙上跃下,纤长的辫子在身后划出漂亮的弧线。
还没有落地就被黑瞎子预知到落点,手臂一伸,健壮的稳稳将人接住。
黑瞎子看着被他接住的长岁,从喉咙压出一声闷笑,嗓音低磁。
“接住你了。”
若换做别的小姑娘说不准还真被他撩到了,可惜长岁仍然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浓黑的眸子看得他莫名心虚不已——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他黑瞎子的字典就没有心虚二字。
他眉毛一挑,笑得痞里痞气:“怎么,这么看着哥哥难道是爱上了?”
长岁: ?–?
长岁:?–?
吴邪胖子救命,这个大黑耗子好奇怪。
那边回到家却发现小孩丢了的吴邪胖子,急得满大街找人。
到底哪个缺德的把我家小孩偷了!
缺德的黑瞎子:“啊切!”
谁在骂瞎子呢。
他揉了揉鼻子,忽视小孩的目光,抱着人开门进屋。
*
“胖子!找到了吗?”
胖子撩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甩着手扇了扇风:“没,都说没看见,你那边呢?”
吴邪拧着眉头摇头。
到底跑哪儿去了,小孩那么乖不可能自己乱跑,肯定是被人骗走了。
吴邪阴沉着脸磨牙,最好别让他知道是谁拐小孩,不然非得放王盟咬死他。
原来吴山居玩扫雷的王盟:“啊——秋!”
“谁特么骂我呢?”吸了吸鼻子,王盟继续扫雷。
拐小孩的黑瞎子还没和小孩待多久,忽然就接到一个大活。
看着手机上让人心动的数字,黑瞎子只能含泪把小孩送回去。
把人送到铺子门口,黑瞎子刚想走却被长岁拉住,他垂下眼睛看着拉着衣角的手:“怎么了?”
“等一下。”
长岁转身进了铺子,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个带塞的小瓶子,把自己的手割破,装了满满一瓶。
出去后递给黑瞎子:“压制坏东西。”
瓶子不是透明的,隐约能看见阴影在瓶子里晃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表明里面是什么。
黑瞎子:“……”
瓶子塞入他的手中,黑瞎子其实有点不明白为什么长岁要这样帮他,图什么呢?
他问出口了:“为什么要帮我?”
长岁表情没什么波动,帮人需要为什么吗,仰着头看着黑瞎子:“你很好,是好人。”
——滴,好人卡。
黑瞎子一噎,但看着长岁的眼睛突然就释怀了,他把小孩的头发揉乱,转身挥了挥手。
“你才是真正的好。”
看着黑瞎子的身影越走越远,长岁抬眼望向天空,微弱的声音被风吹散:“才不是,我才不好。”
这边跑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人的吴邪和胖子无奈回去,结果就看到小孩蹲在铺子门口好好的。
“阿岁!”
听见吴邪的声音,长岁抬头,抬到一半就被吴邪紧紧抱住。
吴邪颤抖的声音掺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你去哪儿了,怎么都不留个信息…”
胖子也走过来说:“小岁你可吓死我们了,还以为你被拐走了,吴邪都快急哭了。”
长岁生疏的拍着吴邪的背,轻声:“对不起。”
“嗐,没事儿,回来就好。”胖子摆了摆手,看不出方才心焦的急样。
自此之后,吴邪和胖子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走哪儿都得把小孩拴腰带上,不然眨眼人就不见了。
*
月明星稀,厚重的云层逐渐遮盖明月,于是明亮的光也变作浑浊,天地都黯淡。
长岁少见的做了一个梦。
破碎朦胧的梦。
淡薄的眉眼染上些许不安,睡梦模糊间总觉着似有人在他耳边尖声质问,想要醒来却像是魇住一般,叫眼皮子睁不开。
光怪陆离的梦境化作无尽的火焰,舔舐所见一切。
他看见了,焦黑的墙壁和森森白骨,粘稠的血液混着腐臭的皮肉,堆在地上是一张张扭曲的脸。
“你就是个怪物!你毁了我的一切!”
斥责的怒吼声贯穿耳膜,在火焰里,一个烂掉脸的人伸着手想来抓他。
更多的人影涌现,烂掉脸的,断掉骨头的,皮肉绽开的,他们叽里咕噜的说着听不懂的话,最后化作一声声——
“怪物。”
不是,我才是。
站在火焰外的长岁神色茫然,墨黑的眸子空洞洞的可怕。
他看不清。
看不清火焰里的人,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怪物一词萦绕耳畔,无数白骨在他脚下破土而出,紧紧抓住他的双腿想要将他一同拖入深渊。
忽而有风拂过。
“呀古哩呀……”
连绵柔和的歌声从远方传来,奇怪的语言,长岁却听懂了其中意思。
祝福……
谁,是谁在唱歌?
火焰骤然消失,徒留焦黑的墙壁,随后一切化作尘烟消散。
他陡然陷入黑暗之中。
哼唱不绝于耳,温暖的手掌轻柔的拍在他的背上,仿佛要将什么沁进血肉里,驱散所有的黑暗不安。
……母亲。
晶莹的水珠自眼梢滚落颊面,浸湿枕头。
更多的泪珠颗颗掉落,被突如其来伸来一只修长的手擦拭去。
吴邪愣怔的看着指节上清莹的水迹,眼睑微垂,温柔的抹掉长岁眼底的泪水。
他从来都没见到过小孩哭,哪怕再严重的受伤,小孩仿佛永远都是一副呆呆的样子。
很多时候,吴邪甚至怀疑过小孩是否真的有情绪这个东西。
可指尖微凉的眼泪告诉他,有。
长岁也是会哭会笑有血有肉的人。
他想起他小时候被打雷吓得睡不着觉,奶奶总会拍着他的背念着什么来哄他。
于是轻柔的拍着小孩的背,吴邪低声讲起他小时候的事,清越的声音压低抚人心。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安抚,睡梦的人停止落泪,只有湿润的眼睫上证明他刚才的哭泣。
等长岁睡醒已经是早上快十点了,他难得睡这么久,睡梦的记忆再次散去,留下温柔的安眠曲印刻脑海。
小孩揉了揉眼睛,指尖摩挲刀柄坐在床上沉思。
他好像梦到了很重要的事情。
可惜记忆太过模糊,除了一首奇特语言的歌曲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岁醒啦?”胖子在门外探头探脑,手里还拿着热乎乎的瘦肉粥:“哎呦刚好,刚热好的瘦肉粥,赶紧起来趁热吃。”
响亮的嗓门儿打散长岁的沉思,闻言小孩掀开被子抱着刀去洗漱。
“好,马上来。”
——————《长岁百科》
长岁的招式变幻莫测,诡谲多变,出刀招式是连黑瞎子和小哥都不知道的。黑瞎子曾好奇问过一嘴,小孩收刀入鞘,说:横劈竖砍上撩。
刀客基础的招式,他练到了极致,他不喜欢框缚在规矩里,这便导致他的招式随心而动,根本不讲轨迹。
没有人能从一个面无表情的人身上知道他在想什么。
长岁很爱惜自己的刀,不仅仅出于刀客宁死不弃刀的心,更是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刀。
他只有刀了,他这样说道。
然后吴邪会告诉他,你不仅仅是只有刀,你还有我们。
胖子端着刚出炉的肉丸子,呼呼吹冷滚烫的丸子,第一个先喂给了小孩,嘴里还说着:来来来,小岁尝尝刚做的丸子好不好吃?
小孩嚼着嘴里的丸子,腮帮一鼓一鼓的,闻言点头:好吃。
第二口就塞进站在长岁身后的小哥嘴里,于是腮帮子鼓鼓的人又多了一个。